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这么大,万一自己被人扔进去那肯定不能再考试了,他戒备地回头一看,那人正朝着他微微颔首,面露微笑。
居然是严大人!林重阳下意识松了口气也笑了笑。
鉴于考场纪律他也不敢随便开口说话,林重阳朝着严大人躬身行礼,看样子严大人是被调来做监试官的,在考场巡视的。
在严大人快步离开后,林重阳也赶紧走向云字号。
他进了栅栏,沿着宽不足四尺的号舍夹道往深处去,虽然每隔十步就有灯笼挂在墙壁上,却不能尽数照亮号舍里面,总有地方影影绰绰的。
秋风凉瑟,越走越深,前路寂寂无声,后路凄凄无人,尤其明远楼鼓角声声,还有那有力道的“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叫喊声,实在是让人倍觉惊悚。
这要是前面跑出个什么东西来,他都不觉得奇怪,还有那栅栏门一关,若是里面起火那可是大灾难,据说考试开始以后,龙门封锁,哪怕是起火也不会随便打开的。
所以结果就是救火不及时的话,考生们会活生生地烧死在里面!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不过还好,他们其实只需要被关在这里一天,若是像后代清朝那样,一关就是九天。
靠,起火的几率绝对非常高!
烧不死也能憋疯。
终于他找到四十七号,然后站定往末端看去,侥幸地拍拍胸口,还好还好,不是臭号也不是隔壁,起码还有七八个号。
虽然不厚道,但还是为自己庆幸不已。
不过就算是臭号,不是关满九天,只有一天而已,想必也能熬得住。
他的号舍外面没有灯笼,光只能照到自己号舍一半的位置,这一点让他很郁闷。
进场的时候不许自己拎灯笼进来,而是每人有三支蜡烛,点完拉倒,若是三根蜡烛燃尽还不能交卷的话,那就会被门口的卫士们给拖出去,美其名曰“扶出”。
所以蜡烛不能随便浪费。
他先将自己物品放在搁板上,然后溜达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能匀一盏灯笼出来。
最后他很失望,因为那灯笼十步一盏,没的多余,如果自己挪过来,那有另外一个号舍就看不见光。
如果是别人这时候就会毫无心理障碍地移到自己号舍对面墙上,可林重阳只是叹了口气就回到自己号舍。
号舍真的很小,宽将将有一米,深度一米三左右,高有不到两米,屋檐还要低一些。
好在他个子还矮,相对来说不会那么狭窄,就是里面黑乎乎的,点蜡烛舍不得,不点吧看不清。
正为难的时候,很快有负责监视考生的兵士们入内,一个号舍门口站一个。
而站在林重阳门口那个小兵瞅了瞅,很快跑出去,不一会就回来,手里拎着一只大白灯笼,“咄”的一下子就插在对面号舍的后墙壁上。
林重阳的号舍顿时亮堂起来。
哎呀,真是光明小天使啊!林重阳回头朝着那兵士作揖致谢。
那兵士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睬,而是扭头专心站岗。
哦,对了,为了提防士兵帮助舞弊,没有事情也是禁止说话的。
有了光明也就有了灰尘,看着搁板上那一层厚厚的灰尘,林重阳没有勇气坐下去。他赶紧将物品都拿到门口去,然后翻出一块布来清理卫生。
那兵士虽然不理睬他,却又勤快地端来一盆水,把水盆一放,又扭头向外不理睬他。
林重阳先用帕子兜头,手脚麻利地把号顶、墙壁的蜘蛛网扫一下,再把两块承板擦得光可鉴人,最后洒水扫地,他心里还吐槽小号有小号的好处,打扫不费劲。
这贡院三年一开,平日里里面荒草丛生,要多荒芜有多荒芜。八月初九下场,估计八月初一才开始派人进来除草、洒扫,当然只管外面大人们看见的地方,号舍和小巷子的卫生是没人管的。
所以夹道里墙根下杂草没膝,想必是除草的卫士们没那么在意,只管大面过得去即可。
号舍里面就更不用说了,那卫生是没人碰的,只能考生自己收拾。
收拾完了,林重阳还得检查一下看看那号顶漏不漏雨,当地有个让人蛋疼的气象麻烦,庄稼需要雨的时候死活不下,等收庄稼怕雨的时候它就哗啦啦下个不停。
现在秋收开始,还真说不定会秋雨连绵,所以要提早准备。
小号就别想号顶有多结实了,能给盖上几片瓦就不错,有些号顶都塌了半边,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他瞅了瞅,果然有几处漏光,只好将号顶张开,四角固定住,万一落灰、落雨的都能挡一下。
如果下雨的话,号舍太小,雨会从南面无门的方向潲进来,所以还得把油布也挂上。
他拿出油布,结果却够不到顶……说好的号舍低矮呢,不待这样打击人的吧。
那小兵见状,一把将油布夺过去,啪啪两下就把油布给他楔好,然后又站在一边一脸木然。
林重阳也不敢和他说话,只将油布先卷起来挂在勾上,免得遮光,等下雨再放也不迟。
收拾好了卫生,林重阳就把小手炉拿出来,里面燃上小炭饼,揭开盖子把王柳芽给他收拾的小瓷锅坐上,可以把水加热,用来泡干粮吃。
一夜没合眼,天亮还得开始答题,入夜就要交卷,时间实在是紧张。
林重阳就趁着天还没亮的功夫把搁板拿下来,然后放下油布,脱下厚外袍盖着小睡一会儿。
虽然进来的考生多,但是有兵士们监视不允许互相之间说话,各人打扫卫生也是蹑手蹑脚,生怕会被记下考试不规矩的记号,所以就算考生都入场基本也静悄悄的。
林重阳原本还寻思迷瞪一下,结果一下子就睡着了,最后还是被门口的小兵给叫起来的。
“喂,考题来了!”
林重阳翻了个身,睁眼正好对上小兵那嫌弃的表情。
别人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一个个都紧张兮兮睡不着,就他睡得喷喷香。
林重阳道了谢,赶紧下地,这时候天才将将亮起来,外面灯笼并没有熄,他洗把脸就走出去,果然见俩兵士举着大牌子进来,那牌子上糊着今日的试题。
为什么不提前发印刷的考题呢,这当然是有缘故的。
据沈之仪八卦若是要提前出题目总容易泄露考题,所以现在他们想了办法,考试这天入场下钥落锁以后,由两名主考官在同考官的监督下,闭着眼睛从一摞书里抽一本,然后一起翻一页,翻出来哪一页就考那一页的题目。
事先谁也不知道,自然也不会漏题。
七个题目全是这样搞定。
题目出来以后,立刻就有人当场刻版、印刷,然后一排号舍分数张考卷糊在木板上,到时候由负责监考的兵士举着在巷道内小范围走动让考生抄题。
林重阳立刻打开卷袋,拿出稿纸,其他几经的题目不管只把三个四书题目和四个诗经题目抄下来,一共要写七篇文章。
他估摸现在应该早上四点多五点不到的功夫,天还没透亮起来,这个时候答题脑子不够清楚,所以他不想太仓促,而是先检查一下卷子。
乡试有专门负责弥封的,所以不像之前童生试那样弥封只为了走过场多个捞钱的项目,现在的卷纸还是一张张的,并未封存,名字也都能看得见,要等交卷之后,再由受卷官检查过然后送去弥封所进行弥封。
卷纸数量不少、信息也对,没有问题。
至于题目,四书题目三道,第一道是光明正大的大题,二三却是截搭题,好在是有情截搭,估计用意在于注重破题,破题好、文笔通顺没有犯忌讳的基本就可以。
现在重首场首题,所以第一篇题目尤其重要,只要这篇做好,其他的过得去就可以,考官都不会仔细批阅。
林重阳看了一下题目,倒是很快就有破题,又觉得太过平常,这样的破题别人自然也是有的,要想突出还是要仔细想想。
一道题至少要三百字,六七百字即可,最多不要超过一千字,但是这一千字真的是要字字珠玑,如珠如玉才行。
第一个题目林重阳暂时没有特别好的便放下,构思一下后面几个题目。
很快他在草稿纸上将四个诗经题目写好破题,觉得不够出彩的就略想一下,再改一改,便确定下来。
写完这个,他觉得腹中饥饿,便去揭开瓷盅,准备吃饭。
泡饼、火烧夹肉酱,吃得也有滋有味,反正就一天其他的也不敢带,生怕吃坏肚子就麻烦。
吃完饭,他又用烧热的水泡了两片野山参片加上几颗蜂蜜枣,这样喝一天可以用来提神、抗疲劳,滋阴补气、健脾养胃,过年时候老太太让林大秀带回来的,专门给他喝的。
因为用量少,加上方法科学,所以不会上火。
那小兵看别的考生一副如临大敌、吃睡不香的样子,再看林重阳睡得香吃得讲究,哪里像个来考试的,倒是来游玩似的。
吃完饭,林重阳就起来活动一下腿脚,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就去上了一次茅房。
经过最后号房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那考生的怨念,简直要将他们这些上厕所的人给射出俩洞来。
才不过一早上,里面居然就已经骚臭刺鼻,让人不敢呼吸,他也不敢乱看,火速解决完就快速离开。
回来的路上,他看考生们都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一个个哈欠连天,被传染得他也跟着打哈欠。
想想这一点,他又觉得还是三天好,三天七篇文章,就算这里憋闷,也比一天七篇文章,绞尽脑汁烤干了好吧。
他回去拧湿了手巾,准备犯困了就用湿布蒙脸,强行刺/激神经。
他没有先做第一题,而是从后面开始做,先打草稿,然后润色修改,坐下就忘了时间直到一阵阵臭烘烘的热气让人烦躁不安起来。
晌午天又热又闷,让人烦躁疲乏,浑身不舒服,加上隔着茅厕也不是很远,那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隔壁的臭号,那自然是生无可恋,如果真的住满九天,的确是会又臭又烦,还会被人嘀咕是不是做了亏心事被怨鬼报复,到时候真的能晕过去。
当初林毓隽就是分到臭号,直接放弃考试下次再来的。
林重阳叹了口气,掩卷想起来活动一下,刚站起来,晃了晃又一屁股坐下——两条腿已经麻木没有任何知觉。
他苦笑,赶紧把文具收起来放在坐凳上,然后掀开搁板扶着墙壁出去活动一下,麻嗖嗖的两条腿没有任何知觉,过了片刻就开始酸得跟喝了二十坛老陈醋一样让人难过。
这时候庄继法从门外过去,关心地看了他一眼,却也不敢吭声,因为守门的小兵正一脸冷肃地监视他们呢,要是敢开口说话会被怀疑是不是作弊。
林重阳朝着他摆了摆手,然后继续走路,过了一刻钟才感觉双腿是自己的,就是又疼又酸,说不出的难受。
活动片刻腿略微好一些,他去了一下茅厕,回来把脸浸在盆里两分钟,然后去弄吃食。
那股子味道一直不断地飘过来,让人半点食欲也没有,他随便对付两口最后把参片含在嘴里,免得喝水太多频繁去厕所。
这时候光线突然暗下来,外面士兵喊道:“要下雨了!”
林重阳一个激灵,赶紧钻出去看看,果然西天黑沉沉的,有浓云集结。
因为阴天,气温就低下去,让人觉得舒服一些。
可要是下雨的话对这些漏雨的小号也是大麻烦!所以林重阳祈祷还是不要下雨。
他现在脑子木木的不在状态,检查一下雨布号顶然后抓紧时间躺一会儿,免得下午犯困写不了三道题。
谁知向来睡眠质量非常好的他居然也开始睡不着,明明很困就是睡不着。好在他个子还小,躺着能伸开一下腿脚,起码可以休息一下,总比那些一米七八半截身子在外的考生好得多。
后来不知不觉睡着,竟然又接连做梦,光怪陆离乱七八糟,前世今生,那些最吓人最隐秘的东西被什么勾起来,简直让人崩溃的感觉。
最后他坐起来,看着阴沉沉的外面,不知道是梦是真的恍惚感觉。
这么阴暗的环境,大中午的小小号舍就开始看不清,那意味着要提早点蜡。
靠!
这是要逼人疯。
他还有三篇文章没做,其中最重要那篇等着状态最好、灵感激发的时候才做,谁知道居然要下雨。
他索性出去看看,一看之下他才发现别人比他还暴躁,有位仁兄双手抱头,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最后竟然开始捶脑袋。
“这个破头、破头、打死你,打死你!”那人低吼着,手上力气越来越大,惹得门口负责监考的士兵不得不进去制止他。
书生们大部分都用脑过度、运动过少、神经衰弱,加上半夜起床入场,还有明远楼一直在喊慌兮兮的“恩鬼怨鬼”实在是让人心惊肉跳,天亮还要做七篇文章,心力交瘁都不足以形容这种紧张和劳累。
怪不得沈之仪说每年都有好些个疯掉的考生。
这样看还是三天好,虽然难熬,至少脑子和身体没有那么累,可以好好休息然后慢慢答题。
最终那位揪头发的仁兄开始风中凌乱口吐白沫被俩兵士给拖出去,周围的考生看到,不禁恻然。
林重阳回去之后,开始打坐、冥思瑜伽,反正不管用什么办法要强迫脑子放松,他已经不需要灵感爆棚,只需要进入自己平日的状态就好。
外面的小兵探头看一眼,吓了一跳,就见林重阳坐在那里,既不看题也不睡觉,反而用很奇怪的姿势打坐。
他暗道:不会也要疯了吧,那自己是给他拖出去,还是上去打醒他?
看他那小身板,够不够自己一拳打的?
林重阳心里默默地背诵着乐谱,就好像自己在吹箫一样,渐渐地,居然有低沉婉转的箫音在耳边回响,他想起了林中和看似严肃可对自己格外慈祥的面容、沈老爷子那老顽童似的笑容,又想起了刚穿越时候林大秀那副无可奈何手足无措却又满眼关心的样子,还有那只追自己的大白鹅……
思绪越来越安静。
小兵看着昏暗号舍里的少年,双目微微闭着,洁白的面容变得越来越安详,似乎时光都随着他慢下来。
这不会是妖术吧!
而林重阳心里已经把唐诗、宋词、什么楚辞离骚的默默地背了一遍最后就背到了庄子,最后心境澄明,灵台清晰。
脑子安静下来。
心底却就涌上一阵热流,让他变得愉悦起来,有一种想要载歌载舞的冲动。
他立刻铺纸、研墨、点蜡、提笔,然后嘴里哼哼着摇滚歌曲,双脚轻轻地打着拍子,同时落笔,笔势随着节拍流出来。
写完了一篇再接着一篇,状态最好的时候,灵感爆棚,就好似那篇文章原来就存在,只是顺着脑子里的泉眼汩汩流出来而已。
中间有放头牌的炮声响起,他根本就没听见,也没人能这个时候交卷。
外面那小兵时不时地回头看看他,就见他奋笔疾书,一边写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时不时地还抬头来看看,他看到林重阳那双眼睛亮得吓人,火苗在里面跳跃,似乎有什么要流出来。
林重阳看似和小兵目光相交,其实根本是无意识的,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到。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了外界,忘记了这是考试。
一支蜡烛还没燃尽,林重阳已经写好三篇文章。
他将笔搁下,呼了口气,缓缓地笑起来。
太满意了!
他这才发现小兵在看他,以为有什么事儿,就无声地询问。
那小兵也才发现自己居然傻乎乎地看了半天,实在是丢人,赶紧转过头去。
林重阳凝神留意,听到外面的更夫报时,约莫了一下自己誊抄的时间,决定暂时休息一下。
上午一口气写四篇文章,腿酸麻了半个多小时。
下午又一口气写了三篇文章,酸麻得也够可以的,手都抽筋了。
这一次他索性躺下迷瞪一会儿,休息一下手和脑子,免得等会誊抄的时候出问题。
门口的小兵完全不知道他是按照什么套路出牌的,怎么说睡就睡!
你就不怕一觉睡到大天亮?
林重阳是被那小兵叫醒的。
“下雨了,下雨了!”
夹道里负责监考的兵士们尽责地提醒考生们,不过他们都没有林重阳门口这小兵的嗓门大。
林重阳一个激灵爬起来,看了看外面檐下已经有细流顺着屋檐流下来,再检查一下,果然有雨水开始从号顶漏下来,不多,但是滴答滴答的,如果落在卷纸上那也够倒霉的。
因为卷子被打湿的话,受卷官收了卷子,会和提调官一起检查,把被打湿的卷子拿出来,到时候蓝笔誊录,单独张榜,文章再好也要降等,甚至可能不予录取。
那得多倒霉!
他又把那把大大的雨伞撑开,将整个搁板都罩住,可这样的话点蜡就不那么方便,几经调试,他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接受的位置——就是写字的姿势很怪导致手很累,比在墙上悬空写还要累上几倍。
誊抄完四篇文章之后,手腕已经没了知觉,如果不是平日练字下苦功,今日万万坚持不下来。
实在是要顾忌的方面太多,速度、美观、字的大小等等,还有不能滴上一滴水!
为了全面保护卷纸,他只能采取那样别扭的写字方式。
他正揉着酸麻无感的右手腕,就听见有人惨叫一声,“水、水!”
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号顶漏了,打湿卷纸,惹得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简直是凄惨无比。
林重阳试着用左手写了几个字,得益于他平日左右开弓练字,可以将字体写得差不多。
反正最重要的那篇已经誊抄完毕,并且放进防雨布做的试卷袋里,剩下最后不那么重要的三篇,他决定用左手誊抄。
如果不是下雨,他绝对不需要这样赶,而那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万一雨布遮不住,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那自己就要完蛋。
所以他誊抄的时候根本来不及休息,直接一篇接一篇地抄。
也幸亏他平日练字认真用功,哪怕这样累的时候也能写得端庄俊秀,没有什么差别。
这一次他写一会儿,略停一下,不让左手也抽筋废掉。
等他将七篇文章全部誊抄完毕,还剩下半截蜡烛,其实也不过是酉时,可下雨加环境逼仄光线不好,外面已经黑乎乎的。
他隐约又听见有人做困兽斗似地,好像蜡烛烧光了,结果还没写完文章。
他心道:这种时候肯定是集中精力做第一篇,反正重首场首卷,要是第一篇取中,其他的大差不差地就行,哪怕真有哪篇没写的,也能靠着第一篇好文章蒙一下不是。
他倒是不担心无用社的成员,上课的时候大家就交代过的,在状态最好的时候,把最重要的那篇写完保护好,然后再做其他的。
也多亏沈之仪给他上课,有的没得都提醒过,他有心理准备,所以不至于自乱阵脚。
否则今天这样又下雨又干嘛的,只怕真的是七篇文章只能写一半,毕竟平日大家练笔也就是一天一两篇文章,何曾这般一夜不睡再来写七篇的?
誊抄完之后,他就将卷子都检查一遍,其实他每次写完草稿,是检查最仔细的时候,语句通顺与否、修辞恰当与否、避讳注意了没等等,在草稿上仔细修改,然后誊抄的时候一字不错。
这是他一直以来养成的好习惯,正卷落子无悔,只要写上就没得改。
所以誊抄完比之后他基本是不去看正卷的。
这一次他主要看看有没有墨迹或者雨点,确定干爽爽的,然后就小心收起来,再用一个卷袋反套上,避免有一点差错。
谢天谢地,不用在这里过夜。
答完题,林重阳又感激不需要考三天,回去可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之前报名的时候询问过,雨布、号顶、雨伞这些是可以留在这里的,等十二凌晨再过来。
他只收拾了笔墨和剩下的吃食,其他的东西包括手炉也留在那里,来的时候背着的、拎着的、挎着的,东西不少实在是太重,现在考了一天身心俱疲,他根本没有力气拎那些东西。
他把卷袋仔细地装在食盒里盖住,然后一手拎着一手撑伞,出了号房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撑这把格外大的伞,最后索性将雨伞扔在号房,扯下雨布披在头上、不要淋了脑袋感冒,其他地方就不管了。
“哎哎哎!”那小兵摘下自己头上的大斗笠扣在林重阳头上。
林重阳跟他道谢,他却抓起林重阳的伞跟他一起离开,要负责监护林重阳去交卷。
林重阳跟着那小兵亲自去了受卷所,然后亲手将卷子交给受卷官,如此一来交接完毕,不至于中间出什么差错。
那受卷官收了他的卷子,立刻让副手在登记簿上记下林重阳交卷的时间、次序等,然后立刻就交给旁边的弥封官,由弥封官进行弥封糊名,并在在骑缝处用大红字弥封官关防,然后在登记簿上记录编号并且写在试卷上,再交给誊录所。
等誊录生用朱笔誊抄完毕,要写上“某人誊录无差”然后交给对读所,由两名对读员,一人读朱卷,一人读墨卷,对读无误便写下“某人对读”,然后交给受卷官,朱卷送入内帘由阅卷官阅评,墨卷则封存受卷所,留待出榜时根据需要核对。
林重阳轻飘飘地出了龙门,感觉自己深一脚浅一脚,衣服湿得差不多也没有什么感觉,就觉得累、累、累,好怀念温暖馨香的被窝,好思念周公,好像躺下睡。
这时候大门已经随出随开,不再等着一起放牌,所以他到了门口就被放出去。
林大秀、韩兴、林承润等人焦急地等在外面,看到林重阳出来,呼啦地就围过来。
度日如年。
“我出来了。”林重阳想跟他们笑笑说答得不错,结果脑子好像有根弦吧嗒断了,然后什么东西往下一坠,脑海里一片黑屏直接晕了过去。
他实在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