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妈妈瘦了一圈儿的身影,安瑾十分心疼。因为担心妈妈会想起有爸爸在的时候的安稳日子,她更不敢提起爸爸的事情。
安瑾读书更加用功了起来。哪怕是宿舍晚上熄灯后,仍旧会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继续看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在高三上学期,通过了A大的提前招生考试。
当她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通过电话汇报给妈妈后,得到的反应却让她有些失落。妈妈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就知道你能考上的,”就没了别的话。
这两年,妈妈的脸上始终都没什么表情。安瑾回家看到她的时候,不是在机械般的贴着小熊的眼睛,就是疲惫的歪倒在沙发上小憩。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活的操劳,让妈妈的感情被一点点磨光。安瑾本以为,知道她考上大学的消息,妈妈就会放下生活的重担,恢复到有爸爸在的时候的开心日子。
可如今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学校的功课对她来说没了意义,安瑾干脆办了休学,打算趁这个时间和妈妈好好相处,顺便通过M给的任务赚到大学学费。
拎着行李回到家后,率先映入安瑾眼帘的,就是正对着门口的那张摆满热腾腾饭菜的餐桌。
安瑾在那瞬间红了眼眶,原来妈妈不是不在意,而是着急为她准备庆祝宴,才匆忙挂掉了电话。
在那瞬间,安瑾觉得她们母女俩终于熬过了所有委屈。
上大学之后,凭她的成绩拿到奖学金没什么问题。如今靠程序也能够赚到不少的钱,甚至可以让妈妈不工作。
开开心心的吃完饭后,妈妈让她找玩具厂老板领这个月的工钱。安瑾正在兴头上,怎么会觉察出奇怪之处?
当时客厅里已经没了小熊,妈妈分明是去过一次玩具厂,又为什么不取工钱,特意等她回来之后再取?
可当时的安瑾,什么都没想,答应过后就匆匆出了门。
事后,每当安瑾回忆起这点,都在责怪自己的愚笨。
玩具厂位于郊区,离她家还有不少的距离。安瑾在离家后的四十分钟走下了公车,眼前是个有些破旧的厂房,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
安瑾在咿呀作响的机器声中,找到了办公室的门。
老板是个头发半白的老爷爷,笑容和蔼。一进门,他就认出了安瑾,因为她跟她妈妈长得很像。
“一共五万,你点点,”老板把抽屉里用牛皮纸封好的一沓现金递到了安瑾手上,“这是你妈妈给你攒的,供你大学四年用的生活费。”
“嗯?”出乎意料的金额,让安瑾的眼神变得混沌。
“怎么,她没告诉你?”老板啧啧惊奇,“你妈妈在我这儿每次都提一百个货,为了省钱,拎着比她还重的货还要坐公车回家。做好了再回来拿货,这样一来一回,一个月大概能做四百个熊,一只熊三块五,三年下来的钱都在这儿了。听住你家附近的工人说,她省吃俭用,连饭都不舍得吃......”
为了省出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妈妈过得,比她想象中还要苦。
而这一切,她都是第一次听到。
只是为什么,妈妈要把这笔钱一次性让她取出来?
安瑾脑海里猛地浮现出刚刚妈妈和她说再见时候的样子,嘴角在笑,眼中却含着悲伤。
那样子,不像是在说:“等你回来后,咱们再好好庆祝。”
倒像是......和她诀别!
意识到可能发生的事情,安瑾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公车站台。望向前方空荡荡的马路,她如同一个迷了路的孩子,无助的蹲到地上。被风吹到的眼睛,滑落下了没有休止的泪水。只见颤抖到快要握不住厚重的五万块钱,但想到这是妈妈的心血换来的,安瑾珉紧唇,把钱小心收到了背包最里面的夹层中。
下了公车后的安瑾,听到小区里喧扰的吵闹声,本就焦灼的心越发像着了火一般,更加加快了脚步。
拨开吵闹的人群,安瑾走到了楼层入口处。还没走进去,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安瑾转过头,看到是住在隔壁的邻居。
“刚刚你不在的时候你妈妈开煤气自杀,还好被我发现赶紧叫救护车拉走了。现在她在明光医院抢救,你赶快过去吧!”
“真是可怜,这么小的姑娘,前几年爸爸走掉,现在又失去了妈妈......”
人们还在不住哀叹,安瑾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她浑浑噩噩的走到小区门口,招收打了个车,机械般报上医院地址后,脑袋里不住闪现妈妈近两年的样子,大多都是坐在一堆熊中央,佝偻着背,眯着眼睛给熊贴眼睛、嘴巴,缝鼻子的样子。
当时她又在做什么,一点忙都没帮她,转过身就走回自己房间继续做功课。
多不孝!
居然还在幻想有了好的成绩,再回报妈妈这几年的辛劳付出。
可她才刚刚实现一点儿当年的宏图,妈妈就想离她远去。是觉得生活太苦,再也无法承受。还是失去爸爸之后本就没了希望,想着她才苦苦撑了两年?
安瑾的眼泪像是倾盆而下的大雨,开始不断自责。
什么大学?什么美好的未来?妈妈都没了,她要这些有什么意义?
......
医院走廊,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和连绵不断的哭声不断刺激着人的心脏。安瑾脸上挂着两道干涸的泪痕,面无表情的穿过此起彼伏的哭声。到了护士告诉她的手术室门前,望着亮起的红色灯光,甚至再想,若是妈妈真的去了,自己要不要陪她?
她让她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是怎么也偿还不了的。
半小时后,在强烈的视线注目之下,红色灯光骤然熄灭。
自从医生摘掉口罩后,安瑾就没错过他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但已经见惯了生死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状况被波动情绪。
透过这张中年男人的脸,安瑾看不穿对方的想法。于是,她只能被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