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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绝命

霜染孤城花未眠 曜桑 4099 2021-04-24 12:29

  王敬年事已高,若要入狱锻炼,叫他吐出殷玉之事并非不可能。

  黄帝亦觉得有理,遂点头正要发话,却被慕容恪打断:

  “父皇,王敬致仕在家,早已不问政事,即便要审问,也不可严刑拷打逼供,否则不仅损害父皇圣德,还有屈打成招之嫌,所得供词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慕容谨听了,似笑非笑看向他,这张相似的脸在慕容恪看来却是殊为可厌,尤其是那揶揄玩味的神情……

  “王敬当初既能做出换囚的事情,想必早料想到有事情败露的一天,敢做,便要敢当。他若能主动告知真相,我也无意于对他拷打折磨。”

  慕容恪一甩袖,蹙眉斥道:“说到底,这都是你自己设想出来的。你既可联络叶瑾瑜写信诬陷孤,又何惧于再假造一份假供词?这帐还是得一笔一笔算才算的清,你居心叵测,叶瑾瑜也不过是听你之命,你现在在劫难逃,便先拉个叶瑾瑜做垫背!殷玉?早已在沧州受斩。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便任的你胡编乱造。”

  慕容恪几句话,风头一转,重新又回到谋害之事本身——那显而易见是皇后与魏王二人为争权而蓄意谋害。

  皇帝的思绪亦被慕容恪拉回,沉吟半晌,指着慕容谨,面有愠色:“跪下!”

  慕容谨不敢不从,遂撩袍下跪,眸光浅淡,唇角弯了弯,向皇帝拱手道:“父皇,儿臣承认,信是伪造的,但端丽皇后与殷启遥之间的情愫已很明显,太子早产亦是真相,端丽皇后随殷启遥而去也是真的,如此,何以证明太子的身份?”

  皇帝面色阴沉,看看慕容谨又看看慕容恪,烦躁不安,只一个劲的转着手上扳指,高演见状,赶忙进了一杯熟水,笑劝道:“陛下喝点水顺顺,千头万绪,可以慢慢理。”

  “朕的这两个儿子,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皇帝摇头低叹,喝尽杯中水。

  这两个……儿子?

  慕容恪与慕容谨皆是一愣,一时难以猜测皇帝这句话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父皇,”慕容恪亦跪下,一叩首,正色道:“当初母后早产,并非真如传说所言,是走在路上不小心扭了,而是另有隐情。”

  “你说什么?!”皇帝愕然。

  “那日白天,母后去了钟皇后宫中,后来领着婢女回柔仪殿,在石子路上扭伤了脚,这才跌倒动了胎气。似乎是与钟皇后没什么关系,但有婢女告诉儿臣说,那日钟皇后宫中所熏的香与平日不同,母后从钟皇后那里出来之后,四肢瘫软无力,这才失脚滑倒。”

  此事过去太久,他与母后也都平安无事,因此便没打算将此事说出,谁知钟皇后与魏王穷追不舍,将此事变成一把利器——直指母后名节与他的身份,他也忍无可忍。

  “你胡说!”魏王怒瞪慕容恪,满眼怀疑。

  慕容恪凝眸视他,半晌一笑:“钟皇后怕是未曾把此事告诉你,就像你未曾把信的事告诉钟皇后一样,你们都坚信最少的人知晓才能保证事情成功,但最后,还是败露了。”随即不再理他,定睛看向皇帝,心中无悲无喜。

  魏王与钟皇后势败已是定局——即便皇帝留有余情,朝中大臣也无法容忍中宫与亲王恶意中伤当朝太子,定然纷纷上书请皇帝处置。但慕容恪并不觉得轻松——此事已不单单是他与魏王两人的争斗,还关乎皇家秘闻,关乎十几年前的殷启遥谋逆案,即便他无罪,皇帝也不会放过他——为了天家尊严。而且殷玉的身份瞒不了多久,到时候,殷玉性命难保,十一年前的那桩案子又会重新被人提起。

  不过他暂时考虑不了这么多,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把殷玉送出京城,保他平安。

  难言的沉默蔓延在空气里,一时没人再说话,连喘息声都不闻。

  “来人,”皇帝垂目叹气,“把魏王押入大牢。至于太子……可先回东宫,非诏不得外出。”

  立马有四名侍卫闯入,分立于太子与魏王身后,见二人都没有起身的征兆,也未敢妄动。

  皇帝两手撑在桌子上,把自己支起来,高演忙上去扶,皇帝冲他摆摆手,示意不必,随后慢悠悠的走到慕容恪面前,步履蹒跚、略显老态,一言不发的向慕容恪伸出手。

  慕容恪朝他叩一叩首,握住,站起。

  魏王含笑看着眼前这幕,已经明白了皇帝的选择。

  其实他从来不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他只是最善于揣度皇上心思的皇子,他在皇帝需要时,为他做好完全准备,让他顺利的做好他想做的事。

  就像十一年前,就像今天。

  只是十一年前皇帝选择了他,而今天,放弃了他而已。

  魏王笑意从容,不露喜忧。

  “儿臣告退。”魏王欠身作揖,风度优雅一如往常,随两侍卫离去。

  *

  其后两日,慕容恪安分守己待在东宫,他出不去,别人亦进不来。然而高演却总是会想办法命内侍进告知他一些消息,譬如皇上惩罚了青靥。

  皇上将从前端丽皇后宫中的婢女全部召集起来,分开一个个审问,坦白者有赏、说谎隐瞒者则要受罚,如此一来,很快证实了端丽皇后的清白——皇后虽对殷启遥有情,但嫁入皇家之后,与他再无来往,便是殷启遥自请戍边离开京城的那日,端丽皇后亦未曾前去送他。

  至于端丽皇后进狱中探望殷启遥,确有其事,但无人知晓他们说了什么,皇上渐渐的也就不执著了。另外,皇上又命婢女回忆端丽皇后生前之事,用笔记录下来,供他翻看。他整日整夜将自己关在福宁殿,只许高演一人伴驾,照高演的话说:“其情可哀。”

  青靥眼见着事败,主动向皇上坦诚自己是被钟皇后威胁,自己一家人的性命都在魏王的手中,不得已才故意说出这些话来引皇上猜忌,并请皇上原谅。皇上一听魏王如此办事,嗔怒不已,立马命人去将青靥家人救出,但青靥背主忘恩,污蔑端丽皇后也是事实,盛怒之下要取青靥性命,这时高演在旁为她开脱:

  “身为奴才,身不由己,端丽皇后过世多年,生前又对她的这个婢女极好,杀之不祥。”

  皇上一听,觉得有理,便叫人打了二十板子作数。

  “钟皇后如何了?”慕容恪问那来传话的小黄门。

  皇上顾念钟氏陪伴多年,一时不忍心责罚,便只暂时将她放在柔仪殿禁足。谁想引起了朝中不少大臣的愤怒,上奏说中宫失德,妄想动摇国本,废嫡立庶,其心可诛,对魏王倒还算宽厚,并未怎样攻讦——大抵是平日收受了魏王不少好处,拉不下脸来,便只将魏王的罪行一笔带过,说其受生母挑拨,做法欠妥。

  然而慕容恪很清楚,他们不攻讦魏王,只是因为摸准了皇上的心思——皇上暂时不会动慕容谨,最后肯定会将所有的过错都算在皇后一人身上,而皇后身为慕容谨的生母,定然也愿意为了他做出这份牺牲。

  要说为什么,其实也很简单——说到底,钟皇后只是一个乐师出身的女子,身后并没有什么值得皇上忌惮的势力,废立或是生死全凭皇上一人之意。但是魏王,到底是皇上的亲骨肉,聪明、能力卓著,只是做事有些冒进罢了,皇上日后必然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不舍得让他轻易就死。

  钟皇后禁足柔仪殿期间,听见外间风声如此,明白自己走到了绝路,于是饮下一杯鸩酒,以死谢罪。朝中官员无话可说,非议之声渐渐小的下去,皇上顾念旧情,追谥其为昭贤皇后,仍以皇后之礼下葬,极尽哀荣,朝中虽有人对皇上此举不满,但顾念皇后以死,丧葬之礼也不过是个仪式,便没引起太大的风浪。

  慕容恪听后许久未言语,目中并无喜悦之色,淡淡一笑道:“昭贤?其有何昭?其有何贤?这谥号听上去竟像是讽刺了。”

  “殿下说的是。”那小黄门笑应道。

  慕容恪挑一挑眼看他,饶有兴致的问:“你可见陛下有哀戚之色?”

  那黄门后退一步,深垂首,“臣惶恐。”

  “无妨,你只说你见到的。”

  对方低眉敛目思忖须臾,答道:“昭贤皇后的死讯传到福宁殿时,皇上正在翻看那本生前录,得知消息,不过略一皱眉,并无太大反应,又迁延了一会儿方才赶去柔仪殿,那时钟皇后早已咽气,陛下作发怒状,请御医来诊治,然而回天乏术,最后落了几滴泪便走了,说是不忍相见。之后下诏放了魏王,让他回府中禁足,罚了一年俸禄。”

  “父皇性情凉薄,无论对谁都是如此。”慕容恪冷哼。

  他并非是在为钟氏抱不平——她自作自受并不值得怜悯,只是想起母亲,一时有些心情郁结。

  那黄门犹豫片刻,弯下身子小声道:“其实陛下对端丽皇后还是很好的。端丽皇后过世后,陛下当即收走所有的皇后遗物,至今还存放在福宁殿中。那段日子,皇上尤其冷静,无论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却不发脾气,又时常夜里睡不着,命高公公陪他说话,多半是聊端丽皇后的一些事。可见陛下对端丽皇后是真心。”

  慕容恪不动声色的抬眸打量起他——这小黄门是高演的跟班,不过二十多岁,却很懂得察言观色揣度人心,说话又极有分寸,这些日子,无论消息是好的坏的,从他口中说出来总不至于让慕容恪发脾气。

  “你叫什么?”

  “回殿下的话,臣名为左怀。”

  其后诸日左怀常来,说的都是些不甚重要的小消息,直到皇帝忙完手头上要紧的事,开始着手调查叶瑾瑜的身份。

  “陛下召王敬入宫,与他在阁内密谈,高公公亦不知他们谈了什么,只听见阁内隐隐有争执之声,后王敬从密阁内出来,神色忿忿,陛下亦是一脸的怒气。”

  慕容恪大惊——王志年岁已长,难免固执,或许想为殷启遥讨一个公道也不一定,但如此,却真是害了叶瑾瑜了……

  “叶瑾瑜现在人在哪里?”

  “一直在牢里呢,打从殿下回东宫的那日便没动过,陛下也未曾召见过他,算来也有六七天了。”左怀如实答。

  慕容恪着急的敲案道:“皇上可查到什么了?”

  左怀淡淡一笑:“臣不知。只是朝中也有清查叶瑾瑜身份的风向,一部分人认定他就是殷玉、一部分则坚称那是魏王为了自保的手段,两方争执不下,皇上也不曾发话。”

  次日,慕容恪便得到了王敬横死家中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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