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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七夕,心之所属

参上,狐仙大人 追月逐花 16041 2021-04-24 12:38

  1、

  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间就要到七夕节了,炽热的风已经没了盛夏时的霸道,还夹杂了少许凉意。乐菲拎着一袋子巧克力连蹦带跳地蹿上了公共汽车。

  她手里足足拎了好几斤的巧克力,一看就知道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她可不是买来吃的。她是买来用的。她要用它做情人节巧克力。

  本来社会上流行在二月十四号送巧克力,可她的学校今年却打算反其道行事。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同学在本校的论坛上提议:我们每年应该过两次情人节!他的依据就是我们的青春非常短暂,而且每个学年都被假期隔成了两季,因此每一季都该过一个情人节。因此,鉴于时间间隔和社会风俗等原因,本来很冷门的中国古典情人节七夕节就被选中,充当起了她们学校的第二个情人节。

  为什么每一季都要过情人节呢?这大概是现在的少男少女为了尽可能地张扬青春吧。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却又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所以像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洒下青春的热力。至于什么陈规旧俗,去他的。只要我们开心就好。我们的青春,我们自己做主。

  但是乐菲却显然没有这么潇洒。她一直紧张地捂住自己的袋子,简直像小偷在捂着赃物。虽然觉得自己谈下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就是想藏着掖着。要送给谁呢?

  嘻嘻……乐菲眼前又浮现了那头清凉的金发和碧绿色的眸子,忍不住低下头得意地窃笑起来。

  这个巧克力对她的意义可是非同一般哦,除了是要给喜欢的人吃之外,还是她终于融入班级的见证。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真心地努力搏得同学们的好感和尊重,渐渐打开了局面。她不允许自己刻意地讨好别人,即使要示好,也要根据自己真正的态度,因此格外辛苦。

  不过辛苦归辛苦,成绩还是斐然的。现在已经有同学主动为她着想,热心地为她帮忙了。

  本来她对如何制作巧克力一窍不通,虽然蠢蠢欲动还是不敢轻易动手,是几个女生主动告诉她制作巧克力的器具和书在哪儿买,她才最终做了这个决定。

  想想当初她在一片嘲讽声中走进教室的情景,还真是恍若隔世呢。这一切的缘起都是奔若的那个恶作剧,虽然有些阴错阳差,但也是因为他,她才敢于以真实的面貌与同学相处。

  车子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这段路的路况很不好。站在乐菲身边的一个大叔身体剧烈摇晃起来,也不抓着扶手,满是汗水的身体老是撞到乐菲身上。

  讨厌……乐菲举起手臂厌恶地抵挡着,可还是被他的身体碰到了,不知身上有没有蹭上那些脏汗。这位大叔并不是要骚扰——中国还没这么多怪趣味的人,他只是不守公德而已。说来也很讽刺。所有的大人都喜欢联合起来对所有的孩子指手画脚,叫他们要有公德有礼貌。可他们却经常对孩子们没公德没礼貌。

  “喂,这位大叔!这么大的人挤一个女孩子像话吗?”一个充满正气的男声传了过来。乐菲像遇到救星一样抬头一看,洛翔正一脸不平地挤了过来,用手臂隔开那个大叔,用身体挡住其他挤向她的人,保护着她。

  他那一脸的正气,配上他斜飞的剑眉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像极了童话里从天而降般出现搭救公主的骑士。

  洛翔在她面前站稳了,接着对她挤了挤眼,微笑着说:“好久不见啦!”

  “啊?”乐菲感到匪夷所思,“什么好久不见?几个小时前我们不还在一个班里上课……”

  “可是你好像一直都没把我看在眼里呀。”洛翔有些顽皮地笑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捉弄的促狭。

  乐菲哑然,羞惭地低下头,心头像揣个小鹿一样,一跳一跳地撞得她发晕。是啊,自己自从听奔若唱了那首歌之后就宣告沦陷,再加上后来发生的那一连串非比寻常的事件,眼里就只能看见奔若,不知不觉把洛翔彻底无视掉了。想起来还真有些对不起他。

  其实也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只是她曾经疯狂地暗恋过他而已,现在忽然不恋了,竟会觉得欠了他什么……啊呀,说起来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不是“恋爱”呢?又多了一个研究命题了,唉……

  “你这阵子很低调啊。”洛翔的话打断了她胡思乱想。

  她一头雾水地抬起头来:“我……低调?我有高调过吗?”

  “是啊。”洛翔笑得更开心了,“原来你还不知道啊。以前的你很引人注意的。天天卯着劲看书,一副‘争第一舍我其谁’的样子。因为这个大家才不敢接近你啊。不过现在好多了,不再天天像冲刺了,人也可爱多了。”

  “啊?”乐菲哭笑不得,又低下头来。她的脸已经红得紫涨了。没想到还有这种内幕啊,真丢脸。多亏了奔若,否则自己现在还……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都是奔若的功劳”的时候心里总是甜丝丝的。

  “你也低调多了嘛。”乐菲下意识地客套了一下,话刚出口她就立即省悟到自己失言了。和奔若对决的一再惨败一定使他受挫严重,否则他不会收敛成这个样子,自己这样说不等于当面嘲讽……

  果然洛翔的脸色黯淡了下来。乐菲连忙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洛翔笑了笑,笑容中虽然有少许的遗憾但也有深深的释然,“我已经不再在乎那些愚蠢的事情了,特傻。我就是我,别人关不关注我是他们的事情,我干吗要费心争宠呢?我早就想明白了,真的。”

  乐菲的心里欣慰了好多,微笑地打量着他。

  说实在的,她一直觉得他没必要这么勉强自己保持女生心目中的王子位,他能想清楚是再好不过。

  车子又剧烈晃动了一下,一群小学生大模大样地横穿马路,马路上顿时混乱一片。司机大声地按起喇叭。乐菲觉得周围一片嘈杂,脑中忽然变得空白一片。

  很快,乐菲就到站了。挥手和洛翔道别后,乐菲站在公共汽车站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公共汽车,一时不知该往哪儿走。洛翔还在那辆公共汽车上,他要到下一站才下;她的人虽然下来了,思绪却变得很遥远。

  乐菲恍惚地走在大街上,手里的袋子一晃一晃。她从没有如此心乱如麻过。

  似乎迷恋洛翔的日子就在昨天,但是为什么这么快她的心里就充满了奔若了呢?如果感情是这样说变就变的,那究竟什么是爱情呢?

  奔若只是来躲避雷雨期的,而且他们也不是同类,这样下去,他们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2、

  乐菲家的楼顶正有一个少年,站在细细的铁丝栏杆上,像风中的柳叶一样轻轻摇摆着。他精致的脸孔和修长的身材在阳光下似乎要发出光来,风似乎都不忍心直接拂到他身上。

  奔若正在和路过的燕子打招呼呢。中国的七夕节就是牛朗织女节。它之所以成为中国的情人节,不仅因为它代表了牛郎织女这对苦命情侣的一段情,更因为它是一年中这对苦命夫妻唯一可以相会的日子。

  传说织女被王母娘娘抓上天国之后,牛郎用担子挑着孩子在后面紧追不舍,也许爱情的力量真可以超越一切,他竟追着追着就就要追上了。王母娘娘见情况不好,就拔下头上的玉簪,在他们中间划了一道,划出了一条银河,牛郎和织女就这样永远地被隔在河的两段,久久地隔河相望,不离不弃。王母娘娘被感动了,便允许他们在每年的七夕节相会一次。于是每年的七夕节天下所有的燕子都要飞到天上去,为他们架起鹊桥,让他们渡过银河相会。

  传说虽然早已被人们遗忘了,但燕子们还要年复一年地到天上去架桥。而且能去天上架燕桥的燕子都不是普通的燕子,都是接近成精的老燕子。至于奔若和它们……还真有些说不得。

  当初奔若为了进天宫偷雷电,就是一次一次地装作无意地和它们搭讪,套天宫的情况。等他终于对天宫的环境熟悉了之后,便在去年的七夕节,变成燕子,混在它们中间,飞到天宫去偷雷电。

  一年之中只有七夕节天宫才允许精怪进入。而因为飞去的燕子都是妖精未满,身上都有妖气,因此奔若身上虽然有妖狐的气味,但混在里面并不容易被发现。即便如此,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还是很大,因此还要格外小心。

  奔若每次想起那次冒险都会心跳加速,好好地偷着乐一乐,太刺激了!

  那次虽然是有惊无险,但他这种在理论上无论如何都不能踏进天宫的妖怪,飞在天宫门前,和守卫天宫的天兵“坦然对视”的时候,简直要兴奋得晕过去了。说起来,虽然他道行在妖狐群里不是最高的,但这个创举无疑是前无古人,恐怕也是后无来者的。

  等燕子们去为牛郎织女搭桥的时候,他就偷偷地掉队,溜进了雷室。天宫会把在云中生成的雷电采集一部分放在雷室里。放在雷室里的雷电比较温和,用云朵裹着可以勉强碰触——如果是平常在云朵中游走的雷电,用十八层云彩裹着都没用。

  奔若用云朵裹了点雷电,用爪子勾了,藏在肚子底下,然后又混在燕子里下天宫,安全回到洞府之后足足偷笑了几十分钟。他这次行动神不知鬼不觉,连天天和他搭讪的燕子都不知被利用了,因此他倒觉得有些对不起它们,因此每次看到它们的时候都会和它们说几句话。

  “你好啊。”

  “你好。”

  “从天宫回来了吗?”

  “是啊。”

  “天宫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啊。”

  “那牛郎织女呢?”

  “当然也是老样子啊。”

  “还是激动万状地冲向对方,然后抱在一起痛哭?”

  “是啊,几千年了,一直都没有变过。”

  “也不嫌腻歪,真是的。”

  “那有什么办法?”老燕子语重心长地说,语气中带了几分酸味,“人家有这样做的资本啊,长生不死的人是不需要改变的。只有那些寿命有限制的生物为了让自己在死之前多体验一点东西才会急着去改变。无论能活多久,只要寿命有限制,都是一样的。”地上的这些妖精除了自己不能像人那样容易地成仙,最愤愤不平的就是自己很难长生不死。

  “哦。”奔若听了燕子的话,若有所思,但并没像以前变成酸葡萄,而是沉思片刻,说了一句让燕子大感意外的话,“可是如果因为长生不死就永世不变的话还有什么趣味呢?那样过一天和过一千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此话出口之后奔若自己都是一惊,连忙朝燕子看去。果然见燕子正以一副敬畏的目光看着他。因为修炼和精神状态有很大的联系,当一个妖怪对世间万物的领悟更进一步的时候,它的法力也已经再上一层楼了。

  奔若哑然失笑。不知何时起,他会反向思维、多方面看问题了。说起来也很可笑,如果不是因为乐菲在他斤斤计较的时候说了那样的话,他恐怕还会迷失在“我们永远只能吃亏”的狭隘思想里呢。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以后有空聚聚!”燕子说完这句话就展翅飞向天际,再不走他就无法再掩藏自己的嫉妒了。

  奔若目送着它清爽的剪影慢慢消失。一丝熏风吹过他的脸颊,把一缕金发撩了起来,搔到他的腮上,痒痒的。

  说起来,他也是几乎以一直不变的状态生活着呢,从成精一直到现在。长生不死可以这样,但对寿命有限的他来说就有些浪费了。也许他也该考虑一下除了修行以外的问题,比如……谈个恋爱。

  和传说中的不同,妖怪并不是不许恋爱,只要不让爱恋成为魔障,坠入其中就可以了。神仙也一样。牛郎织女是因为跨越了阶级,才被如此限制。再说他们虽然一年可以见一次,但可以一年一年永远见下去,和天天见面也没什么分别。奔若所在的妖狐族对恋爱更是热衷,奔若这几千年来一心修炼,目不斜视,已经算是奇怪的了,而他竟然忽然有了想谈恋爱的感觉,无疑更奇怪。难不成他也受了东方情人节的影响?

  和谁谈呢?奔若开始检索脑中的女性面孔。没想到刚一动脑,乐菲的脸就跳到了他的眼前。他吓了一跳,羞红了脸,低下头像个小男孩一样扭着自己的手指,皱着眉头,却是一脸旖旎的傻笑。

  怎么可能?自己怎么会对那个只有十几岁年龄的小丫头感兴趣呢?何况她还是个人类啊!一定是错觉,对!因为他需要她来躲避雷击,天天想的是她,所以今天想起她只是条件反射而已!对!只是偶然!哈哈哈……他越这样掩耳盗铃地给自己解释,心灵深处的答案就越明确。他是喜欢上了乐菲啊,一点不掺假的。

  他一时间窘迫得没办法,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又抬起头忘着远去的燕群,冷不防瞥见燕群里有只小燕子身形有些臃肿,立即明白了那是什么,

  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脆脆地打了个响指。那个身形臃肿的燕子立即一个倒栽葱掉了下来,着地一滚,竟是一只胖胖的小狐狸,瞬间变换成人形,是个有着成人体态,身形却只有洋娃娃大小的小人,屁股后面还拖着一只狐狸尾巴,正在那里晕乎乎地揉着脑袋。它的长相也和洋娃娃一样,圆圆的脸,弯弯的眉毛,黑葡萄般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花瓣般的嘴唇。可爱得不分男女。头上戴了个秀丽白花编成的花冠,经过此番折腾仍旧一尘不染。一头褐色却隐隐散发七彩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披在脑后,一身长袍雪白整洁,像天空的云朵一样雪白刺眼。

  奔若一脸严厉地看着他,沉着嗓子问:“你叫什么?”

  “兮离。”小狐狸意识到自己碰上了“上仙”,顿时有些诚惶诚恐。

  “修行了几年?”见兮离如此恭敬,奔若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语气却更严厉了。

  “三百年……”兮离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很是窘迫。

  “才三百年你就想……”奔若刚想长篇大论地开训,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四周,皱着眉头说,“你快变成完全人形吧!即使是这里,也很容易招眼的!”

  兮离依言一个纵跃,变成了一个长发披肩、长相秀美的女孩儿,朝奔若调皮地眨眨眼睛:“前辈,你也太无情了吧,怎么可以让我摔得这么痛呢?”形象一变性格也变了。看来兮离真是相当的不成熟,还会被变化的形态控制性格。这可是最初级的狐妖才会犯的错误。

  奔若撇了撇嘴,一脸的责怪:“少跟我犟嘴,我那是在救你!以你的道行怎么能去天宫呢?连我的眼睛你都骗不了,怎么能骗过天兵天将的眼睛?”

  兮离讨饶似地吐了吐舌头,低下头窃笑。奔若见“她”一副知道错误的样子,脸色缓和下来,但语气仍然很严厉:“不过说起来以你的道行怎么会想去天宫呢?可以告诉我吗?”

  “其实,这个……”兮离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只是婚礼前,女方的亲人要我从天宫的座下摘片云朵来当作聘礼,我没什么本事……也只好铤而走险了……”

  “什么?”奔若露出不大相信的神情,“她们叫你去天宫摘云朵?”

  兮离嘟着嘴用力点了点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奔若想了一想,立即恍然,颇有些义愤地睁大了眼睛:“这么说他是不同意你们的婚事,故意刁难你了?”

  兮离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都要下来了。

  “没关系!不就是天宫的云朵吗?我很久之前去过一次,手里还有,我送给你吧!”

  “好的好的!”兮离拼命地点头,眼泪终于下来了——只不过是喜悦感动的泪水。

  “好的,你在这里等着我,我用瞬间移动回洞府去拿。”奔若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忙伸出一只手指朝兮离勾了勾。兮离连忙走过来。他一脸严肃,却又忍俊不禁地说,“虽然也许这是个很小的问题,但是就从性别对应来说,你变错性别了。”

  兮离的脸立即红了,连忙翻了个筋斗。一阵白烟闪过,奔若的表情像刚被人强迫吞下一整只鸡蛋。他那亲爱的后辈变成的“男人”竟然是一身毛皮,面露猴相,活脱脱一副类人猿模样。原来他身为雄性却要变化成女人,原来是没法变成合格的男人啊!

  “你还是别变了!”奔若忍不住大笑起来。

  转眼间奔若就从洞府取来了云朵,这是他当年为了包雷电捎带下来的。原来以为没什么用处,把它尾部捻细放在花瓶里观赏,没想到还让他促成了一段姻缘。也许是刚刚动了想谈恋爱的念头,所以他对此很有成就感。

  兮离把云朵抱在怀里,激动得哭得一塌糊涂,果真是很不成熟。不管怎么说,修行了三百年了还像孩子一样一激动就大哭实在是不像话。

  “好了好了。”奔若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嘴唇和眉梢尴尬地抖着,“不要太感动了,我会不好意思的。你的前途还长着呢,我也一时不会死,以后说不定你还能帮到我呢,对不对?”

  兮离点点头,一脸感激地跟他道别。

  奔若送走兮离后就一纵身下了天台。得道的妖精身体都已经是半灵物质,可以直接穿过物理事物。不能随意进人家的屋子只是被房屋这种“咒”所阻隔——房屋除了有物理存在的意义,同时也代表了不让人入内的意念,因此也是一种咒。要想进入房屋,必须得到屋主的许可或破坏咒力。他已经和乐菲签定了同体之咒,房屋的咒早已不再阻隔他,因此他直接就从屋顶中穿了过去。

  他穿进屋里的时候正好落在厨房旁边,一斜眼瞥见乐菲正在专注地做什么东西,便偷偷地走过去像吓她一跳。忽然看见她正在做巧克力,竟条件反射般地隐身藏了起来。

  他的心“怦怦”地乱跳起来,脸也红了。他此时竟感到非常的惊讶羞惭,在心里吼着自己:你干吗啊!干吗要藏起来?光明正大地去看就好了嘛!

  他是知道人类送巧克力的含义的。虽然现在还是七夕,离情人节还能远,但他觉得现在做巧克力肯定也是为了送给喜欢的人。不知为什么,看到乐菲在做巧克力,他竟紧张得难以自控,竟不敢坦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3、

  情人节的巧克力如果是特意做给心仪的人的话,是不可以随意从店里卖过就送的,还要进行加工。因为加工需要很多工序,可以说每一块亲手做的巧克力都满含了羞涩少女的心意。

  首先要从商店里买来足够的巧克力,放到平锅里慢慢融化。注意,火候不可以过大,否则会改变巧克力的味道,冷却过后巧克力也会变得像很多渣滓板凝结在一切。等到锅里的巧克力全变成了巧克力浆之后,再把巧克力浆倒进模具里——模具一般是心型,千万要倒匀。否则即使口感很好也会因丑陋的形状而被减去好多分。倒完巧克力浆之后,就要静静地等它冷却,并在巧克力上面添上你想要的花纹或字。

  乐菲此时已做到了最后一步,一个心形的巧克力已经散发着香气安详地躺在了模具里,上面模模糊糊的似乎有字。奔若连忙伸长了脖子想看个清楚,没想到乐菲已经把它包起来了。

  天哪!这么快?奔若的脸上露出极度不甘心的神情,黑珍珠似的瞳孔瞬间凝聚成针尖大小,变得极富攻击性。还好很快他的眸子又回复成正常大小。他本来可以用透视眼来看清巧克力上的字——连钢板在他的透视眼前也可以变得像一块玻璃,更别提这片小小的包装纸了。只是他觉得这样作根本没必要。

  一个巧克力算什么?她爱送给谁就送给谁就是了!他虽然这样想着,可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紧张,紧张得口舌都干了。

  他看了看正拿着巧克力冥想的乐菲,忍不住悄悄溜了出去,心还是紧张得怦怦直跳。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无法再这样隐身藏在乐菲的目光之下。虽然她看不见他,可他就觉得她那无神的目光似乎无时无刻地盯着自己,而身体,也感觉像被无数根钢针扎着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了?他为自己缩头缩脑的行经感到羞耻了?

  乐菲手里拿着巧克力,看着厨房的屋顶一阵阵地发呆。巧克力上她并没有写任何人的名字,只是雕了花而已。因为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不该把巧克力送给奔若。这一个小时里,乐菲手里在做巧克力,脑子里却想了乱七八糟一大堆。她想起越来越多的东西,忽然想起奔若和自己是异类,最要命的问题就是寿命不一样,也许自己老死了他还是青春少年……想到这里时她忽然猛醒,一时间羞惭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现在才到哪里啊,怎么就想起和他白头偕老了?

  学校里,同学们准备热烈庆祝的“东方情人节”七夕节到了。教室里弥漫起巧克力的香味和隐隐的花香。女生准备得比较充分,几乎人人都有做巧克力。男生就不一样了。除了几个有发狂痴迷的女生的男生准备了几只玫瑰花之外,其他人的桌肚里都是空空的。

  老师闻着满教室的异香,表情有些怪异。他们在学校的论坛上看到了相关的信息,嘲之为“小孩子的玩意”,此时却觉得异常的孤独。同学们,我们不要表达爱情的,可是你们也该送点什么“友谊朱古力”“友谊鲜花”来表示你们的尊重吧!

  充满着爱情气息的男生女生们终于熬到了下课,接着便是让自己的心意“物有所值”的快乐时光。

  女生们的巧克力大多送给了奔若,洛翔也收到了一些巧克力——毕竟他是前“王子殿下”。奇怪的是本应是胜利者的奔若却表情僵硬,不时用充满怨念的目光看着洛翔。洛翔却能坦然面对自己下滑的人气,看着桌面上为数不多的巧克力竟还悠然自得。

  奔若偷偷瞟着他,莫名有些心慌意乱,毕竟以前乐菲是蛮在乎洛翔的。他已经感到事态不妙,如果这个巧克力是送给自己的,乐菲恐怕在家里就送给他了,她把巧克力拿到班里来,十有八九是要送给洛翔。

  洛翔,可恨!你这臭小子……不行,要冷静,目前只是怀疑而已,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奔若不露痕迹地注视着洛翔,目光清淡如水。可这水一样的目光下却隐藏着狼牙一样的阴森气息。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但似乎已经在潜意识里认定洛翔就是乐菲巧克力的接收者,一时间恨得几乎要把他吃了。他一面压抑着把洛翔整成白痴的冲动,一面却又在暗自训斥着自己:你在干什么?乐菲送巧克力给谁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可是看他就觉得碍眼!对!你只是看着他碍眼而已!不是什么吃醋。

  “洛翔同学,请你收下。”一个胖乎乎的女生羞涩地走了过来,递给洛翔一个用绿色丝带扎成的盒子。他微笑着收下,忽然瞥见绿色丝带正在异常地蠕动,仔细一看那绿色的丝带竟变成了几跳肉滚滚的毛毛虫!

  “啊!”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却发现盒子上仍旧干干净净,几条绿丝带纹丝不动地在上面盘着,顿时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几个月来他身上老是发生奇怪的事,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又不是什么恐怖的事,顶多是有些难堪罢了,并在事情发生之前还会有些微的感觉。只是这次的感觉和以往都不一样。他觉得“那可能发生的事”就像什么活物一样,在他身边露了一下头,又不见了。

  他站起来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把巧克力放进桌肚,往椅子上一坐,忽然感到屁股低下一片虚空,身体直直地坠了下去,不禁叫了出来,双手乱抓想抓住什么可以稳定身体的东西。可没想到刚叫出声他就发现自己又坐实了,站起来一看发现自己的凳子像劈叉一样四条腿都像外伸出,凳腿和凳子之间也没有碎裂的痕迹,好像它真是活的,刚才自己劈了一次叉。

  他越发疑惑了,揉着脑袋把凳子拿到教室后面,拿了个多余的板凳换了,准备下课后再把板凳拿去修。没想到拿了新板凳刚坐下,就看到头顶的灯管“劈啪劈啪”地裂开,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可当他惊骇万分地从凳子上跳起来的时候,却发现灯管竟挂在灯上,稳住了!?

  他越发惊讶了,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他不知道自己这遇到的一穿串怪事正是奔若整人未遂。奔若冷冷地看着,心里空前矛盾着。他一方面觉得不整这小子无法忍受,一方面又觉得这样与人争风吃醋实在不够体面,简直有辱妖狐族的颜面……谁说他在吃醋了!他只是……看洛翔不顺眼而已!

  乐菲完全没注意到洛翔那边的力气状况,她还在烦恼,到底要不要把巧克力送给奔若……

  4、

  “哼哼……”蓝悦一脸温婉矜持地笑容,双手拿着一个心形的巧克力盒子,款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精心涂抹过睫毛膏的眼睛一眨就抖落一片芳华。她今天批发了一大袋巧克力,给本班和本年级其他几个她的“芳泽所至”的班级的男生每人发了一个。美其名曰:友谊朱古力。按理说以她的个性她应该坐着等待男生的殷勤才对,不会这样费心讨好大多数。可是有时候人性就是矛盾的。

  她手里捧着的巧克力包装得很精美,里面的巧克力做得也很好,只是完全不是她做的。她昨天给了熟识的糕点店的师傅不少的加工费,麻烦他做出来的。虽然不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但是她毕竟花了额外的钱,也算是特别的心意,她现在要把这个送给本班乃至在本年级正当红的奔若。

  洛翔她已经不指望了。这么不识相,自己这个大美女屈尊接近了他这么长时间还敢以平常的态度待她,不理他了!再说他也过气了。

  “奔若同学,请你收下这个。”蓝悦用双手把巧克力递到奔若面前,声音甜甜的。她在期待着奔若脸上“必然”出现的欣喜若狂。

  奔若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一种“怒发冲冠”的感觉正噌噌地往他头顶蹿。我正为巧克力的事生气呢,你现在把这玩意弄到我面前干吗?

  奔若厌恶地伸出手,在蓝悦的脸前像打苍蝇一样空挥了一下。蓝悦的眼前一花,接着竟发现奔若不见了。她慌忙左望望,右望望,教室里哪也没有他。她一面说着“奇怪奇怪”,一面朝教室外走,没想到正好和奔若碰个正着。奔若今天有些奇怪,一副正经过度的眼神,嘴角还向下撇着。

  蓝悦并没有在意这个,连奔若怎么忽然跑到外面去了也没有在意,仍旧甜甜地笑着,把巧克力双手递上:“请你务必要收下这个!”

  奔若看到巧克力后竟是一怔,半晌才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问:“蓝悦同学,这是送给我的吗?”奔若竟然相当激动,眼角和嘴角都在颤抖。

  “是啊,我已经亲手递到你的手里了,还能是送给别人的吗?我可是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才做好的呢。”蓝悦万万没想到奔若的反应会惊喜万分,脸上的表情也更甜美矜持了。

  奔若一把握住她的手,手和声音都在颤:“我真是太高兴了!看来你最了解严肃教育的成果!”

  严肃……教育?

  蓝悦像被人塞了一嘴的怪味豆,怀疑地打量起奔若来。也许是因为她起了怀疑,奔若施在她身上的迷心术开始失效——只是最初级的迷心术。

  她发现“奔若”的声音“渐渐”变得阴柔、沙哑和尖利,长相也开始起变化:眼前“奔若”形象正慢慢融化出一团混沌,然后从这团混沌中浮出了灰黑的短发,瘦削的脸颊,巨大的黑框眼睛……

  天哪!站在她面前的,赫然是有本校铁娘子之称的李校长!蓝悦只觉得一阵眩晕,身体软软地直想往下瘫。可是现实却不容她晕倒,李校长为自己的“严肃教育”终于博得了学生的心而激动万分,一把把她拉到讲台边,扶了扶那沉重的黑框眼睛,字正腔圆地开始演讲。

  “同学们,校长我从来都没在你们面前微笑过,今天我一整天都要以微笑面对你们,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她现在何止是微笑,已经是大笑了。但实事求是地说,她笑还不如不笑好看。

  同学们全是一副被吓到的表情。李校长丝毫没有注意到,因为她实在太激动了:“我今天特别、特别的高兴,作为一个教育者,没有比这件事更值得高兴的了。同学们,我知道你们对我制定的严肃教育的政策一直都很不满。我知道,但我不怪你们。你们毕竟是小孩子。但我相信你们也是好孩子。总有一天能发现我的苦心。我耐心地一直等啊等啊,今天终于等到了。”她拍了拍站在她身边已经面无人色的蓝悦的肩膀,扬声说,“今天,蓝悦同学,送给我她花了一晚上时间做出来的巧克力。虽然这是友谊巧克力,送给作为师长的我并不合适,但我仍然很高兴!因为这代表了她对我的一片心!我从这快巧克力里看到了希望!我相信,越来越多的同学会像蓝悦一样理解我的苦心的!大家给蓝悦同学鼓掌!”

  同学们极不情愿地鼓起掌来,脸上却分明是鄙视的神情。

  李校长听了这满屋的掌声,莫名陶醉起来,豪情万丈地宣布:“我今天开始起,会加大严肃教育的力度!这是为了大家好,大家一定会很快明白的!”

  什——么——

  在这一瞬间同学们脸上的肌肉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看向蓝悦的目光已经齐刷刷的全是——仇恨。蓝悦一脸恍惚地看着台下,身体像风中的树叶一样前后摇摆着。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偷偷掐了一下指头,却是钻心的痛。可是如果不是作梦,怎么会碰上……咿?作梦?是不是昨天晚上看碟看得太晚了,睡眠不足才会出现幻觉?对!肯定是这样!虽然有些牵强,但这是唯一的解释!

  乐菲看着一脸僵硬站在台上的蓝悦,表情由开始的一脸骇笑转为沮丧。

  真是讨厌!原本她就对在今天送巧克力到底傻不傻而抱着疑惑,而蓝悦的的大摆乌龙却完全破坏了她最后一分侥幸,让她实实在在地认识到,今天如果送了巧克力的话,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算了,巧克力就自己带回家吃掉吧。这件事就当没有。

  作了这个决定之后,乐菲忽然感到空前的轻松。就是嘛!用一块巧克力作出爱情的承诺实在太轻率了——送个巧克力就算作出爱情的承诺吗?好像有些强词夺理耶,是在为自己不送巧克力找借口吧?是啊,借口。想到这里乐菲不由得把头埋进臂弯里,苦闷地笑了:也许自己一开始就不准备送出巧克力吧。

  蓝悦低着头回到座位,不敢看同学们的目光。现在连刚收过她巧克力的男生对她都是一脸鄙视。她郁闷沮丧到了极点,坐到座位上就趴下了。之后上课的时候老师讲了那么多东西,她硬是一点都没听到耳朵里去。只是保持着不动的姿势,目光从这个人的桌肚滑到另一个人的桌肚——现在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人的桌肚。看着看着,她忽然坐了起来,已经黏在桌子上的脸皮“嘶啦”一声从桌面上拽开。

  刚才……好像看到乐菲的桌肚里有巧克力盒子。她也要送人巧克力?可恶!她怎么配送人巧克力?这只死书虫……品行卑劣的人一旦不高兴就会迁怒于人,而平时与她关系不好的人就首当其冲。

  蓝悦冷冷地盯着乐菲的后背,悄悄打定了主意:像你这样的书虫是不配在情人节送巧克力给任何人的。神圣的情人节如果让你这种人参与简直是对情人节的亵渎。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我要把你的巧克力破坏掉!

  她恶狠狠地打定了注意,可是上天却不给她机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乐菲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都一直坐在课桌前,导致她一直到放学前都没找到机会。

  放学了。乐菲沮丧地背起书包出了校门,一边走一边看着手中的巧克力。她本来打算一出校门就把它报销掉,可是发现自己竟完全咬不下口——它可是自己的“心”啊,怎么能随意吃掉呢?

  蓝悦正悄悄地等在她的身后,对乐菲怎么会把巧克力捂到放学而感到非常诧异,一时间竟忘了要摧毁它的事儿。见她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看着巧克力,忽然有了种拿来看一看的感觉,走上前伸手便抢了过来:“给我看看!”

  “快还给我!”乐菲就像被她拿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伸手要抢,脸色也变了。

  蓝悦冷冷地看着她焦急的样子,眼中忽然冒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扬起手远远地把巧克力扔了出去。乐菲“啊”的一声大叫起来,连忙冲过去捡,没想到巧克力落到了马路中间,被一辆路过的摩托车“啪”的一声碾得粉碎,接着一股车流冲来,转眼间就把巧克力轧得包装纸都没了。

  乐菲呆呆地看着巧克力被轧成齑粉,忽然蹲下来放声大哭起来。怎么办,心被碾碎了,心被碾碎了!虽然是她迷茫的见证,但看见它被碾碎的时候,乐菲还是感到非常难过。

  蓝悦见她如此伤心,觉得无法理解,皱着眉头摇着头,冷笑着走了。奔若此时正浮在天空中远远地看着乐菲。见蓝悦这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悔刚才怎么不整她整得狠一点。

  看着呆呆站在街头大哭的乐菲,奔若的脸绷得紧紧的,眼角眉稍却挂满了不忍,默默地把头别了过去。说起来自己今天做得有些过分了。虽然乐菲的巧克力的最终下场和自己没有关系,但自己也不能看着乐菲被欺负。想起来自己之前对洛翔做的那些事情,更是可笑。自己为什么这么小气呢?他责难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转向已经面目晦涩的太阳——太阳好像也在责备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自己得想个办法补救一下啊。只是还能补救得过来吗?

  5、

  深夜,乐菲还抱着膝坐在床沿,眼前老是浮现白天那块巧克力被车轮轧成齑粉的样子。真奇怪。自己不是不打算以一块巧克力来承载自己的心的方向了吗?为什么看到它被轧碎了的时候还是那么难过?

  乐菲轻轻地咬着嘴唇,抬手抹了一下眼角。想着想着又哭出来了。真是没出息,白天还没哭够啊!她如此地责骂着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下意识地朝窗外开去。窗外一轮皎月若冰,摊开面纱一样的月光给万物加上了几分朦胧。披上朦胧的景物仰仗月亮遮起了脸上的瑕疵,在黑暗的夜里竟显得格外的可爱。

  乐菲出神地看着窗外,竟觉得月光正像棉纱一样慢慢缚住她的心。忽然窗前一缕光弧缓缓地散开,奔若带着微笑出现在那里。乐菲朝他随便看了看,脸却冷不丁地红了。她是第一次在月光下看奔若。不知是不是月光和他体内的法力产生了共鸣——他之前不还说要吸收月亮的精气嘛,他的身体竟自己散发着银光,远远地看去,他竟隐约像个玲珑剔透的水晶人儿。而那对碧绿色的眸子,就像嵌在水晶中的绿宝石,浮现在薄雾中的绿水滴。

  “到外面逛逛?”奔若握住拳头,用大拇指朝窗外指了指。他的目光温柔而神秘,和窗外的月光连成一片。

  乐菲的脸更红了,竟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了下来,深深地埋进膝盖,声音也小得像蚊子哼:“到哪里去?这深更半夜的。”

  “一个你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一起来吧?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奔若不屈不挠。玻璃窗也像有生命似地自己打开了。

  “那……好吧……”乐菲看着他那美丽的绿眼睛,一时间竟有些迷醉,迷迷糊糊地答应了。奔若微笑着走过来拉住乐菲的手臂,乐菲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身体一轻。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云上了。

  她张开口想要惊叫,却慌忙地用手捂住嘴,不让它发出声。她想起了童话故事里所说的,飞起来时千万不能发出声音,一发出声音就会掉下去。不过也许这不是现实,可能是梦呢。梦就梦吧,乐菲安详地眯着眼睛,如果是梦,叫出来也会醒的。

  展现在乐菲面前的,是名副其实的云海。厚厚的云朵,像绵羊,像棉花,一朵连着一朵,绵延无穷,竟真像大海一样。那雪白的云气因为气流的作用,还在不停地翻滚着,像极了海浪在波动。而那轮明亮的弯月在窗户后看的时候只有鱼钩那么大,而现在看起来却像一艘大船一样。乐菲忽然有了飞到月亮上的冲动,可是不管朝它怎么接近,它都离她一样遥远。

  移动?对移动。她现在发现自己并不是漂浮在空中,而是在飞行。奔若轻轻拉着她的手臂,带着她在天空中飞。

  乐菲感到一阵害羞,被他拉住的手腕也感觉滚烫着,却没有感到窘迫。

  微熏的夜风凉凉地掠过她的身体,清灵灵地就像从她的身体中穿过去一样。一时间她感到身体都似乎不存在了,只能感觉到风温柔地吹过心头。身体完全摆脱了重力的束缚,就像一个泡沫一样浮在天空中。月亮铺开那牛奶一样的月光,把云海染成一片银白,而她身边的奔若,披上月光之后简直像出游的月神。那双绿色的眸子在一片银白中越发显得亮眼。乐菲愉快地注视着他,感觉到心在慢慢融化。如果时间停滞,就这样在空中飞一辈子,她也愿意。

  “好了,看到了!”奔若忽然朝前方一指,晚风把他的头发吹得荡漾开来。乐菲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立即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一串雪白的光点映在她的瞳孔里,就像一串珍珠。

  远方是一串白荧荧的灯笼,像座桥一样横在那里,周围萦绕着隐约的云气。再靠近一点看,发现每个灯笼后都有一个小人,拿着一个长长的挑杆,挑着那个灯笼。乐菲离得远,看不清楚,只能看出他们只有洋娃娃那么大,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这些灯笼比他们的身体都要大,可他们就是能稳稳地把它挑在手里。

  在灯笼队的中段赫然是一个用月桂枝编成的轿子,里面盛满了鲜花,一个穿着长袍的小人端坐在里面,长袍的下摆拖曳出来,在晚风中摆动着,像蝉翼一样透明,在夜空中留下一缕芳香。

  奔若温柔地看着一脸诧异的乐菲,缓缓地向她解释:“这是狐狸嫁女儿的队列。我要带你去参加妖狐的婚礼。”

  什么?妖狐的婚礼?乐菲惊讶万分,一时间还有些紧张兴奋。婚礼对女孩子来说都是个无比神圣的存在,即使是参加别人的婚礼,也是很令人兴奋的事情,何况还是妖狐的婚礼?

  那串灯笼一直向月亮飞去,渐渐隐没在月光里。乐菲连忙睁大眼睛寻找它们,却发现它们飞到了月亮旁边的星星上。

  星星?不会啊。虽然泰戈尔曾经写过诗篇描述“嵌在月亮腰间的星星”,但是按照天文知识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乐菲正要开口问奔若,奔若却已看出了她的疑惑,调皮地向她眨眨眼睛:“不用着急,过一会儿就知道了。”

  转眼间他们已经离那个东西很近了。乐菲捂住嘴巴,简直要惊叫出来。太神奇了!

  展现在她眼前的,赫然是个小小的岛屿!外面蒙着一层玻璃罩似的光,反射着月光,显得光彩夺目。

  岛屿上同样有很多小人。见到他们飞来,都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当他们穿过光罩,降落到岛屿上的时候,小人们已经整齐地排好队列,恭敬地低下头迎接他们。

  乐菲看清他们的形象之后只觉得脑中一阵恍惚:这简直像神话中的仙人一样。他们一个个有着成人的体态,却只有布娃娃般大小,拖着一根闪闪发亮的尾巴。看起来虽然有老有少,但都是清一色的圆脸童颜,花冠白发。区分年龄的只是看他们是否有胡子和白发。领头的是两个族长模样的人,一个胡子长得拖到了脚踝,雪白闪亮,另一个顶着一个巨大的白发髻,在月光的照耀下就像一团银丝。看来是夫妻二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银拐杖。

  乐菲见这两位看起来年龄很大,却都要向奔若行礼,立即对奔若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奔若故意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却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别看他们看起来很老,其实只有五百岁哦。我可是活了一千多年,是他们当中的神仙。他们儿子的婚礼还是我促成的哦。”

  “请过来,请过来……”几个小人热情地走了过来——不,应该说是飘的,因为它们全都脚不沾地,在他们身边轻轻围绕。乐菲受宠若惊地答应着,可是看着他们身上雪白的长袍,想起身上只穿着一身睡衣,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可当她下意识地一摸头发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戴上了和他们一样的雪白花冠,身上也穿上了长袍。再看奔若也是这副打扮——大概是这些妖狐的法力使然。乐菲看了奔若几眼之后脸忽然火烫起来,忍不住把脸偏向别处。

  奔若穿上这身白袍,戴上这雪白的花冠,看起来就像“月神”一样。

  小人们把他们迎到一张桌子前,请他们坐下。桌子和配套的椅子都是用月桂枝编成的。他们面前的桌子是最大的一个,有一圈小桌子紧挨着它围成一圈,像跟在大珍珠后面的小珠串。

  他们刚坐下桌子上就出现几盘食物和一杯饮料。食物也是用花枝编成的盘子盛的,全是切碎的不知名的鲜果,中间还混合着各色花瓣。饮料是用竹筒制成的杯子盛的,看起来像蜜糖,散发着诱人的浓香。

  乐菲忍不住捧起杯子喝了一口,顿时一股甜浆缓缓地流入咽喉,瞬间就把甜香扩散到全身,让她心旷神怡。她捧起杯子还要再喝,忽然看到小人们已经逐渐落座,怕在他们面前显得太贪吃了,连忙放下杯子。奔若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微微一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你一点也不用拘束。就当在自己家里好了。”

  乐菲乖乖地点了点头,脸颊隐隐浮现蜜桃的颜色。现在的奔若已经完全没了平日的嬉笑顽劣,看起来是那么的高贵庄重,是那么的可信任、可倚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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