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舒只是怔愣了一瞬,便迅速反应过来,笑着冲那人打招呼:“原来是秦公子,好巧。”
秦嘉时笑得有些勉强,又上前走了两步,彻底将身后之人挡得死死的,这才回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元小姐,真是有缘。”
他的目光从她身后略过,问道:“元小姐怎么没带侍从?虽说是白日,但闹市人多,小姐一个人出门,总归还是危险了些。”
元舒便将自己马车坏了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不禁疑惑道:“秦公子这是在……”
秦嘉时身子一僵,敷衍道:“没什么,只是来见一位朋友罢了。”
元舒点点头,但心中却并未相信他所说的。
如果只是见朋友,为什么言语之间要提及元家,还要说对不起?
更重要的是,她方才明明听见了两个人的声音,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秦嘉时口中的“朋友”,应该此刻就在他的身后,然而他们两人寒暄了这几句,他却一点将这位朋友介绍给她的意思都没有。
这不就太奇怪了吗?
如果不是心中有鬼,怎么会这样遮遮掩掩。
虽然心下疑惑,但元舒却不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一来她与这秦嘉时并不算熟悉,没必要过问人家的私事,二来看秦嘉时的表情,似乎也不想让她知道他口中的“朋友”到底是谁。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去做那惹人厌的事。
元舒冲他欠了欠身,道:“那我便先告辞,不打扰秦公子了。”
她的目光略过秦嘉时身后,却并未停留。说完这句话后便利索地转身准备离去,谁知才迈开脚步,就被秦嘉时叫住。
元舒回头,只见秦嘉时一脸欲说还休的表情,最后他终于咬了咬牙,恳求道:“今日所见,可否请元小姐不要告知侯夫人?”
她有些莫名其妙:“秦公子说笑了,我岂是那种会在背后乱嚼舌根子的人?”
她正兀自疑惑着,看到秦嘉时的表情,却突然反应过来。
元、秦两家正在商议着定亲的事,虽然侯夫人这两天是没有再跟她提起过,但不代表她和秦夫人之间没有来往。
方才她听得真切,秦嘉时口中的“朋友”,确实是个女子。
他嘴上说是朋友,没准是他惹下的风流债也说不定呢。
这件事要是让侯夫人知道了,元、秦两家的婚事恐怕就没有那么好商量了。
毕竟侯夫人是出了名的宠女儿,要是让她知道秦嘉时与别的女子不清不白,是绝对不会让元舒嫁过去的。
秦嘉时见她不回答,以为她还在犹豫,心中越发焦急,忙道:“我自然知道元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只是今日之事,还望元小姐给在下一个面子,改日在下一定亲自登门,向侯夫人说明此事!”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元舒总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于是只好挂上一个得体的笑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向任何人谈起此事。
秦嘉时这才放下心来,目送着她走远,身影逐渐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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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看不见元舒的身影,他身后的女子才终于出了声。
“方才那人,就是你所说的元家小姐吗?”她极力压抑住自己的哭腔,可最终还是忍不住。
“就因为她家有权有势,你就要娶她做妻子,让我为妾?”
“不是这样的!”秦嘉时连忙解释,“我也同你说了,这并非我的本意,是我母亲的意思,你也知道我母亲那人的脾气,向来不许我忤逆她,何况是这等大事。”
白檀儿垂下头,泪珠一颗一颗的洒落到地上。
她只恨自己没有投个好胎,才不能与心爱的人相守。
秦嘉时伸出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柔声宽慰道:“你不用太担心,这件事目前还没个定论。如若日后我真的要娶她为妻,待你生下孩子,我也会为你争取一个平妻之位的。”
白檀儿抬头,半信半疑道:“真的?可她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她岂能容得下我。”
像她那样家世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忍受平妻,只怕要闹个天翻地覆不成。
秦家和元家结亲,本意是为了抱团,好互相有个照应,可如果为了她让两家人闹了矛盾,那岂非得不偿失?
秦嘉时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那么喜欢白檀儿,怎么也舍不得让她去做妾,忍受旁人的非议。
他心里清楚,那元小姐对他无意,否则今日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嘴上答应不会去和侯夫人说,可谁知道回到元府,会不会临时又反悔了。
他和白檀儿之间的纠葛,如果由他亲自去说,或许还能在侯夫人面前挣一个坦荡、有担当的好印象,可如果是元舒去说,那就大不一样了。
现如今,只能寄托于元小姐能够信守承诺,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否则,这婚事只怕就成不了了。
秦嘉时叹了一口气,将白檀儿抱进怀中,轻声细语的安慰着。
他不想眼睁睁看着秦家败落,又不想用自己的婚事去做交换。此刻不禁在心中期盼着,若是元舒真的将这件事告诉了侯夫人,婚事泡汤,或许母亲就不会再逼迫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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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舒自然是不知道秦嘉时心中在想些什么,一路走回来,她心中确实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去找侯夫人说一说这件事。
但思索片刻之后,她还是决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来她并不确定今日与秦嘉时相见的人究竟是谁,万一那人与秦嘉时真的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那她岂不就成了随意编排人的无耻之徒了?
二来她虽然知晓侯夫人是个爱女如命的,可如果是侯府利益摆在面前,她会不会妥协也不一定。
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她还不能轻举妄动。
更何况,她现在有退路了。
以傅黎的个性,既然看中了她,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旁人。
如果侯夫人真的铁了心要将她嫁到秦家去,她就让傅黎带她远走高飞,跑得远远的!
只不过,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还是不想和侯府撕破脸的。
在侯府待了那么久,她是能真切感受到侯夫人对自己的宠爱的,她也贪恋这一份宠爱,所以不愿轻易割舍。
回到府中,她向守门的小厮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车夫已经带着人出去有一刻钟了,想必马车很快就会回来,于是她便先行回房,准备等菡萏拿回了她买的东西之后,再去给傅黎送过去。
好在菡萏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几盏茶的功夫过去,她便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元舒先是将自己梳妆盒里放着的旧首饰都拿了出来,挑了几个戴的不多,花样还算新颖的送给了菡萏,给自己新买的腾出了地方之后,便一个一个,整整齐齐的将新首饰摆进了盒子里。
她送出去的发簪手镯,虽说不是新的,但成色极好,样式也新颖,菡萏拿在手中也很是欢喜,连连道了好几声谢。
元舒瞧她这样子,颇有些不好意思,想着她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了,事事都很贴心,可她却很少给过什么赏赐,越发愧疚起来,索性又从那一大兜包袱里,挑出来一块新的胭脂送给了她。
菡萏自然是又惊又喜,元舒笑着止住了她想谢恩的话,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这不用你伺候了。我自己来就行。”
菡萏应了一声,笑眯眯地捧着几样首饰和胭脂退了出去。
元舒打发走了人,立马将方才被她随手丢到一边的小甜品拿了过来。她今日去的早,还买了几样上次没见过的吃食,这会还带着些微的热气,她随意从架子上拿了一件披风,用宽大的下摆挡住她的手,然后鬼鬼祟祟地朝傅黎的院子里走过去。
傅黎的院子早就被她叫人重新打扫了一遍,这会已经没有了从前那些碍人的杂草,按理说她应该很轻易就能穿过去才对,可没想到等她出了自己院里的后门,却突然傻了眼。
原本这傅黎住的院子,就是在她的院子后面,她一开始将傅黎安顿到这里,也是想着日后“串门”方便点。
可现在,院子的正门却不知被谁上了锁,元舒站在门前,怀里抱着散发着甜香的点心,有些呆滞。
她前几次去找傅黎,都是走的后门,是以并不知道前门被人上了锁。可问题是,难道傅黎也没有发现吗?
元舒是个能少动就不多走一步的人,此刻让她再从外面绕一大圈到后门去,她是坚决不愿意的,于是她趴在门缝边上,仔仔细细地朝院中张望。
院子里一片寂静,地上的落叶也东一堆西一堆的,看起来像是许久没住过人似的。
她从披风里伸出一只手来,抓住门上宽大的锁,前后摇晃了起来。
锁链被她摇得哗啦作响,惊起一片飞鸟,可她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一板一眼的摇着,甚至还带动了自己的身子,前前后后晃了起来。
突然,她的手腕被人攥住,摇晃门锁的动作也戛然而止,她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转过身去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傅黎像是才睡醒一般,身上松松垮垮的批了一件外衫,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的中衣,就连发丝也有些凌乱。
他迎着元舒狡黠的目光,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小姐此时过来,是有何事?”
元舒笑眯眯地举起自己藏在披风里的东西,道:“来给你送好吃的,怎么样,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