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外籍的雇员似乎被震住了。他们犹豫着不敢上前，那十几个人组成的群体里像是发生了骚乱。
我之所以敢于和他们硬杠，不是因为勇气可嘉，而是意识到那群人可能并不来自非洲，他们是美国人，美籍非裔。
我猜出这些，不仅是因为听到了顾晓与他们对话时飙出的那两句颇具有美式风情的俚语。
黑色皮肤耳朵上硕大的耳钉，脖子上提溜的十字架，有人右手无名指上还带着有银色的戒指。
这样一来我放心了许多。
境内可以有三非人员招摇过市，但绝不可能有美帝在城市里横行霸道持械伤人。这些人顶多不过来自于安保公司而已。
凭借当时后退时戒备时看起来的专业性和从头至尾一声不吭的素质，他们应该还是来自一家有严格手续的正规公司。
请的不是黑社会就好说。
再者说，基督教徒对堕胎无法容忍，在美国这样一个70%的人民自称为基督教徒的地方，虽然并非人人信教，但宗教氛围依旧相当浓厚。
我在赌他们会不会对孕妇动手。
我赌赢了，那些美国佬在离我几步的地方将我包围，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粗暴动作，连肢体触碰都很少，干的最激烈的事也就是一人架着我一条胳膊。
那架势不像要逮我，而像李莲英扶慈禧太后一般，是伺候老祖宗的。
我歪了脑袋看着他们，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抗日神剧里被鬼子压着赴死的女英雄，就差在慷慨赴死前大笑三声了。
想着想着我自己笑了起来，泪在眼眶中打转。
完，这下连笑都演完了，接下来不会真的把我拉去赴死吧？
顾晓气不打一处来，又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最后的怒脸看上去像强拧出来的。
“你到底想怎样？！”
我收了笑，低声道：“不想怎样。只是想提你一句，这个城可是天子脚下，厅处遍地走，副国多如狗。少拿你们市那一套用到这边儿来。”
顾晓使了个眼色，战战兢兢扶着我手的那位黑哥哥慢慢地行了个吻手礼，而后小心翼翼地退下。剩下的人都效仿头一个这么干，最后我看得只想笑，顾晓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这哪个公司的？”，我悄悄道。
“嗨！我弟他们搞的。”，顾晓神色有些扭曲，“早就说别管什么手续合法不合法，从东南亚缅北那一片儿弄来一坨儿打游击的得了，这群人……一言难尽。”
我噗嗤一笑：“多可爱。”
“这不叫可爱，这叫逼事儿多！”
顾晓意识到我们居然在她抓情敌的关键时刻聊天的时候，目瞪口呆地盯着我看了好几分钟。
我回视过去，镇定自若地引走注意：“不是我说你，我知道那姑娘不对，但你男人更不是什么好鸟……说句不好听的话，他没了这个迟早还有别的，要报复也该把你男人抓回来揍。”
顾晓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幽幽道：“我不抓了这丫头，哪来的本钱跟他谈条件？”
我一愣：“什么条件？”
顾晓摆摆手，烦躁道：“你这种人一看就是个纯洁的，给你说了也听不懂……这里面驳杂得紧。”
“他走了没事儿，关键是手里头有东西，知道的又太多。”顾晓颓唐的样子，透着丝浓妆艳抹狂欢之后的疲惫。
“他还跟别人谋划了场案子算计我弟弟，幸好我弟没事儿，他那秘书替他当了炮灰……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愣了愣：“他吃了你家的出去勾搭人不说，还反过来算计……这都能忍？！”
顾晓苦笑：“也难为他……这么多年，谁又对得起谁呢？”
她有些糟心地拨了拨短发，半长不长的一缕刚好顺着耳根垂下，眼睑下垂，露出精致的烟熏妆，愈发显得妍丽。随即她抬头，退后两步，认真道：“说话归说话，人我还得要过来。”
我看了背后一眼，姑娘缩在角落里，微微蜷着，猫头看着我，便又转回来瞧着顾晓。
“不可能，要么顾女士现在就走人，要么请人过来把车砸了，姑娘由你带走。”
顾晓镶着水钻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轻敲着表壳：“你以为我不敢么？”
“你现在敢，以后就后悔了。”，我淡淡地说。
顾晓嗤笑一声，拉长了声音：“您贵姓啊？”
“免贵，夫姓管。”，我看着远处带着伞大步跑来的管易， 声音中已带了笑意。
“管易？！”，顾晓震惊道。
“这不。”，我笑指着对面，心想感情她认得管易啊，“就这位。”
顾晓没看管易，她只看着我，眼神晦涩，复杂难辨。
我觉得她想说些别的，但顾晓什么都没说，我们十几号人就在这停车场站着，各种尴尬。
我想了想，笑道：“顾女士认错人了，白跑一趟，还是抓紧时间到别的地方找找吧。”
顾晓扯起嘴角笑了笑，顺着我给递的台阶下来，幽幽道：“是啊……认错了。”
“改天叨扰。”她转身，长裙包裹的身材婀娜有致，高跟鞋踩在雨后泛着腥味儿的水泥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水花小得像水入滚油，咻的一下，再不见踪影。
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一两声。
我们怎么来就是怎么走的，车里与来时唯一的区别，就是后座上多了个丫头片子，多了个丫头片子的粉水杯，还有一把老板娘死活不要，非要送给我的伞。
“你认识她么？那个顾晓？”
“不认识，不过这名字听着耳熟。”，管易成功避开又一个行人，又补了句，“她没对你怎样吧？”
“她好像认识你。”，我想了想，“听了你名字就没往下逼着要人……话说这女人性格还蛮好。”
管易点点头，一路无话。走到今天上午那条高架的时候，忽道：“我刚刚拿伞的时候接了个电话。”
我抬头，听他道：“顾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