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黎的视线顺着她的动作下滑,落到她手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开心……”
说完,他毫不客气地从元舒手中接过那一袋子甜食,弯了弯眼睛:“多谢小姐。”
元舒一愣,她原本只是想要逗一逗他来着,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老老实实的回答。
不过听到他说开心,她总算觉得自己的心意没有白费。
她来之前还设想过,傅黎会不会装一装高冷的性子,说什么“不需要”、“拿回去”之类的话,结果他居然这么不客气的照单全收了。
只见傅黎接过她手中的袋子之后,连装模作样的行礼都省了,睡眼惺忪的就要运起轻功再飞回去。
元舒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拽住他的衣摆。
傅黎不解地回过头,似乎在问:还有什么事吗?
元舒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他,又望了望他手中的袋子。
傅黎了然:“小姐也想吃?”
元舒撇嘴,心里有些不满意。
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明明是她不辞辛苦买回来的,怎么现在他还想吃独食不成?
虽说她并不怎么喜欢吃甜食吧,但好歹她是花了钱的,总不能吃亏不是?
她轻咳两声,手中又用了点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给放跑了。
“我倒也没那么想……只不过既然是好吃的,就要一起分享,你说是不是?”
傅黎点了点头,在外头站了这么久,他的眼中清明了些,看着她的目光也泛着柔和之色。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摆,示意元舒松手,随后一把揽过她的腰,足间轻点,眨眼间的功夫便带着她进到了院内。
带她□□这种事情,傅黎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干脆连问都没问,直接就上手了,元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吓得双手仅仅箍着他的身子。
落地之后,傅黎微微动了动胳膊,元舒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后退了几步。
“下次再这样,好歹也提前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
虽然被他带着“飞”过好几次,但那一瞬间失重的感觉,还是让元舒有些心惊。
傅黎听了她这话,淡淡应了一声,只是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是很拙劣的把戏,可偏偏在她身上,就觉得格外可爱。
他从前也不是没有带着她□□,哪里见她有过这么大的反应,居然还会吓得不敢松手。
就这么喜欢与他亲近吗?
他觉得,这女子的心思实在是太难以捉摸了。明明心中是一个想法,可到了嘴边,又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元舒分明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与他亲近,可偏偏还要给自己找个理由。
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呢,就算她真的直说了,他……
傅黎顿住,突然间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方才那一瞬间,他想的居然是,如果元舒真的想要和他亲近,他也未尝不会答应。
他盯着元舒的背影看了一会,强迫自己将目光挪开。
他不该这样想的。
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只是在利用元舒对他的喜欢,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不然,当日在狩猎林里,他就可以一刀把她了结的。
之所以留下她的性命,只是因为她的身份,还能被他利用而已。
仅此而已。
-
元舒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这院中的摆设格外单调,除了她上次坐过的石墩子,和两棵长得瘦瘦巴巴的树之外,再没有任何装饰。
这院子原本就是被废弃的,是以只有一件卧室,并没有什么书房之类的供人谈天的地方。
这就意味着,如果她要和傅黎坐下来说话,不是在那石墩子上,就是在他的卧室里。
元舒想想自己待在傅黎卧房里的场面,默默地迎着瑟瑟的秋风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又紧了紧,然后先一步坐在那石墩子上。
才一坐下,她就觉得一股凉意袭来,直冰的她想要跳起来原地做个广播体操。
不过她终于还是靠着自己顽强的毅力忍了下来,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子,示意他过来坐。
可傅黎却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她,道:“小姐为何要坐在院中?秋风寒冷,小姐身子不好,万一染上风寒就是我的过错了。”
他朝着角落里的那间卧房走去,边走边道:“我的卧房虽不算暖和,但至少也能挡一挡风。小姐还是快些进来吧。”
他慢悠悠地走过,只留下元舒在风中凌乱。
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明目张胆的邀请她去他的卧房,真的好吗?
他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
元舒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日表白不应该说的那么过分的。
万一傅黎误会了她,以为她对他情根深种,想要更进一步怎么办!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呢,难道真的要牺牲自己的色相去……
“小姐?”傅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站在门外,看着仍旧在原地没有动弹的元舒,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戏谑道:“小姐怎么不过来?从前不是对我的卧房很感兴趣的吗?”
元舒:……
是了,她好像忘记了,自己从前还有过“偷窥”被抓包的经历呢。
在傅黎心里,只怕她才是那个色胆包天之人吧。
元舒扶额,认命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他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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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黎的卧房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阴暗森冷,反倒很是明亮,屋子里燃着不知什么品种的香,让人闻起来便觉无比的舒心。
元舒没好意思朝他的床铺看,一进门便急忙找了个凳子坐下,还特意背对着他的床,像是生怕看到什么似的。
傅黎看到她的这些小动作,也没点破,只顺势坐在了她的对面,然后将那油纸打开,丝丝缕缕的甜香便立刻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元舒不怎么爱吃甜品,于是只从中挑了一块最小的放进嘴里尝了尝。那一小块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倒是让她有些惊讶。
她对甜品的记忆,还停留在腻得让人发慌的印象中,没想到许久未吃,竟也尝出了从前未曾尝过的味道。
她又伸出手想要再拿下一块,谁知恰巧傅黎也伸手过来,两人的手指在空中相触,随后落在同一块糕点上面。
只一瞬间的功夫,元舒便迅速抽回了手,拿起随身携带的帕子,若无其事的擦了擦嘴,没有再动。
而傅黎也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便面不改色的将那块糕点拈了起来,放入口中。
元舒轻咳一声,决定说点什么来打破这样尴尬的局面。
于是她便问起了那扇门上的锁。
她下意识以为,是府中的老嬷嬷又欺负他,故意将前门锁上,好让他不得不绕远路才能到她的院子里来。
谁知傅黎却摇摇头,轻笑道:“现在有小姐为我撑腰,谁还敢欺负我?小姐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他的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她,语气很是认真,认真到让元舒都有些羞愧了。
看来他是忘记当初,欺负他欺负得最狠的人是谁了。
她何德何能,不过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让他如此感恩,连从前的恩怨都放下了。
元舒自认为是做不到这样的地步的。
如果是谁欺负了她,那她肯定要记一辈子,然后再想方设法报复回去的。
说到底,傅黎之所以会这么“宽宏大量”,无非就是因为他心中有她。
如果不是真心喜爱一个人,怎么可能连那样的欺辱都不放在心上了呢。
元舒越想越觉得愧疚,忍不住就想要多补偿补偿他。
于是她拈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唇边,信誓旦旦道:“你说得对,从前是我不好。以后,整个侯府都会为你撑腰!”
傅黎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愣怔,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又恢复了原样。他微微垂眸,就着元舒的手将那块糕点吃了下去,没有接话。
元舒心想,以前那些事,虽然不是她做的,但她现在占着原身的身体,也有必要为她所做的事情道个歉。
以前她对那些事情避而不谈,是因为害怕在傅黎心中再添一道伤口,让他再记恨上她。
可现在她觉得,傅黎对她不一样了,两人的关系也不似以往。从前的事情还是说清楚为好,免得总是像一根刺,卡在中间不上不下,让人难受。
她斟酌片刻,犹豫着开口:“从前是我不好,那样对你,我……”
她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傅黎伸出手按在了她的唇上,止住了她的话。
元舒呆呆地望着傅黎,就见他一脸平和地说道:“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小姐不必再提。”
元舒还想再说什么,可傅黎却迅速转移了话题:“小姐不是好奇那门上为何有锁吗,是我自己锁上的。”
“为何?”
元舒的好奇心立马被他勾起来,自己脑中想说的话也被抛在了脑后。她撑着脑袋,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望着他。
傅黎便将事情简单同她说了。
原来是在秋猎前,他担心会有洒扫丫鬟将这里当成元舒的后院,一起过来清扫,他房中有些东西不能叫外人看见,于是便将前后门都落了锁,免得有闲人进来。
等到秋猎结束之后,他便只开了后门的锁,没有去管前门,因为前门直接通往元舒的院子,人多眼杂,为了保险,他干脆就继续把门锁着,反正他可以用轻功来去自如,这锁对他来说,有没有都没什么区别。
元舒听了,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不想让别人进屋,把卧房锁上不就是了,直接把整个院子都锁住的,恐怕也只有他做的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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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待了一刻钟的功夫,元舒瞧着天色不早,是该用晚膳的功夫,担心菡萏找不到她,便叫傅黎带她出去了。
等到元舒离开之后,傅黎脸上那柔和的笑意一点点消失,眼神里也没了方才看元舒那样的温情。
他走进房中,从自己床边的柜子里,拿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他前几日闲来无事,亲手雕刻的一只小兔子。
今日如果不是元舒提起,他倒是要将从前的那些事情都忘记了。
他怎么能忘记呢。
像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来都是任性的。讨厌一个人没有理由,喜欢一个人也没有理由,只是由着自己的心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罢了。
如今,却是他有了旁的想法。实在可笑极了。
他冷眼看着自己手中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掌心微微用力,那脆弱的木雕便瞬间化为齑粉,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