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雀听了这话,只觉心内又甜又暖,其实自己与沉容非亲非故,不过相识于深宫中,彼此慰藉罢了。
说起来,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谁能想到当初在章华殿依偎的两人,如今却是天差地别。纵然如此,紫雀也不觉的嫉恨,毕竟沉容所有的,都是她应得的。
而这世间最难得的,便是“苟富贵,勿相忘”,沉容这句“我有的你都会有”触到了她的心肠,一时眼眶发酸,忍不住要堕下泪来。
“真真是傻姑娘,”沉容见她眼中泪盈盈的,心疼劝道:“好端端的说会子话,怎么哭起来了?”
紫雀破涕为笑,“还不是姐姐引得我……”
“好了,不哭。”
沉容挽着紫雀走到营帐里,找了块细布沾湿了,为她擦去脸上的灰土,露出下面白皙的皮肤来,倒像是落了灰的瓷器,灰尘拂去,下面的瓷釉仍是光洁的。
不知为何,沉容看她,心里倒生出几分得意:“出落的越发标致了,不怕寻不到好儿郎。”
紫雀羞得满脸绯红,作势就要打她:“姐姐只会混说。”
沉容微微一笑,问她:“你心里可有属意的?告诉我。”
“我日日待在这深宫里,能见到的男子有限,哪里有选择的余地?”紫雀叹口气。
沉容蹙着眉头想了一想,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影子,世人皆说“英雄救美”,昭穆方才救了紫雀的性命,不正是恰好的人选么?
说起来,昭穆除了性子冷些,再没什么坏处了,模样生的又好,武功又高强,这一路行来也足够见其可靠。
“昭穆他……你觉得如何?”沉容试探问。
紫雀一愣,怔怔的看着沉容,本来从未考虑过这个男人,但是经沉容这么一提,心里却像是被勾起了一丝涟漪似的,竟觉得有些温暖。
回想他单骑提剑来救她时,身姿那样潇洒,模样那样英俊,目光又那样的沉静。
这心,忽然就乱了。
“姐姐别开玩笑……”紫雀低下头。
沉容见她这模样,便知是肯了,心里欢喜不禁,把手在她的肩头拍了两下,应诺道:“你放心,我会和他说的。”
紫雀的脸涨的通红,却终究没忍住提醒沉容一句:“你可千万别说是我……”
“知道知道。”沉容坏笑着,摸摸紫雀的头道:“我只旁敲侧击几句,你放心吧。本来眼下这时候在打仗,我不该说这些事,但考虑到你的年岁,还是尽早定下来比较好。”
紫雀被她说的越发羞了,整个人向后一仰,用被子蒙住头,“哎呀,我不听不听,姐姐你别说了……”
自从上次竹林被围又过去了几日,盟军的气焰却似消了似的,没什么大的动静,周军内外又加强警戒,严密监视着盟军的动向,因而小的冲突的不断,而大的冲突却不再有。
慕容恪整日与几个将军待在一处,商讨退敌之策,匀出陪沉容的时间也有限。沉容并不介怀,只觉得这样相处和好,彼此保持一段距离,不粘不离,方是长久之道。若是太过贴近,反而适得其反,让两人都不知该如何自处,过去的那些矛盾少不得要浮上水面,这日子就无法过得太平了。
这日用过晚饭,沉容便往昭穆的营帐中去。
昭穆算是整个周营中最悠闲的人,沈鸿轩有意授他官职,让他领兵打仗,可昭穆却而不受,说自己只忠于沉容一人,不愿意再陷入国别之争,沉容为此劝了他几次无果,也就随他去了。
他唯一的使命是守护沉容周全,如今沉容深居在周军营地中,自然什么危险都不会有,他孑然一身,沉容不方便与他常来往,又不愿见沈鸿轩,于是常常躲在营帐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沉容掀开帐幕,昭穆正捧着一卷书在看,沉容掌不住笑了,揶揄他:“什么时候你也用功起来了?”
昭穆原本平淡的眸子有涟漪一动,放下书卷,看着她,却是一句话不说。
沉容为了方便在军中行走,不要太招摇,于是一律换上男装,束发于顶,看起来真是俊俏的小生模样。
“你在看什么呢?”沉容在他对面坐下,好奇问。
“不过是兵法一类。”
沉容暗暗心喜,以为是他开窍了,打算听从沈鸿轩的建议,于是装作不经意道:“男儿家有抱负是好事,为国为家,自该尽上自己的一份力。”
这话在昭穆听来,却是大大的讽刺,眉头早已拧起,冷声开口:“姑娘若觉得我昭穆算不上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要与我来往便是,不在这儿碍姑娘的眼。”
说完竟然忿忿起立,就要离开。
沉容忙扯住他,心里是无奈的很,但面上却不露出,只淡淡劝慰:“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你委屈自己。人生在世,有什么看不开的?终究自己高兴要紧。”
昭穆似笑非笑,“我就是为了自己高兴。”
他这样,沉容也无话可说。她盼着昭穆从军,其实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毕竟昭穆现在就是一介白衣,没份正经事做,总不能指望沈鸿轩帮衬他一辈子?若是昭穆自己能弄个一官半职做做,好歹有了收入,紫雀嫁给他也不会受苦。
沉容决定试探他一下。
“等这仗打完了,你准备做什么?”
昭穆想也不想就答:“跟着你。”
“……天下太平了,我还能有什么危险,你跟着我做什么呢?”沉容叹气。
昭穆双目幽深,盯着她,良久方才说了句:“你答应我的。”
沉容一愣,的确,她是答应过昭穆让他保护自己,但又没说是一辈子,正想反驳他,却见他面色很不好看,阴沉沉的,只好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忖度着怎样说的委婉些,沉容慢悠悠开口:“你既然要跟着我,有些事情我就不能不为你操持。比如成家,比如立业,你今年也有二十八岁了吧?之前在金国不能娶亲,现在回来了,也是时候该找一桩婚事安定下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面人的冷脸直叫沉容浑身发寒。
呵呵赔笑一声,“没什么意思。你一路护送我回周国,我很感激,想着为你操办一场婚事罢了。你可愿意?”
对面的男子不说话,脸黑的彻底。
“那我当你默认了。”沉容腆着脸皮继续说,“还有,你可有哪位心仪的姑娘?告诉我,我帮你向人家提亲。”
“你到底想做什么?”昭穆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听她绕弯子。
沉容大窘,真是,这昭穆也不知怎么养的怪性子,说起话来一点余地都不留,真叫人下不来台。
好在她今日早就做了这样的准备,因而也不在意,只不动声色的微笑,说:“我知道你是个可靠踏实的人,就是脾气有点怪。你知道紫雀吧?就是那天我请求你去救的那个,我和她在宫中相识,我待她如亲姊妹般,她的婚事我是左挑右选都觉得不中意,现在遇上你,我倒觉得是个可托付的人。”
“你想把她嫁给我?”昭穆面色怪异。
沉容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这人说话就不能委婉些,偏是这么咄咄逼人,也不害臊。
“额……我听你的意思。”
昭穆目不转睛的瞧着她,一双眸子讳莫如深,沉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想着怎么打破僵局,忽然听到他笑了声,问:“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就敢把紫雀嫁给我。”
沉容一愣,竟然半天没有领悟过这句话的意思。难不成他以前有什么不好的过往?可是这些东西,他不说,她也不好问呀!
他继续笑,那笑容愈发阴冷起来,“你以为,还有女人愿意嫁给我?”
沉容大惊!这句话,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怎么会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呢?且不说性子如何,这样貌、这武功、这家世,虽然称不上是拔尖,毕竟这世上还有慕容恪这样的妖孽存在,但也是相当不错了。
莫不是什么她想不到的原因?沉容只觉后背一阵阵发寒,看向昭穆的眼神竟然变得胆怯起来,瑟瑟的,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昭穆被她看得一怔,面容忽然就柔软下来,却并不再多说。
“你……能告诉我么?”沉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你为何想知道?”昭穆很冷静。
是啊,她为何想知道?因为紫雀?也许吧,她总是不能把紫雀嫁给一个经历不明的人。但是更多的,她觉得只是因为他。想必昭穆心中有一件深藏很久的事情,也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他和沈鸿轩无法兄弟和睦,甚至,让他不敢去娶一个女人。
无论如何,既然被她捉到了一点端倪,就说明昭穆是并不抗拒告诉她的。若不乘机追问,可能昭穆一辈子都要陷于这样的阴影中,难以自拔。
毕竟是一路互相扶持的朋友,只要能给他帮助,她定然不会吝啬。
“因为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对上他的眸子,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