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三卷:抑郁不是病]
第3节前世今生(下)
北京外贸大学的通知书被邮递员千辛万苦地送到山头村时,孙国士正在山下砖瓦厂里干活。孙国花跑二十多里山路,把通知书送到孙国士的手里,兄妹俩抱头喜极而泣。回到家后,史菊梅带着兄妹俩,拿着香纸与大学的通知书到孙志民的坟前,史菊梅一声长嚎,一头栽在了孙志民的坟前。兄妹二人急忙把史菊梅扶起来,史菊梅一脸乌青。孙国士把母亲平放在地上,一边掐人中,一边哭着喊。足有五六分种,史菊梅长出了一口气:“嘘,你个死鬼躺在里面享清闲去了,撇下我们母子仨与一身债务在这冷冰冷冰的世间挣扎。你一辈子壮志未酬,临走时给我放下狠话。你让我带着俩孩子,一没有钱,二没有人地受尽别人的白眼与煎熬。死鬼,你现在挣开眼看一看,我给你送走一个儿子了,任务完成一半了。你就放心吧!我就是拼上命,也把另一个给你送到大学去。”史菊梅的一阵子哭诉,撕心裂肺,兄妹俩也呜咽不止……
从山头村到西灵市须先走几十里山路到拐子镇,然而坐上去灵鹫县的农用拖拉机之类。灵鹫县到郑州的汽车一天二班,六点和九点的。一般的农民赶到灵鹫县已经错过了这个点,就坐车到西灵。孙国士揣着母亲卖麦和自己在砖瓦厂挣的三百来块钱,赶到郑州,已花了十几块,买上火车票到北京西客站后,没有急着到学校报到,而是一路问着先到北京天安门。看到朱砂红的天安门城楼,孙国士仰天无声地长啸了一下,狠狠心花三块五毛钱照了一张像。到学校后,孙国士的第一件是就是把照片给母亲寄回去。
孙氏兄妹不仅是在山头村,就是在整个拐子镇都传为佳话。孙国花考上省医学中专是在国士上大学的第二年。孙国花在给哥哥国士的信中,偶尔提到自己的身体不好,孙国士没有在意,只是写信嘱咐妹妹注意身体,并将自己给别人孩子当家教挣的钱,给妹妹寄去一些。孙国花一天一天地瘦得变了形,被学校劝其休学,在家养病时,孙国士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向学校告假回一趟家。火车跑在中国人均不到一根烟长的火车轨上,车厢里那个闷热与嘈杂,火车到了保定车站后,两只脚总算挨着地的孙国士庆幸自己这二年假期没有回家。不仅是因为没有钱,更重要的是也不受一路上这颠簸之苦了。
辗转了一天一夜,孙国士是下午二点多到的灵鹫车站。刚进站时,孙国士就发现灵鹫车站新盖了一个门头。车站比以前热闹多了,不但新开了时装店,而且增加了许多卖水果的,卖小吃的一个摊挨一个摊。在高中就知道假期到砖瓦厂打工的孙国士,到北京外贸大学后表现出了极强的生存能力,除了平时兼职家教外,还通过老师的关系给书商们编书,走时怀揣三百块钱,这一次回来变成了四百。下车后,他想给妹妹在时装店买一件衣服,仰着脸顺着人流往外走。“擦鞋不,擦鞋不。擦擦鞋吧,擦擦鞋吧。”孙国士听这个声音很熟悉,可嘲杂的人流和站了一夜的困乏使他的意识有点缓慢。等他感觉到有人拉他的裤腿:“擦擦鞋吧,擦擦鞋吧。五毛钱,五毛钱。”孙国士听着觉得有种莫名的恐惧感,低头一看,一个身穿绛色布衫的老妇人,一手拿着刷子,一手拿着鞋油,半圪瘩在小马扎上,低声下气地向过往的旅客乞求,那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显得是那么的悲怆与无助。尤其是在那冷漠的人流中显得那么的卑微与可怜。“是我妈。是我妈。“孙国士一下子惊悚了:“妈,妈,我是国士。我是国士。”史菊梅错愕地抬头看了一眼国士:“士儿,你怎么这时回来了。”说话时,史菊梅尴尬地站了起来,脏黑的两只手和手里刷子和鞋油顿时觉得无地方藏了。“妈,妈,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呢。”二年多没有见了,国士看着四十多岁的母亲已是满脸的皱纹,吸烟吸得黑黄的牙齿和佝偻的腰,泪刷一下子涌了出来,浑身忍不住的哆嗦。“士儿,你冷呀!”史菊梅看着脸色有点煞白的儿子,关切地问。“我不冷,我不冷。”孙国士强忍着,有些咽哽地说。“咱回去吧!咱回去吧!”史菊梅说话时把左手的鞋油交到右手,提起地上的马扎和篮子。孙国士急忙帮母亲拿,史菊梅不让。孙国士强行从母亲手中夺了过来,两个人往外走。
出了车站,正好碰到街上卖豆腐脑的老郭。史菊梅在车站擦鞋的这段时间,经常饿了啃自己烙的馍,渴了就喝这一家的豆腐脑。一来二回就和老郭熟悉了。“史大姐,今天添了一个帮手的?”卖豆腐脑的看着孙国士问。“是我的外甥,正好在车站被我碰上。”史菊梅不好意思地撒谎说,听得孙国士一脸的惊愕与羞愧。
坐上从灵鹫县城到拐子镇的班车。孙国士与史菊梅一路无话,直到下车后,孙国士走到阔别二年多的山路上,几次欲言又止。史菊梅看出儿子的表情,干笑了二声,突然咳嗽起来,本来佝偻的腰这时弯成了一个问号,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那样的苦楚与悲凉。孙国士听着母亲的咳嗽声,看着母亲佝偻的背,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壮让他血往上涌。“妈,我父亲走的早,我们兄妹真的为难你了。现在我无以为报,这几里山路,我背着你回去吧!”“唉,你这孩子,你娘还没有老到不能走的年纪。让你背什么!”史菊梅说着,咳嗽着,脸上泛出了一丝丝的笑意。“娘,你就让我背你吧!要不,我心里非憋屈死不行。”国士说着,憋屈得咽哽地哭了起来。说得史菊梅也哭了起来。这时,孙国士不容分说,背起母亲在山路上蹒跚行走。
孙国士背上母亲之后,才发现母亲是这么的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