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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见信则喜

疍家湾 紫灵 3675 2021-04-24 12:22

  就在这时,“叮铃,叮铃”,一位邮差冒雨骑车过来。自行车骑得太快,在大街上溅出一排水花。林浩然歪着脑袋看,有些呆了。

  到了门口,邮差猛地刹住车,扯起嗓子喊道:“请问这是林家药铺吗?”

  小伙计的嗓子比他还大:“对呀,这就是林家药铺。怎么了?”

  邮差在自行车上躬起身子,用背来挡雨,从邮包里取出一封信,甩飞盘似的甩过来,大声喝道:“接住了!”小伙计跳过去接,没接住,信掉在一个空空的渔篼里。“谢天谢地,篮子里没水,不然我会被少爷骂死的!”

  小伙计捡起信,抬头一看,邮差消失了。外面风大雨大,天空黑黢黢、街灯红闪闪,给人一种异样之感。除了手上的信,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证明邮差来过。在这样的雨夜,此人特意骑着自行车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送信,这样的事并不多见,说是奇迹也可以。但就算他到了药铺门口,如果不是刚好开着门,那他也无法把信送到,这样的巧合只能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小伙计掂了掂,把信送到林浩然面前。可是林浩然已经睡着了,小伙计只好把他扶到床上去睡,那封信就放在枕头上。

  雨越下越大,在药铺里避雨的人不安起来,好几个人都想冲出去,被小伙计拉住。小伙计“假传圣旨”说:“我家少爷说了,一会儿雨就会停。”

  “谁是你家少爷?”小伙计呶噘嘴。

  “是他呀!醉鬼还能看天?”

  “他不是醉鬼,是在试药!”

  “哦哦,试药。”说来也奇怪,没多久雨果真停住了。避雨的人纷纷离开林家药铺,一头扎进黑暗里。

  凌晨时分,远方传来炮响,这是前线的声音。人们对此已习以为常,没人惊慌、没人喊叫,都在默默地听,把这当作报时钟。

  林浩然从睡梦中幡然醒来,一拉灯绳,电灯亮了。在刺眼的光线下,他发现枕头上有封信。他不知道这封信是怎么来的、想不起昨晚干了什么,就下床去问小伙计。小伙计睡在隔壁小间,呼噜打得震天响。“你真行,放炮都吵不醒!”林浩然不忍心惊醒小伙计,只好拿着信回到自己床上。

  这是一个竹皮纸信封,粗糙而结实;上面的字迹很粗、很正。显然,写信的人是用很大的劲儿、花很大的心思来写这封信。从字体看,此人不懂书法,应是初学者。没有称谓,不是圈里人。字写得很开,似乎写信人每写一个字都要想半天。信封上是这样的:

  ----------------

  林 家 药 铺

  林 浩 然 收

  ----------------

  信封上没写寄件人的名字。从邮差角度看,这是一封“死信”(没写收件人名字或地址的信,均被视为“死信”)。然而,此时的林浩然在昏黄的灯泡底下查看,竹皮信封似乎在发着金光。林浩然掂量了一下信的重量,很有兴趣地把信封打开了。刚看到第一行字,他就被惊住了,立刻弹簧一样跳起来,把脸凑过去读:

  浩然:

  我是苏喜妹,你教我识字。如今,我用你教的字来写信给你。我相信,我写的每个字你都认识。对吗?那天我看到你和你妻子在一起,你们那么般配,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白果要拉我来见你,我想还是算了吧。只是如今有事相求,只好写了此信……”

  “海边有座蝴蝶岭,岭前石头火红如血,人们叫它‘海上赤壁’。有个老郎中是我的针灸师父,住在这里。浩然,有空你能来吗?

  苏喜妹

  信的结尾是没有落款时间,想是她也不知道此时是何年何月了。

  林浩然想都不想,随手披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防城县城有条石板路直通海边,林浩然沿着海边疾走,一路打听蝴蝶岭的位置。一位摇船的疍家少年告诉他:“蝴蝶岭在太阳升起的方向,你一直沿着海滩往前走,看到一个像只蝴蝶展翅的小海岛那就是了。”谢过疍家少年,林浩然照指示往前行进。

  海滩上有几个渔民带着小孩在劳作,孩子们在抓一只横行霸道的大螃蟹,有的趴下来抓住一条会走路的弹涂鱼,叫嚷一片、欢笑一片,分不清是劳作还是游戏。这场景让他想起了与苏喜妹那夜在海滩上踩螺,相似的场景,却没有了相似的人……

  有两只海鸥迎面疾飞,眼看就要撞上,忽然一闪身,左斜、上扬,交叉飞过,各自发出一声示威的鸣叫。海鸦从高崖上直接俯冲进海,公的、母的、大的、小的,形成一串,这场家庭比赛激起许多浪花、滚落许多碎石。没走多久海面上果然出现一座状如蝴蝶的小岛,前面就是蝴蝶岭了,林浩然的心竟然莫名地紧张起来。

  他远远望见前面山岭耸翠、海浪轻涌,犯起难来了,茫茫大海,没有船这怎么过去?林浩然猛然回头,发现在他身后,有个人正站在那里,蓝色裤、粉色衣、白色斗笠。那是一名疍家女人。

  “喜妹!”只是一声叫唤,林浩然便是呆住了,接下来的他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浩然!”轻笑着喊了一声,这是她第一次直接叫他的名字,“你还好吗?”一句出口,苏喜妹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日思夜想,斗转星移,眼前的他还是以前的他吗?如果不是有要事,她真不敢写信约他,毕竟他已是有妇之夫了。

  “还好……”一时间,林浩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的话很多此时却说不出口,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相见。

  转眼才发现,她的衣袖上戴着孝。

  “谁走了?”

  “我阿妈。”

  林浩然知道她说的“妈妈”是指郑福春的妈妈,也就不再多问。

  “我带你到岛上去,我师傅就住在哪里,我们是有事相请,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你什么时候拜师了?”

  “是一个老郎中,他以前常给疍家人看病,见我有些基础便教我再学些。”

  “哦!”

  “你听说过“杏林春雨”四个字吗?”苏喜妹突然问。

  “没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我听师傅常常说起,却不甚了解。”

  “杏林是典故。东汉名医董奉在庐山一带行医,凡是治好的人就给他栽一棵杏树。久而久之,杏花成林。”

  “这倒与五斗米的传说有些相似。我听说,张天师让病人自愿献上五斗米。”“哎呀喜妹,你的小脑瓜真是好使。董奉与张天师都是汉朝人,他们的做法有相似之处。我们汉医救人,都是以物为媒。”

  “什么叫‘以物为媒’?”

  “就是需要一个东西来办事,但这个东西的作用是象征,不是实效。东西没有实效,人才有实效;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是不是说,治病的并非药物,而是人借助药物治病?”

  “是的。如果药能治病,要人干什么?”

  他们就这样闲聊着,船也到了蝴蝶岛下,苏喜妹领着人到了一座林木环绕的木屋前。

  “笃,笃。”清脆的敲门声在山中响起,一片树叶从枝头滑下。

  开门的是一个净空小师傅,一见面就说:“姜师父走了。”

  苏喜妹问:“去哪里了?”

  净空说:“我也是刚到。我以为你们知道。”

  苏喜妹站在门口说:“先进去说话。”

  林浩然说:“既然师父不在,我就不进屋了,屋外这景色挺好的。”

  苏喜妹端来两条小板凳,陪林浩然在门外的平地上落座。净空递来两杯水,盛水的陶杯简朴可爱,杯中的水甘甜可口。

  两人在竹寮前促膝而坐、闲散而谈。

  “其实他不是我师父,我是跟着大家叫他师父。他是我们疍家人里有名的郎中,针灸术高明得很。有时不用一根针,和人聊天,聊着聊着病就好了。”

  “此谓神针,治心疾者也!”

  “他用艾条时极少点燃,都是轻轻放在一边。虽然没点燃,艾香味却浓得很、香得很、好闻得很。很多人找他,就是为了来闻这种没点燃的香味。”

  “此谓原香,非燃香,通元气者也!”

  “看来你们是知音了。可惜我向他请教时,多半听不懂他的话、看不出他的手法。不过他讲的话我倒是记住了一些,有的有趣、有的荒唐。

  “他喜欢海上生活,也喜欢岸边生活,也喜欢深入内陆游走。从防城到南宁、百色、柳州、桂林,一路游玩。他是江湖郎中嘛,所以到哪里都可以给人看病、谋生,因此走得比一般人远得多。他说不知道是他发现了病、还是他带来了病,就把自己隐藏起来。内陆生活一些年后,他又去了海外,走过很多国家;发现无论什么国家的人,生老病死都差不多。他说医道在天涯,仙丹在人间。”

  林浩然和苏喜妹坐在竹寮前闲聊这位针灸师父。因为主人不在,很难再聊下去,就告别净空下山了。其实,苏喜妹约他见面是为了让他给反抗国军的义百姓治病,此时却见他有些心神不宁,他们已分开多年,不知道他在国军军营里是怎么样一种情况,因此什么也不好多说,只好相约几天后再见,以方便疍家湾出去的人再做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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