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四卷:内伤为硬伤]
第1节峰回路转(上)
生活的戏剧性,对于每一个生命都是一个荒诞的过程。
孙国士再一次走进砖窑场后,脑子里一下子清醒多了,尤其是对那黄色的土垛,一排一排的红砖及人们汗流浃背的场面。“这个场景是如此的熟悉,要不是我来过,就是在梦中见过。”孙国士正在思忖时,一个光头黑胖子过来给他一个小塑料盆,一个破军用被卷,然后指着前面的棚子说。“今后大家都吃住在这儿了。我给你们说清楚,咱们这儿的窑场和其它地方不一样。咱们是政府官员入股的窑场,销路不错。等大家挣到钱了,每一个人都娶个老婆。”说完后,看下面没有人笑,自己尴尬地笑了笑,又绷着脸接着说:“详细情况我就不多说了。大家来到这儿之后,要老老实实的干活,别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去年,这儿有一个家伙半夜想逃跑,被电网打死了。另外,其他窑厂的家伙因为晚上逃跑,撵上被打死埋在黄河滩里的,每年都有。”说着,他还故意指了指外面扯起来的一人高的电网。
孙国士怎么从精神病院出来的,怎么到的收容站。从始自终,他都没有回忆清楚过,隐隐约约地记得是晚上被人从病床上拉起来,让他在一个本子上签字。几年不摸笔的孙国士捏着笔,感觉像捏根小棍一样。不知道什么内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全部是本能或者是惯性。孙国士笨手笨脚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后,被人推推搡搡地上了一辆车。什么车,也没记清楚,脑子里只是知道那辆车的车灯特别亮,亮得像刀子一样,刺破了精神病院那黑暗静谧,甚至显得狞狰的夜幕。
收容站给孙国士留下最深的印响是冰冷的水泥地。几个蓬头垢面的人挤在八平米大的房间内的两张床上,一个个躺得东倒西歪,一脸的痴呆、茫然与傻气。孙国士不好意思,也不愿意和这些人躺在一张床上,独自一个人坐在地上。水泥地太凉,有点冰屁股,他想找报纸或者垫子之类,环视室内,什么也没有。他从床下找到在床上睡觉人穿的鞋,坐在了上面。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了,孙国士抱着双肩,先是靠在墙上,太凉。又试着换了几种姿势,不行。最后,孙国士背靠着床头,用一个搭拉下来的被子角垫着,舒服多了。
那一夜,第一次离开精神病院的孙国士满脑想的是,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来这儿了。我怎么不回家呢?我的家在哪儿呢?想得多了,就有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多年没有做梦的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满山遍野的油菜花,梦见一个穿着碎花蓝布衫的小姑娘撷了一把油菜花……梦见一个佝偻着腰,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不停的喊‘士儿’‘士儿’,你醒一醒,你醒一醒。家里怎么就没人呀!家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说着,老妇人哭了出来。孙国士想睁开眼,但怎么努力都睁不开,虽然意识很清醒,这个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的熟悉。
收容站早饭是馒头,开水和咸菜。天没有亮,已经醒了的孙国士怔怔地望着窗外,努力的想梦中的那个穿碎花蓝布衫的小姑娘,想那个叫他名字的老妇人。想了一早晨,也没有个所以然。“起来了,起来了。”当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孙国士闻到了扑鼻而来的清新空气,脑子“刷”一道闪亮——“这个穿碎花蓝布衫的小姑娘和这个叫我名字的老妇人,一定是我的什么人,否则我不会印象这么的深。”有点兴奋的孙国士走出空气混浊的房间,看到院子里嫩芽初露的银杏树,感慨了一下,这是到春天了呀!不由自主地“哟喝喝”一嗓子,引得院子里的人朝他看。屋里的人相继出来了,大家都朝着水管处去洗脸。孙国士也跟着去,在绕着餐厅的拐角处,孙国士看到了一个牌子“商都市银山区第六收容站”。我是在收容站,等孙国士意识到自己身在收容站的那一瞬间,想起了穿碎花蓝布衫的小姑娘是他的妹妹孙国花,而那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腰喊“士儿,士儿”的老妇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孙国士在收容站呆了一个星期,想清楚了自己就是孙国士。被人送到黄河滩砖窑场后,看到那黄色的土垛,一排一排的红砖,及人们汗流浃背的场面。“这个场景是如此的熟悉,要不是我来过,就是在梦中梦见过。”孙国士一下子想起来了,自己曾经在灵鹫山的砖窑场干过,自己在北京上过大学。妻子跟别人跑了,儿子很久没有见到过了。自己怎么被当作精神病人送进精神病院了,孙国士苦苦的回忆这个过程,还是有些模模糊糊的。
疲惫让孙国士一天天的清醒了。来龙去脉从早上六点,一直干到晚上八点,散了架的孙国士每晚脸都顾不上洗,倒头躺在砖头铺的炕上呼呼大睡,连梦都不会做了。第二天早上,监工用棍子抽着酣睡的人们从窝棚里出来,到黄河滩里挖泥。一个月后,已经对劳动习惯的孙国士晚上开始做梦,梦见自己的儿子,也非常清楚知道自己是被收容站的人卖到了黄河砖窑厂做苦工。看着一群群这些身强力壮的苦工,在监工的棍子下傻笑的神情,孙国士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感。强壮的体魄能增强人的意志。孙国士开始感到自己在这儿做苦工不全是坏事,他已经把自己的来龙去脉,在劳动的间隙想得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