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卷：情绪像瘟疫]

　　第4节学者上访（上）

　　熊白水搬着小板凳去文化厅的大门口之前，把自己出版的《商都剧种的演变与发展》与发表有自己文章的《中国戏剧研究》、《商都社科》、《先锋理论》及报纸挂在一根绳上，由南到北的扯起来，正好拦住进出门的车辆。熊白水举个牌子——“为什么我评不上正高”，一本正经地坐在文化厅院大门口中央。看门的保安认识熊白水，精神生态研究院写戏的，怕领导怪罪就出来拦熊白水。熊白水两眼一翻，声嘶力竭地说：“你俩如果敢动我的东西，我就一头撞死在文化厅大门口，让你们这俩小子吃不了兜着走。”耳闻过熊白水的事迹，两个家伙吓得大门外都不站了，憋在值班室不出来。

　　八点四十左右，文化厅里的人陆陆续续开始上班，看见熊白水拦的绳子及熊白水举的牌子，扫了一眼就从绳子下面钻了过去。解处长来时，正好九点。老远就和熊白水打招呼：“熊哥，熊哥。这是咋回事，咋回事？”老熊抬起眼，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牌子。“今年情况特殊，就二个正高指标。您的成就咱们文化系统有目共睹，明年绝对没问题。”“情况特殊，连个简历都写不清楚的尹文明就能评上了。对了，好像你也是高评委成员。你说一说，为什么尹文明能评上，我评不上。”解处长本来是想拉熊白水起来，一看这阵子，知道熊白水的蚂蜂窝不好捅，装着手机响了，‘喂，喂，喂’地走开了。

　　昨晚，厅长曹正源陪外省文化交流的客人喝得有点高了，早上一睁眼就八点了。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起来，还是感觉到有点头晕。“年龄不饶人！”曹正源一过五十五岁，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不胜酒力了。洗漱之后，曹正源吃过保姆熬的莲子绿豆粥后，又回到卧室摸到那个小瓶子，倒出两粒吃下之后，才出来。

　　一路上，曹厅长还在思考文化厅有几个二级机构的领导班子调整问题，司机猛地一句：“曹叔，出事了。”把曹正源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在省新闻出版局任副局长时，中央有红头文件规定无论那个省份出现有关邪教的非法印刷品，局长要就地免职。据传，一个兄弟省份的局长半夜接到北京的电话，证实在他的辖区内发现了邪教的书，吓得瘫在床上起不来了。那时，曹正源虽然是副局长，也吓怕了，只要是半夜的电话响，手都不由自主的哆嗦。“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曹正源有点忿懑地问。“有人好像堵了咱们大院的门？”司机小心翼翼地回答。曹正源摇下车窗，离大远就认出来是熊白水，心里“嗖”的下子。掏出手机给吴清江打电话，手机里面传来：“你拨的用户正在忙。你拨的用户正在忙。”“纯粹添堵！”一片乌云从曹厅长的心头掠过之后，火气渐渐地上来了，立即和办公室联系，让精神生态研究院的人把熊白水弄回去，说罢，让司机调头往回开。

　　熊白水在文化厅闹事之前，已经找过吴清江N次了。吴清江自从高评委结束那天，再也没有在单位露过面。打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占线状态。折腾了两天，熊白水蹲在吴清江家门口候到凌晨也没见着吴清江的影子，这可把熊白水给惹恼了。熊白水搬着小板凳坐在文化厅大门口也不是一次二次了。最离谱的一次是，熊白水因为和同事隋学卜争一个档案柜，惹得他全家搬着小板凳到文化厅门口等厅长评理。那时，曹正源还在新闻出版局呢。

　　这次，熊白水最初的想法不是搬小板凳，而是拎着铺盖睡在文化厅的大厅里，直到职称解决了再回来。不巧的是，老熊的腰间盘突出又犯了，不但怕累，还怕凉，就改成了举牌子。文化厅办公室将电话打到精神生态研究院后，精神生态研究院的办公室主任卫小青放下电话就想哭。她心里清楚，像熊白水这种无理掺三分的人，这一回占理了，不闹个底朝天才怪呢！院长吴清江躲出去了，副院长孙虹见了熊白水就像老鼠见猫一样，哪敢和他照面。因此，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吴清江在曹厅长让尹文明通过正高职称的那一刻起，就有了不想干的念头。他觉得这事荒唐得有点离谱。作为一个决策者，不仅要懂得利益平衡，更需坚守人的良知。且不说熊白水好惹不好惹，仅尹文明那种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和扯着虎皮做大旗的肤浅，让他再评上一级编剧简直是有损文化尊严，滑天下之大稽。曹厅长就是竭力以民主表决的方式让尹文明评上了，吴清江有苦说不出来。天下最难的事是自欺欺人。他倒不是觉得熊白水已经麻烦到不能解决的地步，而是自己没有勇气面对自己。

　　吴清江又去郭亮村了。临走前给卫小青说自己去郭亮了，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他的身体不适，住院了。自从二十年前吴清江去过一次郭亮村后，他年年都要去一次。郭亮村是河南省辉县西北的一个小山村。郭亮村之所以叫郭亮村，是因为二千年前一个叫郭亮的好汉在王莽时期带头造反，一度在大山深处组建了政权，兵败后逃往山西。人的最高荣誉莫过于让人永垂不朽。永垂不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此人的名字与山河同在。因此，当地人就把这个村子更名为郭亮村。马克吐温曾调侃说：“历史不会重复，但会押韵。”解放后，有了自行车、汽车等先进的交通工具之后。大山里的劣势一天天的严重了。为了从山里走出来，1972年，郭亮村的村支书申信明带领13个村民硬是用钢钎、铁锤历时五年在海拔1700的太行山悬崖峭壁上开凿一条宽五米，高四米长1300米的山洞，让日本人都惊叹为世界第九大奇迹。让郭亮村名噪一时的是我国著名的导演谢晋，在郭亮拍了一电影《清凉寺的钟声》，让这个大山深处只有八十多户的小山村闻名遐迩。

　　吴清江每一次钻进郭亮洞，都有不同的感慨。太行山上，十几个农民夜以继日1800天，用了12吨钢钎，2000吨铁锤凿出这么个山洞，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支撑着他们？农民也能奇迹般地在太行山的悬崖峭壁上打洞窿走出来，自己面临的那点困难算个屁。这次，吴清江在郭亮村住了十几天，想通后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