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过去，一袋小米全部煮完分给了难民，合着大部分的白汤，算是解决了一顿温饱。

　　回去的路上，杨砾面色沉重，目视着前方，“你明天还要给他们送饭吗？”

　　“送。”王霁已经打定了主意，根本不带思考的。

　　明明知道会得到这个答案，但是听到他的回答，杨砾还是觉得好笑，笑他的幼稚，笑他那无济于事的好心。到了这个份上，他帮不了别人，能做的只有劝一劝身边人，“你知道城外有多少人吗？”

　　“四百多人吧。”王霁觉得口干舌燥，他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铺面袭来，让他承受不住。

　　“不，这些只是你看到的，说不定一夜之间还能再增加几百，甚至更多，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难民逃荒而来，你觉得你能帮他们到几时？”

　　“我不知道。”王霁摇头，他甚至不敢往后继续想下去，他怕想的多了，自己的心也会跟着动摇。

　　杨砾如何不了解他呢？留王霁一个人犯傻就够了，可是他不能再跟着傻下去，这样只会拖垮他们自己，“寒冬马上就要来了，地上的草已经枯死，连树上的叶子都黄透了，根本没有一点可以充饥的食物，也就是说，那些人只能靠着你救济。现在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城内现有的粮食，或许根本就不够救济难民的。所以，你不得不承认，政 府的做法是对的。”

　　“你别再说了。”王霁越发感觉到无力，现在已经不是金钱的问题，而是，金钱和粮食的问题。

　　“你不想听，我也得说。王霁，那些人对你来说不过是陌生人，就算你不救，也没人会说你什么，现在收手吧，何必加长他们绝望的时间，你这么做，并不是救他们，而是带着他们走向更加痛苦的深渊。”

　　“可是那么多人……”王霁的喉咙上下滚动一番，不知该说什么，他想说他不能放弃的话，但是，面前巨大的黑洞，让他看不着边，由不得他放弃。

　　“我敢说，很快粮食就会涨价，我们现在手里的钱，恐怕只能再吃一个星期，然后呢？再看着他们饿死吗？那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救，他们已经饿了那么久，相信痛苦的时间不会再长了。”

　　“你别说了。”王霁不想再听下去，“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就不行呢？我们的力量确实单薄，但是城内还有那么多人，人非草木，总会有人愿意帮忙的。”

　　杨砾看着他，露出嘲讽的一丝笑意，如果有人愿意出手相助，早就出手了，谁还会等到现在，在这个多事之秋的时候，谁不是想着保全自己呢？他不忍打击王霁，干干地应了一句，“但愿吧。”

　　次日，两人在城内挨家挨户地敲门，乞求更多的人提供自己的一丝力量。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过冬了，你还让我把粮食给别人，脑子有病吧？”一个人对王霁冷言冷语，哐当一声，将人关在了门外。

　　“过不了就去其他地方，谁让他们赖在杭州不走的？害得我这几天都出不了城，我没放狗咬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让我给他们吃的，我喂狗都不给他们。”另一人尖酸刻薄地指着城门外的方向吆喝开了。

　　“没有，没有……”

　　“快滚……”

　　……

　　只是半日的功夫，王霁非但一粒米没有要到，还受尽了白眼，尽管如此，他仍旧没有放弃，跑的满头汗水，仍然挨家挨户地敲门，弄的自己像个要饭的。

　　“我只能拿出半袋米，不知道你嫌弃不嫌弃？”终于，有一个人头发雪白的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干枯的手中托着小半袋米，“我家就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许多，只能匀出这半袋，你要是不嫌少，就拿去吧。”

　　终于有人肯伸出援手了，这一刻王霁心里是感恩的，他的眼眶湿润，其中闪烁着泪光，他立刻抬起了眼，怕自己的泪水滚下来，“谢谢，谢谢爷爷。”

　　“孩子，看你穿的衣服也不差，不像是个要饭的，你是替城外的难民要的吧？”老人扶着门框，脸上露出慈祥的笑，“你是个好孩子。我家还有些衣服，是我儿子留下的，你拿去给需要的人吧。”

　　说着，在王霁的搀扶下进了屋。

　　一箱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就像是崭新的一样，王霁不解，“您给我了，您儿子不穿了吗？”

　　老人叹了一声，干涸的眼眶中饱含泪水，“他回不来了。”

　　王霁整个人僵硬住了，看着眼前保存完好的衣服，“爷爷，我不要了，您自己留个念想吧。”

　　“我这么大年纪，说不定哪天就去见他了，还留这些做什么？倒不如帮一帮别人，也算为我儿子积点德，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和平的年代。”老人说着，伸手擦了擦眼角，“我儿子是个军人，他一辈子口中念叨的都是救国救民，我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王霁也控制不住地流下了泪，“我也认识一个极好极好的军人，军人都是好人。您说的对，我们做的应该是成全他们的理想，而不是拖他们的后腿。”

　　用了一个早上，不过要到了一些衣服两袋米，没有人再肯多帮一把。

　　可是杨砾那边，却是空手而归，非但如此，他还带回了一个坏消息，“许多人意识到城中的粮食将要短缺，他们非但不帮忙，反而开始疯狂抢购，现在市面上的粮食恐怕你有钱也买不到了。”

　　这个消息对于王霁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噩耗，只见他脸色煞白，不知该作何反应，站在冷风中，心寒地露出一抹笑。

　　杨砾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不过，市面上的粮食少，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些地主家的粮食都还囤在自己仓库中，留待明年卖。”

　　“你说的是真的？”王霁像是看到了希望，突然想起前不久他家的粮仓受潮之事，倘若是个空粮仓，这个时候谁闲着没事去管它。

　　在这个时候，他难得的笑了出来，“你等着，粮食的事，我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