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阳感觉自己从来没睡得这样香过,简直是金山银山都不换的享受,果然是饿了吃饭才香,累蒙了睡觉才甜。
等他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秋光飒爽,他感觉浑身精力充沛,一骨碌坐起来,喊了一声,“娘,我醒啦。”
“哎呀,可下醒了。”结果一群人呼啦地冲进来,一个个满眼关怀,不断地问他怎么样,饿不饿还累不累,哪里不舒服什么的。
林重阳这才觉得肚子震天响,不好意思挠挠头,“有点饿。”
韩兴喊道:“才有点饿!小九,要是我饿了两三天,我能吃下一头牛!”
林重阳不解地看他,怎么两三天?
林承润抢着道:“今天十一啦,你睡了一天两夜!”
林重阳哎呀一声,“我这么能睡呢。”
王柳芽已经挤到跟前来,帮他拢拢头发,“宝宝,身上还酸疼不?”
林重阳打了个激灵,他娘这是怎么啦,突然这么酸,他试了试,“娘,不酸不疼,舒服得很。”
林大秀道:“你累晕过去把你娘急坏了,睡着了还一个劲喊疼,你娘又是配药给你泡澡又是针灸的,这才让你舒舒服服睡过去。”
哇!厉害了我娘!
林重阳立刻抱着王柳芽的手臂,“娘,你真好。”
他孺慕的样子让熟悉他的人纷纷大呼受不了,尤其韩兴可还隐约记得小九训林大秀跟训儿子一样呢!
王柳芽一直遗憾没机会疼儿子见面儿子已经大了,现在难得儿子跟她撒娇,自然是高兴得很,一个劲地问宝宝饿不饿,娘给宝宝做好吃的。
林重阳随口道:“宝宝想吃桂花糕。”
秋天么,吃桂花糕,这是很正常的,关键是这时候北方它没有桂花啊。
王柳芽却不为难,笑呵呵地,“娘这就去给你做。”她又让吉祥先拿燕窝羹来给儿子喝一碗补补元气,自己去做桂花糕。
林大秀跟着王柳芽出去,“你哪里有桂花?”
王柳芽笑道:“前阵子我上街正好看到铺子里卖桂花蜜和桂花酱,我就买了一些。你要不要喝碗桂花蜜水?”
林大秀表示自己要。
王柳芽就去给他冲了蜜水,然后自己带杨冬月去做桂花糕。
在等待桂花糕的空里,林重阳已经喝了一碗燕窝银耳羹,吃了几块红枣山药糕,还吃了几个饺子,然后才有精神好好地跟人说话。
不只是他,林承泽、王文远等人回来也睡得昏天黑地,孙机甚至吐个不停,并不是吃坏肚子,单纯紧张的,陆延则死活睡不着熬得两眼血红,后来还是王柳芽给他针灸才昏睡过去,其他人也是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庄继法则是憋得小便怎么都解不出来,差点给他憋爆,蓝琇则倒霉的分在臭号,还是一排一百号舍的那种,熏得总觉得闻到什么都是臭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好在大家也都不是普通人,毛病去得也快,十一这日基本就差不多了。
只有蓝琇很是忧伤,因为半夜他还得去和臭号作伴。
林重阳美美地吃完桂花糕,感觉自己满血复活,然后跟众人告辞,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韩兴和林承润不放心他,“干嘛,我们陪你。”
林重阳想想也是,万一遇到有人使坏,对自己暗中出手可不好,还是有“保镖”跟着可靠。
他带着两人去了一趟县衙,找了曹典史。
曹典史对他主动上门十分开心,亲热又不失恭敬地将他们请到堂屋里去落座。
林重阳先致谢他帮忙解决了崔涉那边的麻烦,“如果不是曹大哥,我们一个同年那里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关呢。”崔涉既然答应要帮人替考,临时反悔别人肯定不肯答应。
若是从前自己也没办法,只能谁犯错谁自己承担,今时不同往日,自己也有点人脉,无用社也有了一定的根基,曹典史知道以后自然要主动帮忙调解。更何况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对付自然也不想闹大,崔涉不行他可以去找别人,只是再不能碰无用社的人就是。
曹典史立刻说自己只是秉公办理,巡逻公干而已,赶巧了。
他很自然地聊起了考场的情况,询问林重阳号舍是老号还是新号,可别是臭号云云。
林重阳不太想说自己的事情,只简单说自己是新号,不算臭号,“虽然庆幸自己不在臭号,却也不得不同情臭号的同年,实在是凄惨。”
曹典史道:“我们县衙皂隶就被征用去挑水收拾过号舍,那些小号有的真是破烂不堪,漏雨漏风是常事,那臭号简直进不去人。”
一听他们皂隶会进去帮忙,林重阳心下一动,“曹大哥不知道能否帮个忙。”
曹典史心头狂跳,难道林相公要自己帮忙作弊?是藏夹代过去?哎,不至于啊,人家林相公学问那么好……
胡思乱想着,就听林重阳道:“不知道能否请贵衙的皂班们把日字排的茅厕略微收拾一下,也不用麻烦,里面多垫些土拌草木灰就好。”
厚厚的草木灰土盖上,可以吸附臭味,多余的也可以往马桶里一洒,不至于臭气熏天。
另外茅厕里可以熏一些便宜的艾香,杀菌提神还能掩盖臭味,当然不可以太多,否则也熏人。
曹典史笑道:“这个好办,老哥哥一定给你办妥了。”这不是作弊,而且还是做好事,又不费什么钱财,跟上司建言,上司再跟负责官员一提就能成的,只是时间要抓紧。
见他答应林重阳便也不多逗留,起身告辞。
曹典史笑道:“那老哥哥就不多留你,等老弟高中,老哥哥摆酒给你庆功祝贺。”他似乎笃定林重阳必然会高中,又问了林重阳的号舍字排,表示要一起把茅厕收拾一下。
林重阳再三致谢,然后告辞离去。
出了曹典史家,韩兴和林承润一副佩服至极的样子,“这曹典史有眼光,知道咱们小九以后是官老爷。”
林重阳笑道:“行啦,你们别王婆卖瓜啦,回去不用跟蓝琇讲,就当不知道。”
两人不解,“小九,干了好事,干嘛不让他们知道啊。”
林重阳道:“难道你想让人家都知道我去找曹典史?到时候人多嘴杂,说什么的都有。”
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歪,却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一想也对,既然小九不想声张那就不要声张。
林重阳几人回到家里,他又打发俩丫头缝几个厚厚的口罩来,那口罩里面夹上木炭碎,有净化臭气的作用,然后直接绗缝起来,这样也不至于被搜检兵士拆零碎。
缝好了送给蓝琇俩,其他如果有需要的也可以领,他留了两个打算自己用一个,送给自己那排的仁兄一个。
蓝琇拿到口罩的时候,激动得眼眶都红了,“我自己都想不到,还是重阳心细。”
陆延笑道:“要不说加入咱们无用社好处多多呢,只要有重阳在,咱们就有享不尽的福气。”
林重阳汗哒哒的,他们这是当自己福娃不成?“虽然第二场没有第一场重要,但是也容不得出岔子,尤其是避讳一定要注意。有关律法和大诰的题,记得尽可能美言天家。”
这时候尤其不能犯忌,而且关于律法和大诰的题目,宁愿拍马屁,也不能跟朝廷方针有悖,否则不是落榜那么简单的事情,往年也不是没有那倒霉鬼,第一场成绩好的很,可第二场非要批判大诰如何如何,结果不但落榜还要被罚充吏,且永不得参加科举!
多重的惩罚!
林重阳的话,就等于是沈探花的意思,大家自然将叮嘱牢记于心。
等夜里入场,大家一回生两回熟,没第一次那么紧张,且没有崔涉那样的事儿,这一次大家睡饱才出发的。
精神抖擞!
当然照例还要有那样一通恩鬼怨鬼、点名搜检,这个环节林重阳特意将那口罩托差役帮忙给自己同排的那个倒霉鬼,希望他今日能好过一点。
因都仔细检查过,没有夹代,且绗缝的拆都拆不可,差役们也就同意。
第二场林重阳觉得很简单,判词主要是根据案例,然后简单判决即可,其他的更没多大问题,唯一让人有点犯膈应的就是这里会碰到《御制大诰》的内容。这本御制大诰说白了就是太//祖皇帝用血淋淋的屠杀来警告官吏与百姓循规蹈矩不要贪污不要违法的一本册子,这本册子在初期曾经家家户户人手一本,要求人人熟记背诵,小孩子若是说不出大人都要被连累挨打。
只是时至今日,老百姓早就不再看,按照要求供在中堂的只怕也只有那些乡绅之家。
虽然会吐槽,但是答题的时候林重阳却不会犯蠢,自然是要歌功颂德为上,只是他的文章言之有物,就算拍马屁也不让人觉得刻意,反而顺其自然,十分合宜。
这一场对考生们来说十分舒服,既有老天帮忙,天气晴朗无风无雨,温度凉爽舒舒服服。
最关键的是茅厕居然不那么臭!
为此靠近茅厕的考生们十分高兴,甚至感激不尽,事后有人特意写文赞颂这一次考试的提调官们,因为是他们负责这些考场事宜。
因着这些天时地利,林重阳第二场顺风顺水,蜡烛都没点他就直接交卷,轻松得很。
第三场林重阳遇到点小麻烦,四更天入场,发现自己的雨布、号顶、手炉之类的被人偷走了!
别人的都没丢,就他的没了。
幸亏当天没有下雨,否则他真的可能号内小雨不断。
没了手炉,结果一天没捞着喝热水,只能凉白开就烧饼,让那小兵看着觉得他怪可怜的,竟然去给他要了一大壶热水来,还有俩热腾腾的肉包子!
在考场的考生,原本也可以不做饭不带饭,请兵士帮自己去贡院伙房买的,只是价钱贵得很,俩肉包子就得一两银子。
林重阳拿了银子给他,那小兵却跟不认识他一样,让他好好考试不要随便说话。
林重阳无奈,只得把银子收回去,吃了肉包子然后专心考试。
第三场策问题,有几千年文化打底,他的眼界就是金手指,再加上他已经和官府不少人打过交道,还有沈老爷子、沈之仪的加持,对于这种开放性题目真的是手到擒来,他思路开阔、格局大气,自然要比有些没接触过多少官场人物的考生们更占优势。
所有的一气呵成,草稿都没怎么修改,然后直接誊抄。
等他全都誊抄完毕,检查无误,发现居然可以赶个头牌!
这时候交卷,是不是太不低调了?
不如自己在这里睡一会儿?
就在他想睡一会儿的时候,发现今儿蚊子特别多,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爱招蚊子,一个劲地叮他的脖子。
一气之下,林重阳决定头牌交卷。
他这么一交卷,一下子就轰动全场,主要是提调官、监临官以及内帘官等,都知道有个十二岁的小秀才第一天考试累晕过去,第二场考试轻轻松松,第三场居然直接头牌交卷,全场独一份!
难不成再有第四场你能上午交卷?
你这是要飞!
第一个交卷的,按照惯例是要吹打一番,然后小小宣传一下,结果就给各府的院案首们不小的压力。不过压力也是动力,尤其是少年人好强,不想输给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少不得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当然也有人怀疑林重阳这是自暴自弃,第一场没考好,后面再好也没用,干脆就糊弄一下拉倒。
虽然考试的时候看似轻松,实际林重阳自己也累得够呛,三场考试下来,十五下午被韩兴和林承润接回去,他又睡了个昏天黑地。
真有一种高考解脱的感觉,恨不得要把书和试卷都扔掉,以后都不要再考试的解脱感。当然,这只是想一下而已,因为如果不过还要来一次,过了,来年的会试也绝对不会轻松。
回到家冯顺和秋贵给他打了水沐浴,结果他刚坐进浴桶两个呼吸就睡过去。
考试之前的半年多累得太狠,缺觉缺疯了,这一次他足足睡了两天两夜,中间有起来方便、喝水吃口东西然后继续睡,终于在十七日傍晚醒来的。
醒来以后他有点懵:那今天晚上干嘛呢?
漫漫长夜,实在难熬啊。
要是早上醒来刚好,活动一天,晚上睡觉,可这会儿就是晚上,自己却精神抖擞,难不成要熬一夜?
吉祥看他坐在看上发呆,拿不准要不要上前伺候,却见他咚的一下子跳下地。
吉祥立刻碎步过去,“少爷醒啦,要不要吃东西,太太做了桂花糕。”
林重阳一听有桂花糕,立刻来了精神,“给我来一盆,再来一壶桂花蜜水。”
等满足了王柳芽伺候儿子的心愿,林重阳吃饱喝足,然后带了冯顺去前院。
这里也是静悄悄的,不是睡觉的,就是歪着想睡睡不着的。
林重阳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在院里喊了一嗓子“睡个鬼,起来嗨!”
难得见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小神童爆粗口,所有人都纷纷爬起来问他要干嘛。
林重阳笑道:“睡不着的来打马吊啊。”
尤其陆延这种压力大了睡不着觉的,熬得跟兔子一样的。
打马吊这种事儿,是个男人基本都热衷的,尤其这些高智商的书生,只是平日要忙着读书考试不敢分心,一旦分心就有负罪感。
现在考试结束,暂时卸下一个重大的担子,所以疯狂玩一把也是他们大部分人的想法。
谢景行倒是来找陆延几个说要去醉香楼放松,陆延知道他是那个意思,以前他也去过,只是现在正考虑要给无用社立规矩,他就觉得还是不去的好。
无用社的成员要有文名,而不是在青楼里传风/流花名。
林重阳睡了两天两夜,足足的,感觉三天三夜不睡都不困的架势,其他人有的也睡得饱饱的,有的根本就没睡踏实过,却不耽误他们有热情。
于是观战的、参战的、候补的,一个个打鸡血一样兴奋……
大战了一夜又一天之后,他们突然发现,不要在小神童心情不好的时候和他打马吊,当然更不能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打,可他心情不好不坏的时候又不玩。
所以真是见了鬼,他们一个个全被他赢个精光,他似乎把考试没发泄完的那股火儿都发他们身上了。
把同学们赢个精光以后,林重阳已经平静下来,看看外面天色晦暗,打了个哈欠把牌一推,“胡啦,哎呀好困,我去睡觉啦,你们继续。”
他也不拿自己赢的银钱,起身就欢欢喜喜地走了,这下不用感觉漫漫长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会儿睡下一觉到天亮,简直好的不能再好。
等待放榜的日子是煎熬的,甚至比考试还煎熬,人们总是觉得眼下是最难熬的,已经熬过去的再难也会觉得没那么难了。
为了打发着难熬的日子,大家似乎再也不想看书再也不想举办文会再也不想上课,而是——专心致志地投入到打马吊事业中去。
倒是始作俑者林重阳没了打马吊的兴致,把大家的玩心勾起来,他却干别的去了。
问他干嘛?呵呵哒,他躲在齐州书院的藏书阁里写话本,脑洞太多,实在是憋得受不了,再不写感觉脑子要爆掉。
什么贡院考试遇狐仙报恩,屌丝书生高中魁首,一鼓作气中状元,既娶了千金小姐又和狐仙藕断丝连……
什么千金小姐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考试,一路惊险无数,却神奇地遇难呈祥,躲过了各种搜身之类的麻烦,最后成为女状元,结果与某皇子暧昧成真,最后皇帝赐婚让公主下嫁,女状元揭破真身……
反正不管现实和逻辑,只管狗血和意淫,都是那些读者们喜欢的故事。
他还写了一本古代书生快穿文,先是在人间和一个妖精相恋,然后被带去妖界,经过一番狗血恋情生离死别,他又去了天庭,在神仙界又是一番爽歪歪,再去魔界,魔界走完再去大千世界某一个世界的人间,那里的人间也是五花八门,有时候去了远古时代,有时候去了春秋战国,有时候去了秦朝,有时候去了汉唐,最后他居然去了一个非常非常匪夷所思的世界,那里的人衣饰简单、暴露又失礼,但是他们很自由,坐上大铁龙一日间游遍南北……
他们的生活物质非常丰富,已经不会饿死人,饮食丰富多样……当然他们那里也有不好的,那就是空气不好,有雾霾,水也不清、天也不蓝、食物也不那么原汁原味……
他不说谁好谁坏,他只是让那个书生在天马行空的大千世界里旅游,然后讲述他看的东西给人听。
当然,他一开始绝对不提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没有皇帝!!!
他感觉比自己读书还用功,除了晨练、吃饭、睡觉,他所有的时间就是躲在那里写书!
写得昏天黑地、手舞足蹈、欢欣鼓舞……
短短的二十几天,他写了很多很多文字,厚厚的一大摞稿纸。
他感觉脑子里的灵感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迫使他必须要写出来,来不及写的就先把梗概记下,免得到时候忘掉。
终于将脑子里的大框架都给记下来,林重阳转了转手腕,捏了捏脖颈,扭头看到窗台的兰花盆栽旁边趴着一只雪白的猫,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正好奇地瞪着他。
它的眼睛一只绿色一只蓝色,剔透晶莹跟宝石一样。
他朝着那只猫笑了笑,打招呼,“嗨,喵星人,你好。”
那猫斜了他一眼,然后轻巧地跃下窗台,翘着尾巴,迈着猫步,神态傲然地走了。
林重阳见它不搭理自己,就决定出去走走,恰好林承润和韩兴来约他晚上回家,因为这两天就要放榜。
“小九,你躲这里干嘛呢?”韩兴很好奇。
林重阳道:“看书啊,我向来爱读书,你们也要学着点。”
林承润望天,“小九,考完试了人家都放松呢,你还给自己上紧箍咒。”
林重阳正色道:“除非中了进士,否则就没的放松,你们也要这样啊。”
俩人有点受不了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赶紧回去收拾,等会儿一起回去。
藏书阁其实是一座独立的二进院子,回字形两层楼,林重阳的房间在后院角落里,很偏僻,平日里根本无人打扰。
他哼着小曲回去,结果走到窗口的时候发现一个女孩子正在看他的稿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