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易帮我拉好拉链正好衣服后,门忽然开了。外面走进来两个熟人。
说是熟人也不妥,但说陌生人也不贴切。
正是刚才和管易打架的男子和他的......情人。
他拉着女孩子一步跨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我们,样子看起来也有点震惊。但却没说什么,进来后猛按关门键。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电梯关门键不过起个安慰剂作用,其实关门该是几秒就是几秒。
我正疑惑他为何如此急切,就见护士台的人正在后面大步地追:“周先生,做过人工流产是要静养观察的。”
原来这男人也姓周。
门眼看要关了,戴着护士长标牌的粉色制服女人把胳膊横进来,却被男人一把推得倒退几步:“都说了老子没空!”
就在这当口,门阖上了,把焦急的护士长隔绝在世界的另一端。
姑娘垂首站着看不出神情,男人也沉着脸不说话。电梯里是绝对的安静,安静到让人不适应。
“有那么急么?”,管易应该是实在看不下去,开口打破了寂静,“好歹让小姑娘养养身体。”
男人哑然一笑,半晌道:“没时间了,那女人......家里那人发现了,先把她送走再说。”
管易听罢,瞥了那女孩一眼,没说话。
电梯里响起了抽噎声,女孩低着头不是在害怕,而是在哭。她脖颈低垂,啜泣的样子像头幼鹿。
人流量陡然增多,有人上上下下,把我们挤在了最里面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这使得我们四人离的很近。
电梯里的人都抬头看着顶上的楼层红字,要么是盯着电梯里投放的无聊广告一个劲儿猛瞧
过了一会儿,我收拾好脸上表情,开口道:“你妻子在追你?”
“满世界追杀我倒是小事情。”,男人扯了扯嘴角,点了根烟,一扬脖,用下巴指着女孩儿,“关键是在找她的麻烦。”
“电梯里不允许吸烟。”,管易站在中间隔开我和男人,“另外我妻子怀着我儿子......”
男人抬头,眼圈红红的:“所以?”
“所以你能把烟掐了么?”,管易虽是询问,却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不能所有人都陪你丢了女人又丢儿子。”
管易嘴毒得很,不过是跟我相处的时候没体现出来。他毒嘴的时候说话不是怎么多和脏,精简干练,能不废话就不废话,却字字珠心。
我以为眼前那个看起来脾气很暴躁还很爱虚荣的男人会发飙,可他却没有,自嘲一笑把烟掐灭,看着手中还余很长的烟灰。
“要不是他们在追我女人,我一定会把你按在地上揍你的脸......我看着都不爽”
他和管易本来在积水中打了一架,满身泥泞,脸上遍布青紫,这时看起来倒有那么几分威风。
怨不得姑娘那么爱他,怨不得两个女人争着抢一个人。
管易懒得理他的样子:“随你。”
我一直默默无言地当布景板,这时忽然道:“要不我先把她带走,在我家里躲一阵吧?”
电梯门蓦地开了,一楼到了。周姓男子看我一眼,低声说:“我再考虑考虑。”
他拉着姑娘慢慢地跟在人群后走出去,再不见之前的轻浮模样,好似一倾之间从个孩子长大了,背影却无比憔悴。
我和管易对视一眼,走在后面,眼看着他们将要上车,我终是不忍心:“你被追着没事儿,好歹想想人姑娘。”
正这时,楼上窗户那里冒出来一个人头来,带着粉色的护士帽。
“周先生!”,楼层太高,她喊得破了音,撕心裂肺,“回家了也得好好将养啊!”
原来她没走,一直等在窗口处,等着他们去拿车,只为徒劳地交代那苍白的一句。
一声叹息,就连陌生的女人都知道心疼人。
不管女孩儿究竟怎样是不是第三者插足,她一未犯法二未杀人,该受的是道德舆论的谴责,而不是身体心理的双重折磨。
男人咬咬牙,牵着女孩儿大踏步走来,把她的手塞我手心里。
“她就先交给你了......小姐贵姓?”
我笑笑:“免贵姓杨。”,又顿了下,“我帮她跟你没关系,不过是因为我也被人叫美美。”
男人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唇,却最终没有出口,只憋出了两个字:“谢谢。”
我不怎么在意地点点头,看着男人头都不回地走远。转头扫了眼女孩,姑娘没戴墨镜,看起来眼圈红红的,眼睛很大,瞳孔澄澈得让我想起小饭馆那个孩子。
然后我想起了那个柔善的女人和她的那把伞。
“领养那么大个人都不带跟我说一声的么?”,管易开了车门,站在我身后说。
“你白天不在家,有资格讨论这个问题么?”,我头也不回,“还是说你晚上打算整日跟姑娘厮混?”
我这话既是玩笑,也有提点敲打小姑娘的意思。
管易不说话了。他本来也是为了避嫌,意思着表示一下不欢迎,也有引我话的意思,目的达到了,自然也不再没事儿讨嫌。
“还有个事儿说一下。”,我懒洋洋道,“老板娘借我的伞我落里面了。”
“......”,管易挠了挠头,帮我拉开车门,“好吧,你先坐车里。”
“喂”,我坐进去后远远地喊了一声,“伞在检查室......还,有你忘缴费了!......顺便帮姑娘缴一下。”
“知道了。”
我往一边挪了挪,让女孩儿坐进来,还没开口就听见敲窗户声。吓了一跳,我转头去看,见是那位姓周的,这才送了口气。我示意他转过去走左侧的门,不一会儿便在左后车门看到了他。
他手里握着一个粉红色水杯递进来,我伸手接过,摸了摸,水还是温的。
我抬首,见他轻轻地摸着女孩丝缎般妖娆的长发,像摸一只矜贵的猫。
“我走了。”,最后他道。
我见他说得悲切,心中一动,话中不免带出那么些意思来:“你爱她么?”
我没说指的是谁,但我想他应该懂,车里的这三个人都应该懂。
但是他没回话,只叹了口气走远了,我这才听见雨后的风中飘来那么轻轻的一句话:“爱了又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