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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错误的姻缘

疍家湾 紫灵 2964 2021-04-24 12:22

  林家药铺在苏喜妹他们走后的一个月,林浩然带着父亲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后在郊外置办了一处新家,然后,又把林家药铺重新开了起来。从家里到药铺有两里地。梵梵是林浩然读书时的同学,回来没多久在父亲的主持下,他们就成了夫妻。听梵梵说要回家,林老先生叮嘱儿子在路上照顾好她。林浩然答应了,二人立即起身。

  “梵梵,我们先到药铺,再一起到你家,可以吗?”

  “你去你的药铺,我回我的家。”

  林浩然被她的话噎住了,呆了呆,说:“那,我们一起先到你家,我再到药铺。不过要快点,药铺可能有人等着抓药。”

  “你去抓你的药、救你的人呀!反正又不会有人管我死活。”

  “完全不可理喻!”

  “你才不可理喻!‘跟错男人卖错身’,这话我算是明白了。”

  “这叫什么话!你听谁说的?叫你不要和那帮人来往……”

  “总比你假清高好。”

  林浩然只好把嘴巴闭上,跟在梵梵身后。梵梵推他、踢他,他就是不离开。不为别的,只为了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一想到父亲,他心里就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当婚姻变成任务,他能轻松吗?当这任务来自父亲,他能拒绝吗?最难过的是,父亲自以为很了解儿子,他是在成全儿子,帮助儿子完成心愿。其实他完全错了!梵梵是林老先生好友的女儿,让儿子迎娶好友的女儿,让好友成为亲家,这无疑是林老先生晚年的得意之作,他觉得十分圆满。试想,一个小丫头经常随她父亲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知不觉从黄毛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忽然有一天穿戴凤冠霞帔叫自己一声“爸”,这是何等让人高兴的事。

  梵梵家在小河边,是一栋小别墅。在她家周围,侨民们盖了一些小洋楼,非常惹眼,混搭的风格给人一种不真实感。以前林浩然到梵梵家玩时,很喜欢这种新风格,一路上都在说:“梵梵,你家风景真好!”梵梵就会说:“那当然啰!”可如今的林浩然处在这样的风景中,只会低下头走路。在他心中,最美的风景还是海边那片砗辕林、那个疍家湾。那里没有高大的楼房,只有低矮的草房。但就是在那低矮的草房中,他才领略到了回家的感觉。

  走进梵梵家,一种过度强调的家庭气氛让他觉得很不自然。然而,从“伯母好”到“妈妈好”,称谓的改变他已适应。打过了招呼,就是进房间休息,然后吃饭,这个流程对林浩然来说已非常熟悉。如今他除了躺在梵梵卧室的床上,乖乖地等人来叫“姑爷,开饭了”,还能做什么?想到药铺里兴许有病人等着抓药,也不知白果这家伙现在在哪?林浩然待不住了,翻身爬起。

  走在路上,看见四周零乱的景象,林浩然告诉自己,人一生经历的主要是遗憾,因此在生活中难免有尴尬。既然不能因得到而完美,那就不能因失去而怨恨。种种的错,酿成种种的悔。如果能重来,他会珍惜一个人;如果不能重来,他会珍惜一个梦。

  他对着山河大地呼喊:“喜妹,我想你!”他对着蓝天白云发问:“你们把她藏在哪里?”风呼呼地吹过,阳光洒满大地。一切清清楚楚,偏偏没有他所想要的答案。走过一道桥,他看见小河里的船,蓦然想起疍家湾的帆影、龙门岛的日落。思念让他觉得甜蜜,现实让他觉得难堪,内心的纠结让他难以举步,只好坐在石头上听那流水潺湲、看那野鹜湮灭。太阳快下山时,他才走到了药铺。其实刚才在路上,他已经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死。但是被水淹死、被车撞死,都不是他想要的死法,唯有活着才是最好的死法,因为这是对行尸走肉最恰当的惩罚。他命令自己活下去,一定要亲眼看到自己的下场,才能了此残生。

  “少爷,你怎么才到?”

  “怎么啦?”

  新找的小伙计向他汇报:“早上来了一个看牙的,说昨晚上疼得睡不着。上午来了一堆人,腰疼、腿乏、抽筋、麻木的都有。下午来了一个孕妇,问生男生女的事。”

  “人呢?”

  “都被我打发回去了。”

  “你真行!怎么打发的?”

  白果严肃地说:“牙疼的,我对他说:你念我家少爷的名字牙就不疼了。腰疼、腿乏、抽筋、麻木的,我对他说:你念我家少爷的名字就会腰不疼、腿有劲、不抽筋、不麻木。怀了孕求男求女的人,我对她说:你念我家少爷的名字,要男就生男、要女就生女,要一对龙凤胎也可以。要问我家少爷叫什么名字?大名叫作林浩然。”

  林浩然笑骂:“你这是拿我寻开心呐!”

  主仆二人在店里忙于收拾,进进出出倒腾药柜。看到“紫苏”,他想起苏喜妹;看到“细辛”,他想起苏喜妹;看到“贝母”,他想起苏喜妹;看到“相思子”“菟丝子”“蔓荆子”,他想起苏喜妹、苏喜妹、苏喜妹。就连药铺正中悬挂的祖传匾额“金针度人”,也在扎他的心。他感觉自己才是个遍体鳞伤的病人,正在被游街示众,根本无法面对自己的患者。

  黄昏街市人影幢幢,像是鬼影子来偷窥他的心事。林浩然有些懊恼怒,命小伙计关掉药铺门,去拿酒来。

  小伙计问:“是先关门再拿酒,还是先拿酒再关门?”

  “随便!”

  “是拿药酒还是拿白酒?要不要拿点鱼干、花生豆之类来下酒?要不要我到街上的饭馆叫些鸡腿、鸭脖、鹅蛋来?要不要……”浩然随手抓起一个药包砸他。小伙计灵巧地接住了,嘴里大喊:“别扔我的药包,好不容易才包好的。”

  林浩然在灯下饮酒,边看医书解闷。看到《本草纲目》上的一段文字,他猛喝一口酒。

  “来,陪我喝一口。”“好嘞!”——这是开始。

  “过来,陪我喝一杯。”“好嘞!”——这是后来。

  “来来来,陪我喝一瓶。”“少爷,我不行了!”——这是最后。

  林浩然手拿酒瓶,坐在自家药铺的台阶上,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夜市早开张了,好些渔民赶来卖鱼。林浩然见人就问:“你是疍家湾的吗?你认识苏喜妹吗?”有的渔民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不认识。”

  街坊邻居问:“林家少爷这是怎么啦,是不是有事情?”小伙计慌忙道:“没事,没事!最近我家少爷泡了些疗效非常好的药酒,今天在试药!”街坊邻居又问:“你是不是也试药了?”小伙计回答不上来,拖起林浩然进铺,把门再次关严实。

  林浩然歪在椅子上发话:“说,我是什么人?”

  小伙计喂他一口水:“你是林家少爷、药铺老板,还是一个军医官。嗬,可神气了!少爷走路,土地都要抖一抖。”

  “别骗人!我告诉你我是什么人,天地间第一大软蛋!”林浩然捶着胸口向天空高喊,对着意念中的人说话,“那一年你逃婚来找我,我为什么不娶你?我伤了一个人的真心,还能指望什么?”

  屋外一声雷响,一场秋天的大雨突袭街市。夜市草草收场,做买卖的人慌忙躲在街道两旁的屋檐下,避雨的人把林家药铺的门板挤得“砰砰”响。

  “少爷,下雨了。”

  “我知道。请他们进来吧!”

  小伙计把门打开:“我家少爷说,请你们进屋避雨。”

  大家都拥了进来,扁担、背篓、箩筐、渔篼挤在一起,喧喧嚷嚷。林浩然让他们吵去,只趴在柜台上似睡非睡。听着外面的雨声、看着屋里陌生的人,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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