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天的衣不遮体地被扔在荒野外,不用问也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首乌道:“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死不了,我会医好你。”
确实,身外之伤不算什么,可是,素问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她终于认清自己,只不过,在命运的磨难之后。
“可我想死。”
声音沙哑,决绝的语气,确实生无可恋。
首乌脚步不停,听怀中之人艰难一笑,“可是,在我死之前,想见山奈。”
首乌皱眉低头瞧了素问一眼,并没有立即答应。这件事,说不难办也不难办,说难办也难办。
远远听到了白及的声音,他好似在营帐内寻找自己和山奈。素问大惊,缓缓偏过头埋在首乌怀中。
“别让他看见……拜托……”与之前不同,首乌感受到了素问强忍着泪意,而带来身体上的微颤。
“好。”首乌答应得爽快,确实也应了素问的请求,七拐八绕地回了自己的营帐之内。
而另一旁,厚朴的营帐内,有一人跑来请他:“大王子!军师闹事,被几个兄弟给押着!该如何处置?”
这时山奈已经醒来,只是迷迷糊糊,连自己为何晕倒都毫无印象。
“走!”厚朴朝山奈看了一眼,担心其吵醒又要闹,便跟来人一同离去。
首乌安置好素问后要给她检查,但素问摇头,让他赶紧把山奈找来。
首乌深吸了口气,随之起身离开,心中想了无数个方案调虎离山,结果一到厚朴营帐外,被告知厚朴离开了。
天赐良机,首乌紧忙打起门帘进去,山奈清醒了,警觉地坐了起来。
见到首乌十分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没时间了,素问要见你。跟我来。”
首乌转身即走,可走了几步才发现身后山奈并未跟上。
他停下回头:“事出有因,我骗过兰泽人,但我没必要骗你。”
山奈这才起身跟了上去,刚要问素问怎么了,首乌便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别说话,紧接着山奈便听到首乌跟守门人道:“我带她去找大王子。”
守门人问:“需不需要属下替巫师走这一趟?”
首乌冷声回:“然后本巫师替你守着帐门?”
守门人讪讪一笑:“属下不敢!”
首乌冷哼一声,看了眼山奈,示意其跟上。
两人憋着气在那守门人的注视下离开,等到拐了个弯绕被一个白色营帐挡了身影,两人才松了口气。
山奈快步走到首乌身旁,拽了他的手腕问:“素问怎么样了?”
首乌回头,顿了顿:“心死了。”
“心死了?”山奈的手无力松开下垂,视线也无端迟疑,口中喃喃重复了一遍。
“她在等你。”首乌对着前面的一个帐篷道。
山奈咬牙,看着那个帐篷快步跑了进去。
打起帘来的时候,里头微弱的烛光恍惚了下。山奈看到素问死盯着帐顶,毫无生气的模样。
她坐在素问身旁,拉过素问的手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让她十分诧异,这明明不是人的体温。“素问!你……”
想说安慰的话,那不过是刀口上撒盐。山奈停了口,整理好思绪后才继续,“你要跟我说什么?”
“水苏还没死,李准离开前,告诉我在溧阳镇。皇上并不想用王姬的命换你的血,所以你的血黑化,是因为药引子没用够。”
山奈大惊,水苏还没死!“你的意思,是说水苏的血没全用来做我的药引子?李准把她救活了!”
素问点头,“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
山奈不禁流泪,也不知道是为水苏还是为半夏,又或者是为被她冤枉了的晋离。
素问将手缓缓移到山奈的小腹上:“今日我给你把了脉,是喜脉。”
此刻的山奈简直可以说是晴天霹雳!她怀孕了?!是晋离的孩子啊!
“我知道你的纠结,但你腹中的孩子毕竟是一条生命,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无论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素问也曾期待过未来,李准在她面前承诺的一家三口,现在却成了这番落魄模样。
山奈久久才点了头:“你放心。”
突然间素问无声痛哭:“你说,我做错了吗?”
山奈摇头:“那是你的信仰,没有对错之分。我们相互扶持至今,多少风雨都过了,待这次过后,我带你……”
山奈停了下来,苦笑着继续,“也许我也不会有以后了。来这里送死不说,就算真有机会逃走,我身上还有蛊毒。”
素问哑然,用了好大劲儿才将情绪抚平:“李准透露过,你身上的蛊毒,也许是假的。”
山奈愣住了。
仿佛这一瞬间,所有的束缚都是假象。
“主子,我最后求你一件事,好么?”
“什么?”山奈有些心不在焉。
“把桌上那剪子,递给我吧。”
山奈的瞳眸邹然凝聚,素问想自杀!“白及就是附近,我去帮你……”
素问摇头微微一笑:“主子,这辈子,我以为天下人与我无关。可是我做的每一件事,天下人谁也对不起。如今这番模样,若是可以,把自己最后一点用处献给天下人用了吧。”
素问的意思很明确,死也不见白及,是要让白及有所愧疚,认清雪枫厚朴的真正野心。
在雪枫军队决定动手前救出晋离,否则这个天下,要大乱了。
可是山奈迟疑,她不想让素问这样离开。
素问又劝道:“我活着,又能怎样呢?想来已经残废了,你要让我下半辈子,都躺在床上吗?再说,祸是我们闯的,不解决了,你过得下去吗?你也知道,见到白及,我便不是我自己了。为了你的孩子,递给我吧。”
素问笑着流泪的模样,让山奈更为心疼。
山奈捂脸失声痛哭,素问挣扎着起来,山奈原以为她要安慰自己,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素问轰然倒在了山奈怀中!
“素问!素问?”山奈抱着素问的身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外头把风的首乌进来,正准备给素问治伤,不料素问抓着他的手,最后道:“放我走吧,他来接我……”
话并未说完,可是素问,已经没了气息。
首乌皱眉看着她嘴角挂的那丝笑意,与如此安详的“睡颜”,心中十分沉重。
山奈抱着素问,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
如今她独自应战,若再出错,天下人都惨了!
于是山奈对首乌道:“其实你也十分清楚,晋离和厚朴,谁更适合做天下的主人。李准的死,怕与你脱不了干系,你亏欠她的,我要你还。”
“我回雪枫不久,并没有足够权利放任何人离开。”
“可白及有啊!我要你帮我,一同说服他。”山奈道。
首乌紧盯着山奈看,却没有表态。
山奈也不急,反而说道:“那就当我没说过吧。毕竟你是雪枫的巫医,哪儿能替兰泽干活?还真是为难你了。”
山奈走出门去,首乌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塞到山奈手中:“大王子一出问题,你们就是化为冬风,也出不去。这东西能让大王子安眠,守门人我会替你解决,你只要让大王子喝下这东西便可。”
“那白及那边……”
“我知道的必定比你多。快回去帐内,我会带白及来看素问最后一面,让他看看,自己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不知为何,山奈觉得首乌对于素问的死,十分愤怒。
这愤怒让山奈十分有安全感,她提起裙摆要跑回去,可到门口又停下回头,对着首乌道:“素问最后的话,就别说了。”
首乌看向她,认真地点了头。
回到营帐前,那守门人十分奇怪,怎么山奈自己又回来了?
不过山奈前脚一到,大王子厚朴也到了。所以守门人理所应当地以为和山奈是同行归来。
厚朴进了营帐后,见山奈拿起一杯水在喝。
“醒了?”
山奈喝完一口,将杯子扣在了矮桌上,背过身来。看似平淡无痕的双眼,其实心中波涛汹涌。
山奈走到矮桌旁的座椅上一坐,神情有些低落。
厚朴见状立即坐到了一旁:“还能同我心平气和坐在一起,我实在佩服。”
山奈冷笑一声:“这一趟来,谁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厚朴问:“那素问的事?”
“我自顾不暇。”
厚朴心中有了数,窃窃自喜,不知不觉给自己沏了杯茶,却没立即喝。
“你刚才去哪里了?”山奈这么问,不仅是试探守门人是否汇报她出门的事,还想知道对于白及,厚朴到底如何打算。
“白及喝醉了,闹了点事。”厚朴随意敷衍道。
不过从这话看来,厚朴并未询问她的行踪,也并未迟疑回答山奈的话,想必是真的不知道她与首乌出去的事。
山奈心中暗松了口气,紧接着道:“我很好奇,你会打算怎么做。”
“关于什么?”
“关于一切。”
“呵,你这女人,口气大得很,果然不是常人。”厚朴笑了一声,打量了眼山奈,十分佩服山奈的胆量。
“我本就是异族鲛人。”
“好,正好我闲得慌!”厚朴大笑一声,可说得却十分违心。他不是闲得慌,而是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美人。
山奈瞧着厚朴看,看得他有些心虚,他连忙拿起一旁的茶杯灌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