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喜妹离开疍家湾后,便朝着防城县城直奔而去。不想,她一进城便看见,到处是残垣断壁、硝烟四起,民众四处奔走,哭喊声此起彼伏。
“这是怎么了?”喜妹拦住一个背着包袱往城外赶去的老大娘,奇异地问。
“什么怎么了?要打仗了,听说那个什么军要打来了。官府天天都在抓壮丁,能走的都走了。我说姑娘,你也快走吧!”老大娘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苏喜妹茫然地看着四周,这里已经变得满目疮痍了。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认清楚方向后,朝着林家药铺跑去。
林家药铺的药旗倒是还挂在原位,却已被人撕破,歪歪斜斜的。大门敞开着,药柜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满地撒满了各式各样的中药片。喜妹穿过前堂往后院走去,里面空无一人,房间里的东西同样被翻得七零八落。
“少爷!白果!你们在哪?”苏喜妹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大喊,可是没有人回应她。他们一定是被抓走了。他们被抓走了!这个念头如同噩梦般在喜妹的脑海里回旋,终于她失去了知觉,直接倒在林家药铺那空荡荡的院子里。
待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被人抬到里屋的一个角落里,身上还盖着一件发臭的烂棉絮。她是被冻醒的,一阵阵穿堂而过的妖风在屋里盘旋,让这座空房子更显阴郁。“少爷……白果……你们在哪?”她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哭喊着,可是呼应她的只是自己的一阵阵回声。她无力地蜷缩在角落里,无声地抽泣着。茫茫天地间,此刻已经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
天已经暗下来了,灰蒙蒙的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滴,在头顶的瓦片上窸窸窣窣地响着,响得整个人心都凉了。苏喜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头也变得昏昏沉沉的,身体开始发烫,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姑娘……姑娘快醒醒,这可不能睡!”迷迷糊糊中,喜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一张脏兮兮的脸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她面前。
“白……果……”喜妹终于认出眼前的人了。
“苏姑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白果急忙把她扶起来,把破棉絮往她身上拉了拉,然后端起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送到她嘴边,“苏姑娘,赶快喝点药,你着凉了。”
“这是怎么回事?”苏喜妹接过药碗,环顾一下四周,幽幽问道。
“这……这叫时运不济!”白果愤愤地说,“现在啊,已经变天了!清朝的皇太后带着小皇帝逃跑了,现在改叫民国了。民国的皇帝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我们这边远的地方,兵匪、马贼全都一起来了。这里能搬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就是少爷……”
听白果说到林浩然,喜妹的心一下紧张起来:“林少爷怎么了?”
白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兵营里说他们要找郎中,老爷和少爷便都被抓了去,现在还在兵营里做军医呢!”
“哦!”喜妹听说林浩然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那怎么不去救他们?”
白果白了她一眼:“我一个小伙计怎么救?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对呀,你要是走了,少爷他们回来了怎么办?”苏喜妹急忙说道。
“你看看外面的情况,他们还能回来吗?”白果挨着喜妹,靠着墙坐了下来,“本来,我是想回来看看,还能找点什么东西带在路上吃的,没想到会看到你倒在院子里。你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疍家湾好好的嘛,难不成兵匪也到疍家湾了?”
喜妹摇了摇头:“没有,我是跑出来的。”接着,她把来到县城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给白果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你们还真是一对情种!”白果苦笑着说,“我跟少爷回来后,少爷整天魂不守舍地守着那棵相思树,结果被老爷狠狠地打了一顿。没想到,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被兵匪带走了。我一直守在这里,原想着还能等他们回来。现在,家给抢空了,人没见着,反倒是把你给等来了。”
“那我们就继续等,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的。”喜妹轻声说着,眼睛却瞄向院子里一棵瘦弱的小苗,暗暗忖道:离开了大海的你还能活多久?
“继续等?这里兵荒马乱的,什么都没有,我们很快就会饿死的。”白果撇嘴说道。
苏喜妹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那查瘦弱的相思树苗。心里却在告诉自己,白果说得没错,要想等下去,总得自己先活着。人没了,也就什么也没了。
“你这药是哪来的?”苏喜妹打起精神端起快放凉的药碗问。
白果盯着地面,满脸不屑地说道:“这些兵匪只懂得抢钱抢物,那懂得这些药材的用处。外面的铺子里洒得到处都是,捡起来分好就能用了。”
“白果,我们有办法了。”苏喜妹对着白果宛然一笑。
“什么办法?”白果抬起头奇怪地看着苏喜妹问道。
喜妹把手里的药一口气喝完,接着说道:“就是你这身本事啊!”
“我?!我哪有什么本事?”白果更是奇怪了。
“你跟着少爷这么久了,总是学了不少治人的本事吧?我们去把那些撒落的药整好,就开张治病救人。我们不要钱财,只要能给点吃的就行。这样,我们就有机会活下去。再说我们在这治病救人,兵匪也不会为难我们吧?”
“可是,可是我平时跟着少爷只是采药、抓药,没瞧过病啊!”白果急忙说。
“这个时候咱们只看些简单的病症,能治就治,不能治的就说你也无能为力。”
“这能行吗?”白果有些犹豫。其实他是个孤儿,从小就给林家收养了,真要离开,他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那好吧!现在只能这样了。”
“你看!”喜妹从身上把那本发黄的绢书摸了出来,“这是林家少爷给我的,或许能用上。”
白果接过那本绢书,宛如捧上了千斤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听他喃喃地说:“这可是林家的传家之宝啊!”
这话听得苏喜妹心底一酸:“可是我不认字,不如给你还有点用处。”
白果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怎么可以?这是少爷给你的,这可是林家的绝传。”
“你刚才不是说了,人要活不成了,要它有什么用?”苏喜妹满是失落。
白果看了看医书,又看了看喜妹,突然面露喜色:“我有办法了!我把跟着少爷学过的药理都教给你,你再跟着这书上说的学着点,这样也算是林家的医术有了传承。反正少爷都把书给你了,在他心里你也是林家的人了,这样并不算是外传。”
“可是我……”这话说得喜妹脸都红了。
这两人说干就干。次日清晨,白果从铺子前再捡了一些散落的药材,熬了一大碗药汤给喜妹喝下。又从厨房里扫出些余粮,煮了半锅稀粥,两人将就着吃了,攒些力气,便开始将药铺收拾起来。
果真如苏喜妹所说的那样,这个时候虽然兵荒马乱,但还是有人要求医问药。一些简单的病症,白果直接便给抓了药。他们也不收钱,患者就给他们送来些粗粮、腌菜。在此期间,白果一边打听林浩然的消息,一边教苏喜妹认字、认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
喜妹本就聪明伶俐,没过多久,她也能简单地看看病症、帮着抓药了。在白果的指点下,那本医书她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只是那里面所记的一些疑难重症,他们倒真是没敢试过。药铺的生意还是一天比一天好,他们总能勉强吃饱肚子。
时间长了,喜妹倒是时不时地想起疍家湾,想起苏老爹。自己擅自跑出来这么久了,没有找着林家少爷,也不知阿爹怎么样了。恰好,药铺里的存药没有多少了,现在可不能指望像以前一样有山里人来送药材,只能自己出去采了。
这天,苏喜妹跟白果商量着,要出去采些药,顺便回趟疍家湾。白果连想都没想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