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还是很感谢聂征的。他真的是个好脾气的男人,能宽容和体谅他人,虽然看的出来他心里有那么一些不爽,但他没有过多干涉,而是让我自己来处理这事。
毕竟这个事情不太好拿到台面上来讲,实在尴尬。
大年初二去外婆家吃饭的时候没有见到柏辰,我才松了一口气,小姨就在大年初三把我召唤去她家吃饭了。一起去吃饭的还有很多人,包括柏辰爸爸那里的一些亲眷,好几个孩子,吵吵打打倒也十分热闹。这一热闹,就让我不会有跟柏辰独处的时机,于我而言,轻松了许多,但同时又变得没有机会跟他坦诚布公聊聊了。
从那个吻之后,我就感觉到,靠时间来消磨他的执念怕是没用了,而这个问题若不趁早处理,必是个隐患。
吃过晚饭我说我要先回去,第二天还得早起值班,小姨说了几句招呼的话,接下来果然跟柏辰说:“你送送娜娜。”
放到平时,我定不要他送,但是今天我来的时候就没开车。柏辰从我进门后就没跟我说过话,他一直在逗他三岁大的小侄女,那小丫头在他脸上吧嗒吧嗒亲着,跟舔冰棒似地弄了他一脸口水。按照柏辰平日的作风,抱孩子绝不能超过半小时,但今天他就是耐着心陪了一个下午,孩子午睡的时候还抱着人家一起睡了过去。
我不太清楚他到底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在躲我。
如果是后者,那是好事,说明他心虚了,必然知错了;如果是前者,那这事可就真玩大了。
不幸的是,柏辰一上车那关车门的力度,我就觉着我这人果然太背,遇到选择项时,老往比较悲惨的那一边溜。
我心惊胆战地坐在副座上,乖乖把安全带系上,并提醒柏辰说:“安全带……”
柏辰狠狠瞪了我一眼,发动汽车,轰隆踩下油门。
我紧张地靠车门坐着,很想对他说,大哥你们家的是迈腾不是法拉利,能低调点么?可我瞅着他铁黑铁黑的脸,愣是没敢说出来。其实比起我来,柏辰开车要稳很多,但今天晚上都开出我的范儿来了,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柏辰啊,开慢点啊,十次车祸九次是因为速度太快。”我秉承教育国人的思想,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他。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我拍了拍自己受到惊吓的小心脏,发现柏辰把车停在了高架的紧急停车带上。
其实这根本不是去我宿舍要经过的路。
“柏辰。”我先压了压惊,决定要正儿八经地跟他谈谈,给他做下思想教育。
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柏辰又没有一点预告踩下油门,我的后脑勺撞到靠背上,又吓了一大跳。
我怒了,大吼一声:“怎么开车呢,我开警车都没你这样的!”
我听见柏辰鼻子里轻哼一声,说:“别以为我没见你开过警车。”
我气得干瞪眼,叫道:“你给我停下来!”
“不停。”柏辰转过脸看我一眼,摆了个臭架子,忽然就对我吐了吐舌头,“就不停。”
我气极反笑,说:“来我们谈谈吧。”
“不谈。”他倒也干脆利落。
“怎么,害怕了?”我冷笑。
“是啊,我怕。”柏辰说。他看着前方的路面,因为下过雨而显得湿冷的路面反射出清白的光,随着路灯交接变化着强弱的光线,打到他依然倔强的脸上,透出一分莫名的脆弱。
我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反应,缩着腿看他。一路过去他都没再说话,只是眉宇中少了一分怒气,恢复成“柏辰式”驾车方式。
半路我开了车窗,冷风簌簌灌进来,柏辰瞪了我一眼,把窗户关上。
车子一直开到山顶才停下,四周漆黑一片,只隐约衬着天光能看到一些婆娑的树影。
柏辰熄了火,车灯还亮着,照着路尽头的一方乱草沙石,再过去就是陡坡。
他看着前方说:“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侧首看他,他的眉骨鼻尖棱角分明,虽还青涩,却已然是男人的摸样。
我们之间,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
“柏辰,现在的问题不是我讨不讨厌你,而是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还算心平气和地问。
他把驾驶座座位放低,舒服地斜靠在椅子里端详我。光线并不充分,仅凭借车灯折射过来的那一点点的光。
“你知道我喜欢你。”他说。
“嗯。”我点头。
“可是我的感情你不能接受。”他又说。
“不是不能接受,而是根本不被允许去接受!”我强调。
他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如果允许你会接受?”
我翻白眼,这孩子听不懂人话呢?
“不。”我摇头,斩钉截铁。
他顿了好几秒,自嘲地一笑,扭过头不看我,淡淡地说:“我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我蹙眉,有点烦他。
“你嫌我烦。”他的语气有些幽怨,说完,又垂目看着自己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有一点点的落寞。
我脸一红,难道我的情绪真的都表现在脸上了?
“娜娜,其实我没有办法。”他又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很慢很慢,“在你看来,我只是执念,是不是?你觉得我对你不过是小孩子一时兴起的兴趣,是不是?”
我惭愧了,这都多大一把年纪了,想法还写在脸上了……
“曾经我也这么觉得,我觉得我只不过身边没有好点的女生,才会被你吸引。可是后来,上了大学,我交过好几个女朋友,她们都比你漂亮……真的,每个人都比你漂亮和优秀。”柏辰说着说着,快哭出来了,“你可以教我怎么不去喜欢一个人吗?我不想被你讨厌,我也想放手,可是你教我,我应该怎么办……”
我茫然地看着前方的路面,荒芜的杂草,枯萎的枝桠。
“我曾经一直相信自己不是真的喜欢你,你不过是我少年记忆中的一个影子,可是后来,交往过别的女生后,发现那不过是自己骗自己。后来,我开始收集资料,知道不只是古时候表亲可以结婚,就算是现在,也不乏这样的例子,所以我又开始骗自己说,只要你接受,我就能带你去天涯海角……”
心里很酸,真他妈的酸!
“柏辰,我有男朋友了,就算我和你不是表亲,也没办法接受。”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以试图让他相信,也让我自己相信。
对柏辰的感情一直让我很困扰,我并不是那么聪明的人,可以把感情都三五等分,理那么清楚。而我也不想去追究,到底困扰我的那种感情是亲情还是比亲情更进一步的感情,我只知道,我和他是不可能的。先决条件就不允许我们在一起,我根本没办法面对小姨。
在这样的一种心理压力下,我自然不可能去考虑我和他是不是要往爱情方面发展,哪怕是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我也能确定,我对柏辰,最多是比亲情更进一步的朦胧的感情,而绝非爱情。
那一晚我们没说多少话,但是坐了很久。我想,或许也会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安静陪他坐着了。我期待着柏辰给我一个承诺,放弃我的承诺,然而到最后他也没能给我。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把我送回了我的宿舍,他把我放到大门口,就回家了,临走时,他红着眼问:“娜娜,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我面对这样的柏辰,无法拒绝。
事实上,到半年后小姨告诉我他要去美国读书的时候,他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对他出国的事,我是支持的,自私一点说,也松了一口气。他去读硕士,一去就是三年,我还想着,等他回来可能我孩子都能喊人了。
他临行前的那天,天气特别好,一场暴雨一扫闷热的酷暑,天空放晴后,更是难得的爽朗。那天晚上我值班的时候还给他发了条短信,大约是说一帆风顺之类的祝福的话,而后,我还姿势难看地躺在沙发里长叹了一口气,可是没想到,就在那个爽朗的带着些许潮气的夜晚,发生了一件让我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