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霁回了家，坐立不安地在家中等了半晌，终于等到了他爸回家。

　　只见王远山脸上一直挂着笑，像是遇到了多大的喜事。王霁倒出一杯茶，亲手捧到他面前，“爸，渴了吧，您喝茶。”

　　王远山咽了咽口水，脸上的笑僵持不下，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他，见着王霁眼中敬爱长辈的光芒，实在难以消受，“闯祸了？”

　　“怎么会呢？这段时间跟着齐摇风，我学到了许多，以前惹您生气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不会了。”王霁信誓旦旦地看着他，手中的那盏茶仍旧平平稳稳地捧在他面前。

　　见到儿子醒悟，王远山在心里将祖宗的名字逐个念过来，感谢了个遍，供奉了那么多年，终于显灵了，让这个儿子回归正途实在是太不容易了。王远山接过他手中的茶，喝了一口，分明还是平日里的茶叶，这小子还不知轻重地放了半杯，味道极苦，但是王远山品了半辈子的茶，愣是在这一杯中品出了甘甜。

　　“爸，我想向您借点粮食。”王霁开了口。

　　王远山意犹未尽，喝进口中一根茶叶根，仍旧在齿缝间细细品尝，随口问道，“借粮食做什么？”

　　“我想救人，救城外的那些难民。”王霁说道。

　　王远山又欲再喝一杯茶，突然就怔住了身形，脸上的笑倾刻间消失殆尽，只见他抬起头看着王霁，见他说话认真的态度，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王远山忍着心中就要一冲而上的怒火，“你一个小孩子，别瞎闹腾。”

　　“我没闹，我说的是真的。”

　　王远山握着杯子的手越发收紧，气的他突然甩手，手中的杯子落在旁边的花岗岩石阶上，摔了个粉碎，茶叶茶水洒落一地。他这才怒视着王霁，“你可知道城外有多少难民？就凭你一个人也想救他们，简直是做梦。”

　　“爸，我查过了，我们家一共一百多亩田地，每年产出粮食三万多斤，够救许多人……”

　　“住口。”王远山怒喝一声，“休想打我粮食的主意。”

　　“爸。”王霁不依不饶，跟着他进了屋，依然在他身后劝导，“那些可是人命，成百上千的性命，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我无动于衷？”王远山指着老天爷说道，“你问问老天爷，我每年捐出去多少钱财，救过多少人？难道非要让我倾家荡产，再无能力时，才是有情有义吗？我救过那么多人，有谁记得，只是这一次没有出手，倒要被自己的亲儿子来指责脊梁骨了，我王家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个畜生？”

　　王霁见他气得猛烈咳嗽了几声，连忙上前给他顺气，手刚碰上去，就被王远山给打开了。

　　“爸，你想打我骂我都随你，你别动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我不生气，我怎么能不生气？”王远山气道，“那可是我辛苦了一年的收成，我们王家能在这杭州立足，靠的不就是那一百来亩地吗？今天早上粮食突然涨价，原本想着能借这次机会，卖一个好价钱，以后再盘点些其他生意做，我也算是对得起我们王家的祖宗了。你倒是好，一开口，就要把所有粮食都送给外人，你的心怎么就那么大？”

　　“田里的粮食不是每年都会长一波吗？我就要今年的而已。”

　　“就今年的粮价高！”王远山气得喘着粗气，将头别开，再看到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估计下一口气就要提不上来。

　　“高又怎么样，如果人都没了，你还要卖给谁呀？”

　　“我又不卖给他们那些穷人，自然是有人出得了那个价格来买。”

　　王霁见怎么说，他都不听，心头也是憋闷着火气，为了不把他气出个好歹，便压制着自己不再开口说话，屋内的气氛一时僵硬起来。过了一阵，听着王远山的气喘匀了，王霁才敢说道，“爸，其实你就是想在祖宗面前争一口气，是不是？”

　　王远山没有理他。

　　王霁继续说道，“只要粮食的价格高了，你就能扬眉吐气，就觉得没有辜负祖宗留下的田地，是不是？”

　　“是。”王远山哼了一声。

　　“那好，我有个办法可以让那些粮食的价格更高，让你吐出那口恶气。”王霁笑着说道。

　　他刚才不是还要把粮食都借走，怎么突然之间转了性？王远山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转过头看着他，“你不想着救人了？”

　　“两全的法子，两不耽搁。”王霁道，“你想把粮食都以高价卖出去，但是不管你怎么卖，都有一个价格的限定。如果你把粮食拿出去救人可就不一样了，你想啊，生命是有多宝贵，用金钱能买得到吗？如果一个人死了，别说倾家荡产，你就是倾尽所有，都不可能再换的回来。现在城外有成千人，或许还会有上万人，如果我们把三万斤粮食都拿出去救人呢？那可以救多少人，每斤粮食的价格，根本不可估量，列祖列宗都要从地底下笑起来了。”

　　“滚出去。”王远山黑着脸，自始至终没有动容分毫，“那我能得到什么？”

　　“你想得到什么？金钱？我们王家根本不缺这点钱。可是声誉呢？我们王家三代为官，也没挣得一分一毫的声誉，到最后不过就留下了那几亩田地，还要把我们王家人世世代代困守在这里，真的值得吗？”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王远山一拍桌子，“你从小生活在富裕的家庭，根本不知道你所拥有的这一切得来的有多不容易，你大大方方地一挥手，可是把你爹我一年的血汗全部挥出去了，你不知道痛心，怎么就不为我痛心一次呢？”

　　“爸。”王霁见王远山捂着自己的心口窝，疼得他额间青筋凸起。王霁扶住他的身子，怎么也不敢继续说下去，“我扶你回去好好休息。”

　　他怎么就忘了，自己的父亲，长年劳累，身子骨早就不如当初了。

　　“你不是还要救人吗？怎么就不能救救你爹。”王远山质问道。

　　“我错了，我不问你要了。”王霁掺着他的胳膊，一下下为他抚着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