[第3章秋月（下卷）]
第12节第十八章第五节齐秋月的冰与火
五、齐秋月的冰与火
黄晓鸣插嘴说：“秋月你这个人总是这样自说自话，从懂事的时候起，活到现在一点都没变。有我这个闲人在，为啥还非花钱雇人呢。你钱多得烧得难受是不是。这几十年咱们这些人能在一个村里熬日月，全是老天爷的安排。老天爷的话还敢不听！咱们和杨春夏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伙伴，这些年长长短短，好好孬孬总是一个村里人，总是知根知底的人。他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咱不管谁管！”
黄翠叶眼泪汪汪地说：“秋月姨，你还不知道？我爸这人太老实。现在我妈刚没了，家里乱糟糟的。我不愿意叫他管这些闲事。”
齐秋月说：“翠叶说得对。晓鸣哥，你看有个女儿就是好，对大人多体贴呀。哪像我家的尚进，整天就是我长啦我短啦。”
黄翠叶红着脸说：“尚进哥，可有主意呢。”
黄晓鸣说：“女子，你看，你春夏伯伯好不好吧，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不仅你管不了，我们这些大人也管不了。你看这些年他办的哪些事情，谁能管得了？个人的路个人走，谁也管不了。可他总是我们村里的邻居，总是你们的长辈。他现在无依无靠，还得了重病，也没有几天的活头了。按道理这事只能由他的儿子小尚进管了。可你们都在上学，哪里有时间管他呢。到最后还不是把你秋月姨缠住了？累住了？你还不知道你姨那个脾气？你秋月姨才结婚，还有合作社的那么多事情要操心，哪里顾得过来呢。这几年不是你秋月姨带着咱们种蘑菇，咱们家的日子能好过了呀。你看咱家的房子也新修了，还买了三轮摩托车，你现在又是手机又是电脑，连衣服都穿上了名牌。哪里来的？”
黄翠叶抖抖身上的衣服，哈哈一笑：“假的。”
黄晓鸣说：“假的也比普通衣服贵。起码说着好听，看着好看。你说——”
黄翠叶是个直肠子人，话说通了，啥都通了，这会儿抢着说：“行了行了，我不管你们大人的事情了。只是别累着了。要是累坏了还不是我的麻烦。”
齐秋月说：“晓鸣哥，你还是别管这个事了。我嫂子刚没了，你先歇一歇，静一静心吧。再说这种事情你也不好管呀。杨春夏得势的时候，又不好好待村里人，还欺负过你，这一回村里人谁也不会帮他。我还是雇一个人陪护他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黄晓鸣说：“还是叫我做一点事情吧。我这人是个贱皮货，没有事情干，浑身不好受。现在老婆先走了，我心里正空落得不行，有个事情做，还好一些。你没见我的宝贝女儿都批准了。她现在是我们家的掌门人。”
齐秋月看着黄翠叶说：“翠叶，你说你爸能行吗？”
黄翠叶说：“秋月姨，说实话，我真不愿意叫我爸管这事。可是我爸愿意干，我也没办法。我也不愿意看着他一个人在家里闲出啥病来。你们大人的事情，我管不了，我也不管了。但是春夏伯伯的病会传染，一定要注意消毒。我多少懂得一点消毒的知识。回头闹一套消毒的药品和设备，出门回家都要消毒。就行了。我去准备一下。”黄翠叶说完，转身就要走。
齐秋月拉住黄翠叶，扭过头对黄晓鸣说：“晓鸣哥，咱要管，就要有个管的样子。我们的小翠叶说对了，关键是消毒这一关。除了小翠叶说的消毒措施以外，我还得给杨春夏单另准备一套吃饭喝水的碗筷、水杯和洗刷用具，再给晓鸣哥准备一些消毒的乳胶手套，再买一个小型洗衣机，专门给杨春夏洗衣服。家里除了定期消毒以外，还要多准备一些艾蒿，清洁空气。咱们谁也不能直接接触病人和病人的贴身衣物。这样就不怕传染了。再就是估计病人的日子也长不了。凑合一段时间就算了。”
“还是秋月姨想得周全。”黄翠叶又转过身子，瞪圆眼睛对黄晓鸣说，“秋月姨说的这些你能不能做到？你要做不到，趁早跟我回家。”
黄晓鸣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说：“能，能做到。我活了多半辈子，最后活到女儿手里头了。你的话我还敢不听？”
黄翠叶还是板着脸说：“不是我的话。是秋月姨的话。你还没听明白呀。”
黄晓鸣说：“你秋月姨我不怕。现在我最怕的还是我这个宝贝女儿呀。”
黄翠叶的脸色好看一些了，说：“多亏了我是女儿，要是儿子，更厉害！你敢不听话。试试！”黄翠叶说完，对齐秋月吐吐舌头尖儿，笑一笑，走了。
站在一边的郑菊花说：“家里这些人多明理呀！看着都叫人眼热。”
秦山岳指指齐秋月，说：“跟你说吧，都是这些年秋月带着众人种蘑菇，帮了东家，帮西家，有了损失自己扛，有了红利大家分，从来不计较自己吃亏占便宜，一步一步影响出来的。秋月冬天就像一炉火，到哪里就把人烤暖和了，把冰都能烤化了。夏天又成了一把扇子，到哪里都把凉风送到哪里。”
齐秋月斜了秦山岳一眼，说：“不用你表扬我。看眼下多少事呀，这事那事的快把我缠得动弹不了了。你不给我帮忙，还有时间拿我开心。”
秦山岳笑笑不吭声了。
郑菊花看着他们斗嘴，没吭声。
白天赋到南方好多天了，一直没见回来。以前他到南方狂赌也就是两三天，把钱输光了就回来了。可是这一回时间太长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后来南方一家公安局来了电话，叫北岳县公安局过去联合办案。北岳县这边赶紧派人过去。原来，这一回白天赋揣着从杨春夏那里弄来的钱，到了南方，还是住在以前老住的那一家高级酒店。一进门，白天赋就叫来酒店老板，先是赔情道歉，接着就把以前欠的房费带利息结了一个清清楚楚。酒店老板表面上很高兴，暗地里交代手下的人，注意白天赋的行踪，一定要叫他加倍押足房费，发现房费不足了，就提前通知他交押金，否则不准进房间。白天赋心里有数，总是主动到总台问自己的押金还够不够，他这一次本来打算细水长流，坚守阵地，慢慢捞本。可是两天下来，一分钱都没捞回来。第三天早上酒店总台通知他押金只够当天一天的消费了，如果当天不走的话，请他赶紧交一点押金，不然的话晚上回来就不能进房间了。白天赋满口答应，说今天晚上回来就续押金。可是一直等到夜里十点钟，总台服务员也没见白天赋回来。酒店老板立即通知工作人员，要是白天赋回来，不准他进房间！到第四天下午几个公安人员来到酒店，通知酒店老板打开白天赋住的房间，检查了里面的衣物，打成一个包拿走了。原来，白天赋在外面狂赌，输光身上带的钱，又借了赌伴很多钱，又输光了。他就以上厕所为借口想溜掉。没想到那些人已经揣摩到他的心思，就暗中跟着他，把他扭回来搜身，只搜出几张饭店的押金单，估计他在饭店里也没有啥值钱的东西了，就残忍地把他塞进麻袋沉了海。时间不长白天赋的尸体就被海水浮了上来，公安人员从他身上的证件看出他是哪里人，才通知了北岳县公安局。北岳县公安人员到了南方那个地方查看了白天赋案件的案卷，办理交割手续。通知白天赋的家属过去料理了他的后事，即完成任务，打道回府。
到此为止，北岳县里的两个最先发了财的有名的人物，两个土财主，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们稀里糊涂地挣下大钱，又稀里糊涂地被大钱送了命。他们倒是当了一回有钱人，可是从来没有当上富人。他们倒是体味到“有钱人”的挥霍和体面，可是他们始终没有享受到“富人”的潇洒和尊严。因为他们到底没有弄明白“有钱人”和“富人”是咋一回事，二者的本质区别在哪里。因为有钱人好当，不管用什么手段弄来钱，都能成为有钱人。而富人则是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社会伦理的指导下凭着自己的才能、智慧和劳动创造财富，再把财富服务和回馈社会，扶弱济贫，关注公益，这可能就是那位在“我们今天怎样当富人”学术讲座上讲课的教授所阐述的观点吧。可惜，杨春夏和白天赋至死也没有弄明白其中的道理。这也可能就是古人所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一天齐秋月到城里办事，听说县委书记孔雨泽因为收受杨春夏等人巨额钱物贿赂，违反政策给他们索取非法经济利益，受到举报，被上级查处。县长赵文清升任北岳县县委书记。上面又派来一个代理县长。按理说这些事情不该齐秋月这样一个老百姓操心。可是，齐秋月听说了这事，心里说不出是啥感觉，总感到堵得慌。回到家里，还没转过劲儿来，端着秦山岳递给她的水杯也不喝，沉着脸皱着眉，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啥话也不说。连小姨妈郑菊花问她哪里不舒服，都没搭理。
秦山岳看着不对劲，就问：“秋月，又遇上啥不高兴的事情了。看你那个窝心的样子多可怕。”
齐秋月叹了一口气，才说：“孔书记出了问题，叫上头免了职。赵县长成了县委书记。”
秦山岳说：“我看那个孔书记就不是好干部，整天和大款搅在一起，不干正事。在一块地方主政，这个做派肯定不行，可是人家县委书记的事情跟你有啥关系？看把你忧愁成啥样子了。赵县长成了县委书记，不是更能支持咱们种蘑菇了嘛。这是好事呀。你还有啥忧愁的。”
齐秋月说：“倒是跟咱们没啥关系，可是心里总不想看着他倒霉，他总是咱们地面上的人呀。赵县长成了县委书记，当然是好事，不光对咱们是好事，对北岳县也是好事。”
秦山岳说：“种好咱的蘑菇，过好咱的日子算了。别操那些闲心了。人家孔书记换个地方还能当官。你再操心也是光头老百姓。你这几十年还没忙够呀。你看你还有过一时半会儿的清闲没有？”
郑菊花也说：“该歇着的时候，就歇着。别操那些闲心了。”
齐秋月叹了一口气，没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