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临去御书房之前还问她要不要做皇后，可扭头太尉就跟他要一个皇后之位，而他虽然摆了太尉一道，但皇后之位确实许出去了。夏瑾时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

　　“……”

　　宁芳篱也不急，只是温柔平和地看着他。

　　夏瑾时对着那双澄明的眼，最后受不住愧疚，无声扭过头去。他欲起身，“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的，忘记了，我找一下。”

　　他还没走一步，他的手便叫一个小些的手牵住了。

　　“和我有关？”宁芳篱问？

　　夏瑾时没说话，脚下却也迈不出去了。

　　面前的背影还很高大，却不挺直。只瞧着微微垂下的头，便能感觉到他的颓丧。

　　这件事让他很为难吧。

　　宁芳篱捏住他的手，缓缓站起来，然后从背后抱住他。

　　“没事的，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夏瑾时愣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便被身后馨香的气息包裹住了。一只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他很快感觉到了她平缓宁静的呼吸、脉搏、心跳。

　　两个人几乎变成了一个人，而这种亲密却让夏瑾时心头涌上一股沮丧。

　　他歪下头，靠在她的手臂上，低声说：“突然不想做皇帝了。”

　　宁芳篱惊讶，“为什么呢？”

　　“因为做皇帝不高兴。”

　　夏瑾时感觉到宁芳篱收回手，且慢慢放开了他，心中一惊。

　　正此时，他被人转过来，然后宁芳篱捧住他的脸。一垂眼，正对上她水润的眸子。

　　“陛下今天不高兴了？”

　　“嗯。”

　　话落下，夏瑾时看见宁芳篱露出沉思的表情。

　　还没来得及问她想什么，面前的脸骤然放大、靠近，然后她的唇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这样呢，陛下高兴点了吗？”

　　夏瑾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嗯……”好像好一点了？

　　宁芳篱看着他眨巴眨巴的眼睛，踮起脚又亲了一下。

　　“再这样呢？”

　　夏瑾时眼尾眯起，翘起的嘴角已然流露出点点笑意。却说，“还不是很好，可能再多这样就好一点了？”

　　宁芳篱看破不说破，踮起脚脸又亲了他两下。

　　“现在呢？”

　　“还差一点。”

　　夏瑾时紧盯着宁芳篱的动作，右手准备好要揽住她的腰。

　　毕竟，陛下可不会满足这蜻蜓点水一般的小接触。

　　宁芳篱缓缓地凑近，缓缓地昂起下巴。比之刚才，动作就像是被放慢了三倍。

　　夏瑾时眉心一蹙，“啧”一声，头便迅速低了下去。

　　就在他以为终于可以好好亲一会的时候，突然发现触感不对。

　　抬起眼——

　　宁芳篱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眼里露出揶揄。而后用力推开他的嘴巴，说道：“一时逃避可以，但问题总是要解决的呢。”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招你惹你了？”

　　眼神显出诧异，夏瑾时不满地皱眉。

　　“等一下。”

　　这完全不是说正事的时候。

　　“不行。”

　　“等一下~”

　　“不行，”宁芳篱看着他渐渐皱起的脸，做出退步，“说完就可以。”

　　“啧。”

　　夏瑾时叹了口气，随即脸色变得认真。“听我把话说完再生气，可以生气不可以闹脾气，可以打人但是不可以走人，听到没？”

　　宁芳篱挑眉，不理解他怎么这样预警。

　　“听到没？”夏瑾时重问了一遍。

　　宁芳篱嫌他麻烦，“你说不说？不说算了。”

　　“哎你这个人这么急干什么，说说说。”

　　结果临说之前，夏瑾时还叹了好长一口气，“唉~”

　　终于让他铺垫完了，才听他道：“我们当时能进京、包括孙将军一行能进行，是有太尉在其中周旋的，他于我有功。”

　　“嗯，所以他跟你要什么？”

　　“这……”夏瑾时顿了顿，“其实远在遗诏出现之前，他就决定要帮我的。当时他跟我提了个条件，我没有答应，但许给了他别的东西。朝会上，你也知道，我如约给了他爵位和荣耀。但是——”

　　夏瑾时的眼微沉，“他揪着你的事不放，我虽有怒气，但到底不能于初登基之时就处置他。他以此为依仗，向我要一个东西。”

　　宁芳篱会过意，问：“是一开始他跟你所提条件里的东西？”

　　夏瑾时笑了一声，亲昵地捏了捏她的下颌。

　　“聪明，是。”

　　“所以，是什么东西？”

　　夏瑾时脸色沉下来。

　　宁芳篱看见了，继续说：“什么东西，与我有关，还能让你为之动怒？这东西不是爵位，不是金银珠宝，应当也不是具化的物件……”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宁芳篱看见面前的人嘴唇一抿，在对方有几分紧张的眼神中说出了结果：“皇后的位置。”

　　“是吗？”

　　虽是个问句，但宁芳篱已经确认。

　　目前除了皇后的位置和自己，她想不到还能有什么能如此触动夏瑾时的情绪。

　　夏瑾时只觉得喉间干涩，“是。”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宁芳篱对此的反应不过是微愣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问自己：“那婚期呢？”

　　夏瑾时一顿，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什么？”

　　“你把后位许给太尉了，因为你说你答应了他的条件。所以我问，婚期呢？什么时候？”

　　“你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你不应该生气吗？”

　　“……”宁芳篱轻舒了口气，抬起头看着他，“我不生气。”

　　夏瑾时深吸了口气，脑袋嗡嗡作响。心想，你不生气就轮到我生气了。

　　“为什么？你不在意吗？”

　　微微推开她，夏瑾时忍怒的脸严肃异常。

　　宁芳篱看着他，想着什么露出一个清浅的笑。但这笑到夏瑾时眼中便十分刺人。

　　“你不在意？你是不在意后位，还是不在意我？”

　　这话把宁芳篱问得沉默。

　　现在便换夏瑾时盯着宁芳篱不放。

　　过了会儿，宁芳篱才答：“我在意。”

　　夏瑾时脸上当即有了霁色。

　　但宁芳篱很快反问：“可我在意不在意会影响结果吗？”

　　“为什么这么问，什么意思？”

　　面对夏瑾时的追问，宁芳篱脸上现出无力的怅惘。

　　“意思就是，你我都知道，作为宁芳篱的我不可能嫁给作为帝王的你，更别说还是正妻。”

　　“也许我肯舍得宁王府的虚名荣耀，舍下自己的身份假死还能做你的宠妾，但那也不会是妻子。”

　　“男扮女装，欺瞒所有人的我，能活着已是幸事；保留了宁王之位是你为我搏来的荣幸。若是我还想再嫁你，做你的皇后，前朝后宫混含粘连，既是欺人太甚也是祸朝之根。”

　　说罢，宁芳篱假装轻松地耸了下肩，“我知道的，一开始就想到了。所以从来没期盼过，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东西这么快就有了主人。

　　夏瑾时沉默了，因为宁芳篱句句有理，且属实。但是他曾以为，他可以找到理想的完美办法，能够解决他们所有的困扰。他也没有很贪心，宁芳篱就更称不上，他们也没有真的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可以呢？

　　但事实是，不可以，也没有完美的、能满足他要求的解决办法。

　　作为皇帝也不可以。

　　宁芳篱就是不可以做皇后。

　　看着他的沉默，宁芳篱心里酸涩。

　　“我本来就不会做皇后的。我不愿常年地困在宫墙之中，也不愿将我所有的期盼都放在一个可以拥有三宫六院的男人身上。一个帝王，就算没有佳丽三千，也绝不可能只有一位皇后。”

　　“所以，我们——”

　　不知怎么回事，一开口宁芳篱才发现自己竟哽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说完。

　　“就到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