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听她突如其来的一句,不禁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账?”
沉容身子斜斜地倚在座上,神态悠闲,漫不经心的拨弄自己一双水葱似的指甲,半晌瞥她们一眼,笑道:
“姐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呢。还记得,我那肚子里的孩子么?”
三人登时面如土色。
很快有一个反应过来,满脸欣喜赔笑说:“贵妃的意思是——有喜了?我们早知道贵妃是个有福气的,果不其然。”
其余两个忙捣蒜似的点头,附和称喜。
沉容衔笑看着她们做戏,眸色却是冰冷的,更加上出浴后脸上的绯红渐渐褪去,无一点血色,整个人苍白得像是深夜盛开的昙花,更有种凄迷的美。
“姐姐们不必跟我绕弯子,直接坦白着说吧。”沉容的笑冷将下去,“是谁将我有喜的事告诉郎主的?是你、是你,还是你?”
沉容的手指从她们的方向一一点过,眸光犀利如刀刃。
意料之中的沉默,三人十分局促的坐在位子上,惶恐不安。
“我现在给你们揽罪的机会。”沉容盯着她们一笑,“若没人敢承认,我就当这事是你们一起做的。”
“贵妃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什么都不晓得。”
“对对对,不知道!”
沉容懒得听他们无聊的辩解,拨了拨耳边的头发,喊道:
“来人,把她们三个带下去,分别关起来拷问。”
有侍卫闻声进来,看见是宫里的三位妃子,不由有些吃惊,怔怔看向沉容,一时不敢有所动作。
“贵妃的品阶的确比我们高,但这后宫还是皇后做主,若是娘娘想要将我们下狱审问,还是得向皇后娘娘知会一声吧!”
三人见沉容变脸,紧张的起身,想乘着侍卫发愣的间隙逃出去。
“我说的话你们不听了是不是?”沉容冷面怒斥:“还不给我拦下!”
沉容殿里的侍卫长通晓汉语,此时见贵妃恼怒,不由得多想,掣剑抵在殿门口,旁的侍卫见状,也纷纷效仿,顿时寒光一片,刺的人睁不开眼。
阮妃气的浑身乱颤,怒骂道:“还不让开!她算什么东西!不干不净的,不知跟过多少男人呢!郎主不过一时新鲜,迟早厌了她,你们敢动我试试!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沉容见她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不由笑出了声,款款的向她们走过来。
“姐姐很会吓唬人呢,不过有这本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为自己开脱比较好。你现在激怒了我,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沉容向侍卫长使个眼色,立马就有侍卫上前用麻绳捆住她们的手,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早就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又是哭又是喊又是骂,真是要把屋顶都掀翻了。
沉容皱了皱眉,嫌恶的扫她们一眼,冷道:“放心,我也没想对你们用刑,只不过请你们互相指认一番,免得我冤枉了好人。”她忽然又顿了顿,笑说:“不过物以类聚,想必三个都脱不了干系。”
“贱人!”阮妃横眉怒目,狠狠剜沉容一眼,骂骂咧咧个不住:“你自己保不住你的孩子,与我有什么相关?!杀你孩子的是郎主!你要报仇找他去呀!欺负我们算什么本事!天天在你的杀子仇人的身下承欢,你还好意思说要为你的孩子报仇?!我呸!”
白妃和沈妃的性子懦弱些,听到阮妃这话,立马吓傻了,小脸惨白的冲阮妃摇头,战战兢兢道:“你疯了!快住口!向贵妃娘娘认个错!”
阮妃正气的跳脚,刚准备开口骂她们软弱,左边脸上就生生挨了一记,这一耳光打得极重,疼的她半边脸都木了,耳边嗡嗡直响,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晕乎乎的,只感到自己的左脸颊肿的发烫,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下来,腥甜腥甜。
沉容手心也隐隐泛疼,可见是用足了力的。她对阮妃笑一笑,轻轻的揉捏着自己的手掌道:“姐姐这是撺掇着我谋害郎主?好主意,光凭这个,我就可以禀告郎主让他治你的罪。”
阮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脚底一软,愣愣的就要摔下去,幸好被侍卫扶住。她回过神来,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烧,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疯女人!你会遭报应的!”
三人被侍卫带下去,分在不同的屋子里审问,只一会儿就招了,只是她们的供词还有点意思。阮妃咬牙此事与自己无关,其余两个有没有做自己也不知道。白妃和沈妃却异口同声的咬定此事是阮妃的主意,她们完全不知情。
对此,沉容并非不信,但也不可能全信。
阮妃还算有情有义,并没有拉谁出来垫背。至于白妃和沈妃,八成是见阮妃惹怒了沉容,所幸舍掉她保全自己。
果然,什么姐妹情深,到了生死关头都是可笑的空话。
“白葛,你说是不是?”沉容含笑凝视白葛,眸中是白葛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后怕,不由的倒退一步,深垂首,既不敢回答也不敢看沉容的脸。
“怎么,你怕我?”沉容目光一冷,脸上薄薄的一层浮光似的笑也淡了下去。
白葛忙摇头,“没有。”
沉容慢慢啜着杯中的茶水,她方才闲着没事,煮水点茶,不知是技巧生疏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竟觉索然无味,口中只余下茶水的苦涩。
“那你说说看,你觉得是谁?”
白葛原本想说自己不知道,但又怕惹怒了沉容,只好叹息胡乱应付了一句:“既然白妃和沈妃都说是阮妃,那八成就是她了。”她看着沉容,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说什么便说。”
“是,”白葛深吸一口气,陪着小心劝道:“奴婢知道,娘娘没了孩子伤心,但若真想对她们怎么样,还是得问问皇后的意思。否则就是犯了皇后的大忌,皇后心中必定会对娘娘有所猜疑,以为娘娘恃宠而骄、无视中宫。”
她这话说的中肯,沉容笑看她一眼,点头道:“我知道,这点我也想到了,等会儿就派人去通知皇后一声。皇后素来与她们三个没什么来往,想必不会反对。”
白葛不禁有些狐疑:“听娘娘的意思,好像不仅要处置阮妃一个人?”
“她们三个是一丘之貉,又有谁能独善其身?”
“娘娘心中既已有了决断,为什么还要把她们分开来审问呢?”
沉容弯唇一笑,“凡事要讲究个证据,才不会落人口实。”
不一会儿,阮妃被侍卫带上来,沉容将白妃和沈妃的供词给她看,她勃然大怒,大骂白妃和沈妃两人无情无义,一气之下,竟将当日之事和盘拖出。
原来,那日沈妃看出沉容有孕,三人都知道不是郎主的孩子,心中不忿,又一向嫉妒沉容专宠,便由沈妃将此事告诉了郎主,当时不过是盼着郎主疏远沉容,也没想害她的孩子。谁知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我们害了你的孩子,这的确是我们的错,但你就没一点错吗?明明已经做了郎主的女人,肚子里却还有别人的种!”到了这个地步,阮妃仍是咄咄逼人,丝毫不知收敛。
沉容冷面,“你也是周国的女人,难不成你是心甘情愿到金国来的?”
一句话说的阮妃哑口无言。
白葛服侍在旁,心中也不禁有些惆怅。这金国皇宫里左不过就这几个周国女人,还要自相残杀,这斗来斗去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葛心中佩服阮妃的性子,想救她一救,于是弯下身子凑到沉容耳边道:“娘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就处置了告密的沈妃算了。这阮妃虽然不识好歹,但心肠也算不上坏。娘娘且留下她,万一日后有用呢?”
“你倒是好心。”沉容淡扫她一眼,“她给你什么好处了?”
“没,没有。”白葛尴尬的后退。
沉容盯着她,忽的一笑,“那就好。你记住,但凡是背叛过我的人,我都不会再相信。”
这话明明指的是阮妃,可是在白葛听来,似乎又多了一层意思——倒像是沉容在警告她。
不一会儿,皇后宫中的人来了,按照皇后的意思,是让沉容自己看着办,只是不要闹的太大,随便赏杯毒酒或是白绫就好了。
沉容早猜到皇后不会管。皇后原本就不会在乎一两条人命,更何况她和沉容的关系也不错,两人常来常往,相当和谐。
准备好的毒酒端上来,一人一杯的呈在她们眼前,阮妃倒是爽快,二话不说就咽了下去,抽搐了两下就没气儿了。白妃和沈妃哭哭啼啼的闹了好一会儿,沉容等的不耐烦,硬叫手下灌了下去,她们挣扎不脱,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沈妃压着嗓子道:
“贱人!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说完眼一翻,也去了。
三条尸体横陈在扶玉宫前,沉容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挥手道:“带下去葬了。”
“葬在哪里?”有手下问。
这种私下处决的妃嫔,肯定不能风风光光的下葬。
“以前在王府里死掉的妾室葬在哪里,就把她们葬在哪里。”沉容不耐烦的回道。
她转过身子,慢慢的坐在了庭园的花架下,一株株荼蘼开得正盛,纯白的花朵团团簇簇的点缀在枝头,既喧嚣又寂寞。夕阳斜照过来,像洒了一层金粉,又带着点殷红的色泽。她慢慢的在石凳上坐下,拿手抵着腮,闭上眼,静静的感受春风那点凉薄的温度。
她穿着真红的大袖,上面是由金线绣出来的合欢花的式样,在夕阳下,静静的流泻出光华来,衬的她整个人唯美如画。从前她是不喜欢穿这样明艳的色泽的,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该改一改这样的喜好。
其实有一句话她们说得对,杀了她孩子的是完颜真漠,不是她们。可是她没办法真的恨完颜真漠,也没办法将这份罪责归咎到他身上。她和完颜真漠都是有罪的人,他谅解她、包容她,她也应当如此。
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不仅仅是大周,还有——慕容恪。
就算此刻慕容恪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只怕也会藏起来,不敢和他相见。
慕容恪是一个生长在光明下的人,他心中有他的原则,并且永远不会去违背这样的原则。但她不是,她手上已经沾了鲜血,她的心充满了绝望和仇恨。现在的她,早已不是慕容恪心中的那个沉容。
或许,她和完颜真漠才是真正的良配。
“娘娘?娘娘?”
是白葛的声音。
她懒得睁眼,疲惫道:“怎么了?”
白葛没有说话,她却被人强扭着站起。
是完颜真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