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色水牢
同日下午,袁镇辉吩咐副官马彪,急电南京,命侍卫长冯三刀火速抵沪,追查他在冷公馆险遭遇刺的幕后主使。
接到袁镇辉的急电,远在南京的冯三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即打电话叫来督办署的智囊何成飞和参谋长江万里,三人连夜赶到上海。
听完副官马彪介绍的督办详细遇刺经过,冯三刀围着会议桌转了几圈,眉头紧皱,冷汗直淋,冥冥中,他预感到自己这次遇到的绝不是一般的对手。猛抬首,看见督办携夫人王梦莲从楼上走下来,他急忙迎上去问候,同时毕恭毕敬、心惊胆战地垂着首一个劲检讨自己无能,让督座受到了这么大的惊吓。
袁镇辉很大度,冲冯三刀摆摆手,示意冯三刀坐下。冯三刀没敢坐,站在一边等待督座训示。
袁镇辉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踱步,竭力思索这一切,突然,他转身对冯三刀交代说:“三刀,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一定要尽快给我查清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冯三刀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是,督座。”
王梦莲看冯三刀站在那里吓得够戗,就对袁镇辉说:“辉哥,你也别太难为冯先生了,你就让冯先生慢慢查,反正事情早晚会查清楚。”
袁镇辉扫了一眼左右,没有言语,随后,他坐在长沙发上端起一杯盖碗茶吹了吹茶梗,胆大心细地饮了几口,站起身打算径直回楼上去,临踏上楼梯的最后一瞬,他回头看了看江万里和何成飞,吩咐说:“你们商量着办吧。”
何成飞、冯三刀、江万里三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异口同声:“是,督座。”
等袁镇辉回了楼上,几个人围坐下来开始研究如何找出小道姑的幕后主使。
何成飞建议,让冷云风加大审讯力度,必要时用点“花柳绝招”,不怕那个小道姑不招。
马彪说,何仙姑也已被冷云风抓进水牢,有了这条线,不愁找不出幕后主使。
冯三刀说,今晚我和何智囊去冷公馆督审,江参谋和马副官留在官邸保护督座。
会后,两组人立即执行。
江万里在马彪的带领下上二楼单独向袁镇辉汇报要务。
袁镇辉一指对面的矮脚沙发,让江万里坐,不要紧张。
江万里毕恭毕敬,忐忐忑忑,答应了声“是”,但没敢坐下。
这时,袁镇辉的夫人王梦莲亲自给江万里端了一杯茶,她笑着说:“江参谋是自家人,何必这么拘束,随便坐就是了。”
江万里知道督座的厉害,吓得周身一哆嗦,赶忙说:“多谢夫人,我还是向督座汇报完要务再坐。”
还没等江万里开口汇报,袁镇辉又想起了那险遭遇刺见阎王时的惊心动魄,他端着王梦莲捧过来的一杯茶,在中东地毯上走来走去,口里不停地大骂冷云风是他妈的狗屁上海滩蛇帮头子,要不是看在那白花花的巨额大洋份上,他早就和冷云风掀了板凳,翻脸了。
江万里和马彪站在一边,两人大气不敢出,听袁镇辉大骂特骂冷云风,说真的,他们还真怕袁镇辉把这防护不严的罪名迁怒于他们。
袁镇辉大骂特骂了一阵,觉得心里的气多少有些顺了,啪一声,搁下茶,突然问江万里:“江参谋,我命你和何成飞草拟的江北收编匪派计划,可否完成?”
江万里急忙打开文件:“报告督座,全盘计划已草拟完毕,敬请督座过目。”
袁镇辉接过文件看了下:“好,江参谋果真是高才。这计划不错,很有我袁某人的风格,我们就是要抓住某些狗娘养的贪财好色的心理,要钱给钱,要美女给美女,要大烟给大烟,广泛拉拢,全面利用。”
“可是,”江万里似有难处,“据我和冯侍卫的人探知,大土匪孙殿英不缺烟土,他本身就是个制贩烟土的,全上海卖的烟土,他的就占了七成。”
“哦?还有这事?”袁镇辉眉梢一挑,“狗娘养的孙老殿。”
江万里接着说:“不过,是人就总会有弱点,虽然孙殿英半军半匪四处奸淫过不少女人,可他经常对他的手下说,他很想在这乱世之中玩一个西洋美女和一个东洋美女,如有可能,他还想纳她们为妾。”
“哈哈!”袁镇辉大笑,“好,喜欢女人就好。孔子曰,食色性也,这好办,满足他,要几个给几个。”
“可我们去哪里给他弄呢?除非花高价去国外买。”江万里眉头紧眉,有些犯难。
袁镇辉摸了一下粗脖,偷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夫人王梦莲,给江万里指点迷津:“愚钝!江参谋也太不懂上海风情了,此等小事,还用去国外?你到街上看看,哪儿没有许多洋窑姐。”
“是啊江参谋,”马彪在一旁说,“督座说的对,你出去看看,哪儿都有洋窑姐。”
袁镇辉一笑,突然话题一转:“江参谋,听说你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正在南京金陵女子大学就读?可有此事?”
江万里赶忙回答:“是,小女雪华确实在南京金陵女子大学就读,明年就毕业。”他内心一阵忐忑,“不过,督座过誉,小女容貌平平,非那种美女。”
马彪插话:“江参谋何必谦虚,既然家有凤凰,那就该积极寻觅一条龙。督座过问,也是出于对你的一片关心。”
“是是是,万里非常感谢督座的关心。”江万里冷汗淋漓,不停地点头。
袁镇辉很满意马彪的解释,脸一绷,摆出一副严肃:“万里,回去告诉你女儿,就说是我说的,让她好好读,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重用她!”
“谢谢督座厚爱,我一定转告小女。”
江万里退后一步,真搞不懂袁镇辉要打啥鬼主意。他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
一旁,副官马彪紧跟着问:“江参谋,不知江小姐可否已有男友?”
这似乎超出了上级对下级的关心。江万里吃惊,迷惑,胆怯,感觉大祸要临头!
顺着副官马彪的话,袁镇辉也表示出浓厚的兴趣,他不再想遇刺的事,他注视着江万里:“是啊,现在是民国,不知你女儿有没有赶时髦,自由恋爱,私定终身?哈哈。”
江万里一犹豫,出言谨慎:“我女儿脾气倔,她曾发誓,今生今世,非要嫁一个与她有三次偶然相逢的人,否则,宁愿终生守在父母身旁。”
“哦?”袁镇辉转着眼珠,“还有这样的奇女子,真是有意思。”他摇头晃脑,脸上露出一丝神秘而又得意的笑。
恐怖!江万里额头上直冒冷汗。好在,这个话题说到这儿被王梦莲打断,她劝袁镇辉要好好休息,别让惊吓扰乱了精神,耽搁了处理督办要务。
王梦莲意味深长的话,让袁镇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急忙让副官马彪带江参谋下去休息,有什么事等冯三刀去冷公馆审问回来后再议。
马彪答应一声,带江万里去了。
两人刚下楼,王梦莲就踢翻了醋瓶子,她揪住袁镇辉的耳朵,质问:“说!你是不是花心病又犯了,看上哪家女子了?”
袁镇辉抱头告饶:“夫人,我的好夫人,我的莲夫人,有你这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我哪还会再看上别的女人。”
王梦莲当然不信:“巧舌如簧。”继续追问:“那你无缘无故问人家江参谋的女儿干吗?你还知道的挺详细,是不是那个马彪又背着我给你拉皮条?”
袁镇辉一脸苦相,似有许多委屈,他喊着冤:“夫人,看你说哪去了,这回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身为江南督办,关心下属也算情理。夫人,你太大惊小怪了。”
说着,袁镇辉猛地趁王梦莲不防,将她抱上床,然后把嘴紧贴在她的耳畔:“莲,你是我亲爱的妻子,你是我世界上唯一的爱!哦,亲爱的,除了你之外,今生今世,我不会再爱任何女人,请相信我,这是我神圣的爱的誓言!”
王梦莲的一片疑云被袁镇辉的狂风暴雨的爱迅速冲淡,她面庞娇羞,望着袁镇辉,柔声细语:“辉哥,你这套词在我们新婚夜时你已说过了,俗话说,好酒不宜贪杯,好话不宜重提。”
袁镇辉故意把脸一绷:“哎,此言差矣,真理不怕重复,真爱也不怕重复。只有那些虚伪的人才不敢面对第二次表达,因为他们总是怕一不小心,会露出马脚。”
王梦莲对袁镇辉的这一番山盟海誓再次深深陶醉,深信不疑,她把头靠在袁镇辉的胸上,眉梢上挂了几许淡淡的忧愁,她问袁镇辉:“辉哥,你现在已是江南督办,假如有一天你遇上一个比我还漂亮的女子,你会不会毫不念我们的夫妻之情,把我抛弃?”
袁镇辉拥着王梦莲,摇摇头:“夫人想哪里去了,我怎么会抛弃你呢?难道你忘了我在新婚夜跟你说的话嘛,我当时就告诉过你,自从认识你以后,我就给自己定下了三个心愿:第一,娶你做我的妻子;第二,要赢得民众的信任;第三,成为一个统领百万大军的高级军事将领。”袁镇辉深情地凝望着王梦莲,“现在,你是我实现的第一个愿望,我怎能不好好珍惜呢?虽然,我的第二个愿望也已实现,可在北面,仍有群匪未收,干扰我的宏图大业,所以,接下来我要全力收编,争取早日实现我的第三个愿望。”
王梦莲听了袁镇辉的一番话,很是高兴,一汪幸福在心里不停地荡漾。她在心底里说:“辉哥真的不错。虽然在年龄上有巨大的差异,可辉哥很会浪漫,很会用情。虽然早在结婚前就听学姐谭在香说,袁镇辉好色,喜欢拈花惹草,可婚后几年,她还没发现辉哥和别的什么女人有不三不四的来往,只是偶尔听家里的佣人们悄悄议论说,马副官常为督办约一些外国商人的夫人和上海滩的一些名门小姐在大华饭店见面。”
听袁镇辉从冷公馆筹款回来,说他在酒席宴上差点被一个小道姑刺客开枪打死,幸亏被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叫谭在春的申报记者出手相救,王梦莲惊诧世间的事竟有如此巧合,一幕一幕的往事,不停地从心中飘来——
是的,她与那个谭在春,是有一些故事的。
王梦莲陷入深深的回忆——
1908年11月15日,就在慈禧太后去世的当天,王梦莲出生在黄浦岸边的一个底层的杂货铺之家,其父王金柱,除了经营一些杂七杂八的日用百货,空闲时,还到街口接一些婚丧嫁娶的活。其母婵娟,是一个没实权的大清王爷的女儿,从小,受家庭熏陶,不仅擅长书画,还能评点《三国演义》、《红楼梦》。
受母亲的遗传和影响,王梦莲从小也很聪明。
由于她小名叫阿莲,所以人们对她的大名渐渐陌生。
小时候,阿莲在家中,无论读书、行事,均按家规。平时,母亲为了将她培养成一个知书达理、德学兼备的才女,将来或有机会成为一个一品夫人,就经常向她灌输一些作为女孩子所必须要做到的行为和准则。她天性聪慧,母亲说一次,她就能牢记在心。渐渐地,她给人的印象,温雅可爱,规规矩矩,无限完美。日子一久,人人都很喜欢她。
光阴似箭,等阿莲长到14岁,母亲把她送进了一所只有豪门女子才能入读的学校,可见母亲对她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在学校里,她很快乐,每天除了学习,她还认识了一些朋友,这其中,一个叫孟珍珠的豪门小姐和她很投缘。这时,她虽然只有14岁,但因天生丽质,所以在同班女生中,一副花容月貌,很惹人关注,仅有的几个男教师,也个个毫不掩饰地向她表达爱慕。课间休息,为了能让自己的英语水平突飞猛进,她经常请教满肚子英文的孟珍珠。
可好景不长,不久,孟珍珠嫁给了袁督办的军事顾问陶树奇,一打听,还是给人做小。但为了维持友谊,她还是经常去找孟珍珠。可就是因了这份友谊,命运之神,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一眨眼,等时光定格在1924年夏季的一个下午,阿莲在孟珍珠家第一次见到了人们传说中的袁镇辉,此时,袁镇辉是叱咤大江南北的大军阀吴佩孚的先锋大将,凡是被他攻下的城池,其它派系都很难再夺走。
此刻,既然在这儿遇上了,孟珍珠把她介绍给袁镇辉:“这是阿莲姑娘,我的学妹,你看她多漂亮!”
“学姐,你又拿我开玩笑。”阿莲红着脸,不好意思。
袁镇辉站在那儿,一脸憨笑,威武中,透着几分豪爽。他对阿莲开门见山地说:“我就喜欢漂亮姑娘!你的容貌让我陶醉!”
孟珍珠不失时机:“那就一块吃个饭吧。”
阿莲不同意,转身要走,孟珍珠一把拉住了她。
午饭后,袁镇辉告辞,说还要去打仗。阿莲走到窗口看看天色,发现要下雨,就急着说要回去,不然回家晚了母亲会责怪。不料,当她刚走出陶宅,就发现袁镇辉站在巷口,低着头,用一只脚正打发时间地踢着碎石,像是在刻意等她。她脸一红,胆怯地往前走。袁镇辉看到了她,迎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问她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干吗不和学姐再多聊一会儿。她没敢看袁镇辉的脸,侧头望着墙壁,低声说:“天要下雨了,我要赶回家收衣服。”
“你家住哪儿?”
袁镇辉的话像是有企图。阿莲对陌生人向来很警惕,她思索了下,给了袁镇辉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巷名。袁镇辉毕竟是军人出身,做事雷厉风行,他抓住时机,要送阿莲回家,但阿莲立刻拒绝。不管怎么说,她对这个初次相识的中年军官,还没产生一丝信任,相反,倒生出几许厌恶。
匆匆回到家,阿莲觉得,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谁曾想,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正当她在院中的一个角落洗衣服,猛然,一抬头,看见袁镇辉正站在门口向里张望。
当两人的目光相遇,袁镇辉高兴得蹦了起来。他就像个土匪,挎着枪几步奔到阿莲身边,摆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说:“阿莲,你可把我害苦了,我腿都跑细了,好奇怪,你怎么能给我一个假地址呢,我就差派军队挨条街找你了,找到你可真不容易!”
袁镇辉两眼盯着阿莲玲珑突出的胸部,恨不得立刻把阿莲拥入怀中。
阿莲又羞又气,愤愤地冲袁镇辉甩了一下要拿到铁丝上晾晒的湿衣服,下了逐客令:“请你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袁镇辉是个采花高手,他苦笑一下,围着阿莲软磨硬泡,不肯退出:“阿莲小姐,你真的讨厌我?真的不想见我?那天在孟小姐的引荐下,我立刻就喜欢上了你。回到军营,日夜思念,痴痴地思念,流着口水地思念。”
院子里很热,一阵风儿吹过,阿莲身穿一袭蓝布旗袍,风姿优美。袁镇辉更是着迷,盯着阿莲的旗袍开口处继续表白自己多么多么与众不同一见钟情的爱慕。阿莲没办法,只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躲避,然而,她走一步,袁镇辉紧跟一步。最后,阿莲实在烦得没辙了,干脆拿起一根竹竿顶到袁镇辉的胸部,阻止说:“站住!姓袁的,你脑子大概是拎不清,我建议你去看一看医生!”
袁镇辉丝毫不予理睬,他呵呵一笑,用手拨开阿莲顶在他胸口的竹竿,步步逼近:“呵,好一个温柔的女子!呵,好一个刚烈的女子!哈哈,我要定了!”
阿莲异常气愤,不知如何摆脱。她从小谨遵古训、家规,从来没遇上过这种事。她往后退着,有些无助。好在,就在这时,阿莲的母亲从外面回来了,她一眼看见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正在调戏自己的女儿,她气得从墙边摸起一根顶门棍子,一边大声斥责,一边向袁镇辉狠狠地砸去。
袁镇辉猝不及防,头上被砸起了一个包,他没敢对阿莲的母亲动粗,抱头鼠窜地跑出了王家。
然而,这件小事,大大激发了他的强烈的征服欲,他发誓,今生得不到阿莲,绝不罢休!他就不信,那么多固若金汤的城池他都拿下了,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阿莲?他很有心计,决定来个守株待兔式的陶宅等美人。他知道,阿莲经常去陶宅找孟珍珠交流英语,谈些姐妹间的悄悄话。终于,一天下午,他在陶家不出所料地等到了阿莲。他怕自己的“军威”再次吓到阿莲,就换了一副异常关心的缓和的口气,说:“阿莲小姐,那天是我酒后胡言,有失礼之处,还请你多多原谅,我在这儿向你道歉了!”
阿莲坐在一边,没有出声。
看阿莲没有动怒,袁镇辉胆子大起来,表白说:“阿莲,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子,应该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好男人爱你才行,告诉我,你想去哪所学校读书,我全力支持!去国外都可以!”袁镇辉抓住时下女孩子都热爱读书的热潮,试图用这一招打动阿莲。他看阿莲依旧沉默,似不再对他抱以敌意,就进一步表白说,“阿莲,做我的朋友好吗?就是那种亲密无间的朋友。”
阿莲扭开头,容颜淡淡,没有再对袁镇辉生出那么多厌恶和反感。出现这种变化,一是因为好友孟珍珠先前几次向她灌输袁镇辉如何如何好,别看他一脸色相,其实人可好啦,要不是这样,怎么会混到现在的军职;二是由于此时此刻,她觉得较上一次袁镇辉态度要好得多,而且话语轻柔,充满人情,很懂得疼爱女孩子。
气氛不错。接下来,袁镇辉满脸善意地邀请阿莲去外面的茶馆坐坐,阿莲微微一笑,谨慎地答应了。
来到外面的茶馆,阿莲发现,原来袁镇辉不是那么糟糕,他还是有几分优点,他不但有一身军人的威武,还有几分迷女孩子的风度,在他身上,似乎还隐约透出一种乱世枭雄欲霸江东的豪气。从他说话的口音判断,他来自雾南。
喝过几杯茶,袁镇辉突然提议说:“阿莲,我要去酒店看一个朋友,你陪我一起去吧?等看了朋友,我送你回家。”气氛这么好,阿莲不好推辞,只好爽快地答应了。而事实上,袁镇辉带着阿莲三转两拐,并没有去什么酒店,而是把她带进了一家三流旅馆,而且,一走进二楼的一间客房,袁镇辉就迫不及待地扑上来,要抱阿莲上床。
阿莲大吃一惊!没想到刚才还甜言蜜语的袁镇辉一下子变成了色狼,她怕自己受辱,急忙推开袁镇辉,大声怒喝:“马上放我出去!不然我就从这儿跳下去!”阿莲指着窗口。
袁镇辉没办法,快速打开房门,一边放阿莲走,一边赔罪:“阿莲小姐,你误会了,我是看上海的女子都在学西洋不守传统,故意跟你开个玩笑,试探你一下。”
阿莲一怔,半信半疑,对袁镇辉的不信任减去了大半。
就这样,袁镇辉巧舌如簧地掩盖过了这一关。
从此,阿莲回到家中,很少再去找孟珍珠,而且,她也不准袁镇辉再踏进她家半步。
袁镇辉不死心,隔三差五就跑来站在外面喊。
终于,有一天,袁镇辉派手下送来一封信,并在信上特别注明,要阿莲一定在百忙中开启、复信。阿莲收到信,诧异地看到:阿莲小姐,自从粗人镇辉与你在陶宅相识,便日夜思念,今生镇辉若不能娶阿莲小姐,恐难再安心军界……最后,他还别出心裁,说人生百年,相逢是缘,盼阿莲小姐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用一颗诚挚的心关爱她一生。
看完袁镇辉的信,阿莲眼圈红润,有些感动,内心里,突然感觉这个男人还不是那么坏,看来,在有些地方,自己也许真的是误解他了。于是,她提笔复信:君若有情,以善为宜。人生百年,无缘难聚。
袁镇辉收到信,对阿莲更加喜爱!
不久,阿莲在街上偶然遇上了比她大几岁的学姐谭在香,两人找了间茶馆,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聊着过去在一起的快乐的事情。阿莲终究年龄小,对爱的事还不是很懂。她低声告诉学姐,说有一个能打善战的军官正在追她。
谭在香问“是谁?”阿莲告诉她说是袁镇辉。
谭在香一听,立刻叫起来:“天哪!原来是那个袁粗脖!”
阿莲不解,急迫地问:“什么袁粗脖?”
谭在香笑笑:“就是追你的那个袁镇辉呀!”
阿莲一脸困惑,望着谭在香:“那怎么又叫袁粗脖呢?你都快把我弄糊涂了,在我眼里,他不就是军官袁镇辉嘛。”
谭在香继续笑:“哈哈,他没告诉你,他还字‘多才’呢,不知道他是不是多才。”
阿莲说:“那你怎么说他是粗脖,这是怎么回事?”
谭在香说:“我们班上的同学曾经开过一个会,专门讨论给袁镇辉取个外号,最后,根据他的品行相貌,大家一致决定,给他取个外号叫‘袁粗脖’。”
阿莲摇摇头:“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也太武断了,你们这纯粹是拿人取笑。”阿莲望着学姐,一脸不悦。
谭在香说:“其实,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同学们也就是看他是个粗脖,又听说他好色,就随便拿他瞎胡闹了。”
阿莲点点头:“哦,那你说我要不要接受他呢?”
谭在香说:“说句心里话,我对你和他的交往很不放心。”
阿莲说:“我倒喜欢你哥哥在春,可他心里只有那个林玉凤,他能装下我吗?”
谭在香说:“我哥哥和玉凤那可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感情一直很好,谁也甭想分开他们。就是玉凤去了美国,两人也没断了书信。你说这感情,多执著啊,多坚决啊,多真啊!能动摇吗?他们是要走向永恒的!”
阿莲说:“要是我,我就一天给你哥写一封信,这才是真爱!”
谭在香翘起大拇指,莞尔一笑:“这么说,你小小年纪,是在笑玉凤不是真爱喽?我的小妹,你可别拎不清哟,从美国发那么多信,是要累死邮差的啊!”
两个人开心地笑。阿莲说:“学姐真会说笑,谁不知道,中美通信,是用邮轮的。”
谭在香说:“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是说,那上海的邮差不得天天往我家跑啊?”
两人对视一笑,付了茶钱,走出茶馆。
不知不觉,谭在香和阿莲走到了她们谭家。
这是阿莲头一次来谭家,不过,谭在春在去学校接妹妹时倒常与她相见,他们也是从学校开始认识的。自从认识了谭在春,阿莲从谭在春那里听到了许多开心的故事,在她眼里,谭在春不光是一个富家少爷,更是一个博学多才的大哥哥。说真的,要是不知道在春和玉凤的事,她少女的真情还真想找个机会向在春吐露。可是,她也深知,既然在春已心有所爱,那自己就万万不能闯进他爱的天地,破坏了他爱的世界。爱,是自私的,也是宽容的。
整个上午,阿莲都在谭在春的书房看书。
谭在春问阿莲最喜欢读哪类书,阿莲婉约地一笑,说:“唐诗。”谭在春又问:“那你最喜欢唐朝的哪一位诗人?”阿莲的脸颊上顿时红云一片,羞怯怯地说:“李商隐。”谭在春坐在阿莲对面望着这个小他很多却也像他一样喜欢读唐诗的女孩,很有兴趣地又问:“那你最喜欢李商隐的哪几首诗?是有题的呢还是无题的?”
没想到阿莲还很博学,她闪动着明眸皓齿,张口就说:“当然是无题的!谁都知道,李商隐的诗无题胜有题。”
谭在春笑着,递给阿莲一个水果:“不是谁都知道,是你这个小姑娘非常聪明,真的喜欢李商隐的诗。”
听到谭在春在夸她,阿莲羞得低下头去,低声说:“谭大哥才是有学问的人。”
面对这个俊秀文雅、喜欢读李商隐的诗的女孩,谭在春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这种感觉,与他在和玉凤在一起的时候相比,少了一份压力。他幽幽地想,怎么形容呢?他把目光投向窗外,思念着玉凤,忽然他想到,她们两个,一个是小家碧玉,一个是大家闺秀,两个风韵不同,自然给他的感觉就不同。
一抬头,谭在春看到阿莲又在翻阅那本唐诗,就怀着一份说不出的感情说:“阿莲,我想试问一下,在李商隐的众多无题诗中,你最喜欢他的哪一首呢?若是我们喜欢的都一样,那我们可真是有一份诗缘。”
阿莲红云满面:“李商隐有好多无题诗,既然无题,我无法说出哪一首。”
谭在春笑了:“是啊,既然无题,你怎么能说出是哪一首呢?不过,我倒有个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阿莲急切地望着谭在春。
谭在春风趣地给阿莲打个响指:“你吟给我听。”
阿莲的脸更红了,低声说:“好吧,那我就吟两首给谭大哥听,不过,你可别笑我。”
阿莲确实是很喜欢李商隐的诗,她站起身,眼波中流动着一汪深情,完全进入了一片唐诗的境界。她缓缓吟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宫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阿莲吟到这儿,回头看向谭在春,谭在春品味着一笑:“吟得好!不过,这一首不太适合一个女孩子的心境,你再吟一首吧。”阿莲又接着吟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随着阿莲的吟诵,谭在春也进入了诗的意境,“相见时难别亦难……”,是啊,玉凤赴美十年,他哪一天不在翘首期盼,默念这句诗。虽然十年未见谈不上那种痛断肝肠的“相见时难别亦难”,但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苦苦的思念!他眼圈湿润地注视着阿莲,久久地不肯把视线移开,显然,他把阿莲当成了玉凤。他轻轻揽过阿莲,语气略带恳求地说:“阿莲妹妹,你再吟一首好吗?这一首还是不适合一个女孩子寄托相思。”
阿莲脸颊一热,很理解地柔声说:“我知道了,谭大哥,那我就再吟一首。”阿莲很依恋地轻靠在谭在春的身上,款款吟道:“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谭在春叹息一声:“好一个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是啊,既然相思无益,那又何不把失意当痴情呢?”转身,他双手扶住阿莲的两个柔肩,“好妹妹,告诉大哥,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
阿莲闪动着一双秀美的睫毛,眼神开始包含特别感情地四处躲避,她心速加快,局促地说:“大哥,我……我……我还是再吟一首李商隐的《春雨》给你听吧: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吟罢,阿莲痴痴地望着谭在春,似有所期待。
谭在春心有所思,轻拥住阿莲:“好妹妹,你共吟了四首,可我听出来了,在其中三首中,你都吟到了一个春字,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巧合,还是你的一份刻意的情怀,不过,我要谢谢你!谢谢你的这一份情。”
阿莲像一株含羞草,把绯红的脸颊贴在谭在春的胸口:“谭大哥,我什么也没说。”谭在春轻拍着阿莲的柔肩:“好妹妹,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我要告诉你,不光你喜欢李商隐的这几首诗,玉凤也喜欢这几首诗,每次我们在一起,她都要吟一首给我听,她说,李商隐的这几首爱情诗,要比现在正流行的那些歌咏爱情的新诗,要好出多少倍!她还说,那些流行诗,都是无病呻吟。”
阿莲岔开话题:“你是不是非常喜欢林玉凤?也就是深深的爱!”
谭在春坚定不移:“是的!”
阿莲略微遗憾:“可我还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谭在春笑道:“这有何难,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你会有机会见到的。”
阿莲吟吟一笑:“说不定以后她还真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呢,她那么有才,家里又有势。”
谭在春没有多想,笑笑:“若那样,她可是多亏了你的吉言。”
两人对视一笑,笑得前仰后合。
两人在书房里的开心的笑声引来了正在楼下给花浇水的谭在香,她跑上楼来,看阿莲和哥哥如此开心,就笑着打趣说:“哥,你可要小心,你可别光顾着在这儿大笑大唱,谈情说爱,说不准哪一瞬,你那个林玉凤可就从家里听到你的声音,气势汹汹杀过来了。”
谭在春冲妹妹笑笑:“没事,玉凤留美十年,思想洋派。”
谭在香不服:“你快算了吧,你就别拿这话安慰阿莲了,人家阿莲现在可是名花有主,真的快嫁人了。”
谭在春略感惊讶,扭头问:“是吗阿莲?这么小年纪就有人给你提亲了?”
阿莲红着脸:“你别听学姐瞎说,就是那个袁镇辉老追我,还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阿莲没继续说下去,她走到后窗那儿,向对面的林家望去。
谭在香说:“自古红颜多寂寞,好啦,现在你们二位都有爱相随了,就剩我小姑居处本无郎了。”
谭在春轻怪妹妹:“就你话多,你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
谭在香吐个舌头,扮个鬼脸:“哎,我这人还就是怪,最怕别人把我当哑巴,你想啊,我要是不开口,真被人当成了哑巴,那还了得,还有哪个男孩敢来追我、找我谈恋爱?”
谭在春笑笑:“就你理论多,算我说不过你,行了吧?”
话音刚落,从楼下突然传来林玉凤的声音,林玉凤在楼下喊:“在春!快下来!我们不是说好去马戏团看人兽表演吗?”
谭在香推了一下哥哥:“哈哈,你的白雪公主来了,你还不赶快去找她报到?免得她用洋文怪你!”
听到林玉凤的呼唤,谭在春有些激动,兴奋中,从窗口望下去:“玉凤,稍等一下,我这就下去。”转身,他冲阿莲一笑,歉意地说:“阿莲,不好意思,不能陪你念唐诗了,你和在香在这儿玩吧,中午就别回去了,让在香给你做好吃的。”
阿莲眉梢上堆积着一份失落,追问:“那你中午回来吗?”
谭在春正了正衣服:“凡是玉凤约我出去,我们一般都会去吃大餐,估计这次,还是去吃大餐。”说完,谭在春匆匆下楼,和林玉凤手牵手向院外走去。
阿莲伫立在窗口,望着渐渐远去的谭在春和林玉凤相亲相爱的身影,心里掀起一份沉痛的伤感。毋庸置疑,她爱上谭在春了。
就这样,怀着对谭在春的一腔痴情与爱慕,阿莲的少女时光,苦恼而幸福。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1924年10月,阿莲的父亲在一个早晨,突患脑溢血,不幸去世。随即,发丧当日,整个王家,一片哀痛!阿莲披麻戴孝,跪在灵前,和家人一起对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行礼。
谭在春也以朋友的身份前来吊唁,并献上了花圈。谭在香更是帮着王家忙里忙外。泪水中的阿莲对谭在春的到来很是感激,心底里,一份朦朦胧胧不能表达的情感在涌动,她喜欢在春,她爱在春!尽管这似乎是个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但她宁愿陷进这个梦。
中午时分,阿莲一抬头,居然看见袁镇辉也身着白色孝服,站在祭桌前点燃自己带来的香烛,恭恭敬敬地跪下行叩头礼,而且,就像对自己的父亲去世一样,泪水横流,满面哀伤。阿莲心中一阵悸动。困扰中,她看袁镇辉对自己逝去的父亲行如此大礼,先前的愤怒、怨尤、不信任,顷刻,似乎要荡然无存!她恍惚意识到,这个粗脖男人,将要走进她的世界——情感的世界,或者说是一生一世朝夕相处的世界。
丧事过后,好友孟珍珠为了安抚阿莲的丧父之痛,经常过来看阿莲。每次,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向阿莲灌输,说现在是民国,做人做事不要太老派,要懂得往大处看、远处看,比如那个袁镇辉,他对你一腔痴情,就是个很值得信赖和托付的男人。
架不住孟珍珠的狂轰滥炸的一再劝说,阿莲对袁镇辉,有些心动。
不久,陶树奇登门,替袁镇辉说媒。因阿莲母亲对袁镇辉有些顾虑,但又不好回绝在上海滩还算有些名气的陶树奇,就勉强压着不悦,简要问了一些袁镇辉的情况。陶树奇善于察言观色,他看老太太终于有了松口之意,就趁热打铁,极力推荐说:“镇辉这个人其实很善良,是个很有抱负的人,相信阿莲嫁过去,不会受半点委屈!”
阿莲母亲从小就对女儿寄予厚望,做梦都想让女儿嫁入豪门或嫁个高官,当她听闻袁镇辉已有妻妾,便犹豫起来。一旁,陶树奇借端茶之际,发现苗头不对,就立刻解释:“老夫人请放心,我向您保证,镇辉的元配和二夫人,现已皈依佛门,不问尘世,所以,从姻缘上讲,已无任何瓜葛。至于镇辉的前途,那可绝对是一片朝阳。只要阿莲嫁过去,一定能助镇辉干出一番大业!现在,就看您老人家的决定了。”
里屋内,阿莲一再冲母亲做手势,意思是她同意这门婚事。王母狠狠瞪了女儿一眼,自有分寸,她千思万虑,考虑到陶树奇的身份和名气,考虑到阿莲和孟珍珠的友情以及袁镇辉的那番沉痛吊唁,最后,她一拍巴掌,答应了这门婚事。
就这样,一切都好似是趁热打铁,1924年11月18日,袁镇辉和阿莲在上海大东饭店举行婚礼,证婚人是陶树奇。为了隆重起见,婚礼分两部分:第一部分,男女在结婚书上盖章;第二部分,新人拜天地。证婚人陶树奇坐在宴席中央,左边是男方主婚人于洋,右边是女方主婚人房阿妹。整个婚礼大厅,大约有上百位亲友参加。
新娘天生丽质,身着粉红色镶有金银花边的裙子,头上戴有珍珠首饰;袁镇辉则穿了一套深蓝色长袍,外面罩着一件缎马褂,显得很具有典型的传统的中国味!
为了突出和显示豪华,新婚洞房刻意设在了大东饭店的118号专门给外国高官、富商预留的高级客房。
婚后第三天,袁镇辉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和阿莲还是单独安排一个家为好。于是,他叫来陶树奇,问怎么办。陶树奇比鬼都精,全上海没有比他更懂得倚着大树好乘凉这个道理的了,他对袁镇辉信誓旦旦地说:“这好办,不就是一处房子嘛,我向您保证,三天内,我一准让您和夫人有自己的豪华的住处。”
次日,陶树奇坐上自己的小车在各繁华街道转了一圈,最后,在紫藤路为袁镇辉和阿莲购置了一处豪华气派的二层小楼,紧跟着,他又马不停蹄地到一家商店买了桌椅、床铺、生活用品……雇车运了过去。然后,他看袁镇辉经常因军务外出,不能在家常陪阿莲,就又让自己的小妾孟珍珠一有闲空就去陪阿莲说说笑笑打发寂寞。
一天,在一个酒席宴上,陶树奇对袁镇辉说:“阿莲是个好姑娘,有了她,你可别再出去拈花惹草了。”孟珍珠也说:“是啊,阿莲也怪可怜,你一定要善待她!”袁镇辉有些烦,反问:“我有那么坏?”几个人相互对视,颇为尴尬。孟珍珠胆怯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不久,袁镇辉带阿莲回草台老家祭祖,因为他父母信佛,所以这道手续是不能少的。
在草台,阿莲第一次见到了袁镇辉的元配夫人张韵。
张韵早就接到消息,她站在破旧的小院,迎接袁镇辉,看袁镇辉又带回一个漂亮的妾,她急忙跑前跑后,张罗喜宴,对阿莲,甚为热情。目睹这些,阿莲感动得要落泪,她鼻子一酸,一把握起张韵的一只手:“大姐,你太善良了!”张韵笑笑,没有说什么,她抽出被阿莲握住的手,继续忙去了。
次日,按照当地的风俗,阿莲和张韵坐在小院里给袁家逝去的几代亲人叠纸钱,叠了许多后,张韵突然问:“阿莲妹妹,你在上海见过我儿子福生吗?”阿莲红着脸:“没有。不过你放心,我回去就去看他。”张韵眼里含着泪:“好妹妹,你不知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我儿子福生,他虽然很懂事,可就是怕他的父亲。在这里,我求你了,希望你以后好好待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看张韵对儿子如此关心,如此情深,甚至还有几分委曲求全,阿莲郑重答应,回上海后,她一定好好照顾福生,就像疼爱自己的孩子。
张韵很感激。
隔日,阿莲随袁镇辉从草台一回到上海,就立刻要求袁镇辉带她去看望正在一家由归国华侨开办的西洋式的寄宿学校读书的袁镇辉的12岁的儿子袁福生。袁镇辉犹豫了下,答应了阿莲的要求。来到学校,袁福生早就听说了自己父亲的事,他对这个新母亲、小母亲,很规矩,主动行了礼,并叫了妈,但当袁镇辉过去拉他时,他却满脸害怕,一直往后退。显然,袁镇辉在儿子的眼里印象不是很好。阿莲摸着袁福生的头,亲切地说:“福生,你在这儿好好学习,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你放心,我就像你的母亲一样,好好照顾你的!”说完,阿莲送了一件她特意去法国租界买的洋式玩具作为新妈妈的礼物送给了袁福生。袁福生很高兴,喊了声“谢谢妈妈”,跑出去玩去了。
袁镇辉看儿子不怎么理他,坐那儿一个劲抽烟。阿莲恳求说:“镇辉,求你以后对福生好些,别老是一张凶巴巴的脸,你再有什么了不起,你也是孩子他爸!”
袁镇辉掐灭了烟,同意了阿莲的恳求,他抱住阿莲,脸上露出一丝笑:“好吧,我尽力,为了你的感受,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他毕竟是我儿子嘛。”
可是,此事过去没多久,阿莲遇上了一件怪事,一天,有个老农突然给她送来一个叫袁小雪的四五岁的女孩。真是惊讶,结婚还不到仨月,突然间就先后有了两个孩子。阿莲瞅着这一切,感觉是在梦里。晚上,等袁镇辉回来,她才弄清楚——原来这孩子是袁镇辉昔日同学于阿贵在南洋经商时与一个名叫明清的姑娘所生,后来,于阿贵回国,受家族长辈的限制,便抛弃了明清母女。没办法,明清为了女儿将来有个活路,便搭乘一条香港的货船来上海求于阿贵收下女儿,然而,于阿贵在其家族的强大压力下,终究没有收下这个孩子。明清伤心欲绝,骂于阿贵软弱,随即,她找到于阿贵的同学袁镇辉,扔下孩子,愤然离开了上海,她想,袁镇辉肯定能把女儿送到于家。可是,袁镇辉几次将孩子送去于家,于家均表示拒绝,还说,这孩子与他们于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万般无奈,袁镇辉见这孩子长得白皙可爱,似与自己有份父女之缘,就收下了这孩子,并取名袁小雪。后来,小雪的照料由他草台的张氏和镇江的苗氏轮流照顾。这次,他另娶新欢,镇江的苗氏便雇了一个老农把孩子送了过来。
了解到这些,阿莲既生气又委屈,由衷地,她渴望自己也赶快生一个孩子。
然而,有关这个小雪的事,却并不这么简单。
一天傍晚,阿莲扶喝得大醉的袁镇辉刚睡下,就听袁镇辉突然酒后吐真言,说这个小雪是他和阿贵在南洋换女人睡时留下的种,到底是谁的,谁也说不清,反正,那晚两人都碰过明清。闻听此言,阿莲气得差点昏过去,她捶打着袁镇辉,严词质问!袁镇辉吓得酒醒了,解释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晚,我和阿贵都喝了很多酒,所以才彼此误进了对方的房间,种下了这个苦果。
阿莲半信半疑,考虑到这已是陈年旧账,况又事已至此,她也只好忍着心里的火算了。
不过,有了这场风波,阿莲越发觉得,自己应尽快生个孩子,只有这样,袁镇辉才会为了对她们母子负责,不再在外面乱搞。可是,虽然袁镇辉经常每晚把她折磨到半夜,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丝毫没感觉自己的肚子在一天天变大。她好奇怪,难道因为自己拜送子娘娘不够虔诚?时光流逝。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居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片片的红疹。她很害怕,告诉了袁镇辉。袁镇辉带她去医院检查,结果,医生说,你患有梅毒。阿莲大吃一惊!不用问,这准是袁镇辉乱搞女人传给她的。
一气之下,阿莲回了娘家。母亲听说后,等袁镇辉来接阿莲,气得冲上去给了袁镇辉两棍子。袁镇辉摸着发疼的头颅,深知理亏,没敢发作,他站那儿犹豫良久,最后厚着脸皮忐忑地解释说:“这种病其实没那么严重,只要打些针吃些药,过几天就没事了。”
阿莲的母亲痛恨异常,把袁镇辉骂了个狗血淋头!
阿莲哭声不止,气愤地往外赶袁镇辉:“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流氓,你滚,你马上给我滚,我永远都不想再见你!”
袁镇辉知道事情闹严重了,他苦苦哀求:“阿莲,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向你发誓,以后,我再也不碰外面的乱七八糟的女人了!”说完,他跪在了地上。
阿莲无奈,面对这样一个“混蛋”,她也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猴子满山走。为了不惹母亲继续生气,万一再气出个好歹,她顺着袁镇辉的悔过和哀求,答应暂且信他,以后若再犯,愤然离婚,决不回头!
回到家,袁镇辉果然说到做到,很少再去各种风月场所。阿莲暗中观察了一段,也发现袁镇辉确实老实了许多。
可是,不久,在一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告诉阿莲,由于淋病菌的侵入和伤害,她可能再也不能有生育了。听了这个结论,阿莲的头上好像被炸弹轰了一下,她一阵眩晕,痛不欲生,万念俱灰,想要做一个妈妈的愿望恐怕再也不能实现了。
随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阿莲晕沉沉地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不知不觉,猛一抬首,她竟来到了谭家门前。她这边看看林家,这边看看谭家,心里飘过一幅情景:在春和林玉凤相依相偎,幸福甜蜜!为什么自己就得不到这样一份美好的爱情呢?她徘徊在谭林两家之间的大马路上,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找善解人意的学姐谭在香和博学多才的谭在春诉诉苦。
可是,也就在这时,谭家的管家马忠出来看到了一脸神伤的阿莲,他急忙跑回去告诉在春。谭在春听后,没有犹豫,立刻和妹妹跑出来把阿莲接了进去,他看阿莲哭得像个泪人,就问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大事。阿莲扑在谭在香的怀里,哭着说了一切,最后,她指着窗外:“我要和那个袁镇辉离婚!我要和他断绝关系!他是个骗子!他是个流氓!他死一千次也抵不了他所犯的罪!”
谭在香早有耳闻,她一脸无奈,安慰了几句,把目光投向哥哥,然后,走了出去。
谭在春生平头一次遇上这种化解一个初婚少妇苦忧的事,他犹豫着,怎么说呢?是劝阿莲和袁镇辉离婚,还是劝阿莲回去继续和袁镇辉凑合着过?不管怎么说,劝阿莲和袁镇辉离婚,凭袁镇辉的地位,对阿莲未必是个上好的选择,可劝阿莲继续和袁镇辉过,对阿莲也确实是很残酷!谭在春犹豫着,很为难。苦恼下,在书房里来回徘徊。
恰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是林玉凤打来的,她在电话里告诉在春,说她突然有一个心灵感应,说在春正在受难,上帝指令她速来营救。谭在春举着话筒,有些呆愣,他思考了下,笑着说,自己什么事也没有,他一会儿就过去陪她逛街、看西洋歌剧。但林玉凤情深似海,对谭在春仍不放心,坚持要过来。没办法,谭在春只好答应说:“那好吧,一会见。”
而书房里突然插进来的这个“情节”,坐在一旁哭泣悲伤的阿莲皆看在眼里,听在心里。她很被动,她早就听说林玉凤是个高贵的傲慢的公主,现在,她这样凄凄惨惨,满脸没遇上个好男人的痛苦样,待会儿林玉凤进来,不被她奚落,就是万幸,就是上帝保佑。于是,起身,她就要往外走。
谭在春一把拉住她:“阿莲,我怎么才能帮你呢?我要是带你到一个幸福的田园,那我就对不起我深爱的玉凤!所以,我想说,这一切,都是天意!都是缘分!希望你回去后,坚持和袁先生配合医生治疗,相信哪一天,你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的。”
阿莲已泪流满面,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头扑在谭在春的怀里:“大哥,谢谢你的安慰,我懂你的意思,你去好好爱你的林玉凤吧,她才是你的至爱!”阿莲像个孩子,此刻,她心里既有一份酸楚的苦涩,也有一份惆怅的失落。她推开谭在春,“我不知道我这一次离去,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再见。”
谭在春安慰说:“别说这种傻话,就这么一个上海滩,我们随时都可以再见。”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用问,肯定是林玉凤,阿莲匆匆告别,可刚走出书房,正好与跑上楼来的林玉凤撞了个满怀,两人对视一笑,彼此的眼神里均流露出一丝窥探。尴尬中,谁都不想最先开口和对方说话,好像有一份天生的敌意在彼此心中流动。
谭在春目睹此景,对他来说,这是一幅极为尴尬的画面,两个不同世界的漂亮女人,一个对他有情,一个对他有意。他走过去笑着给林玉凤介绍:“这位是在香的学妹,阿莲,是来找在香玩的。”
林玉凤傲慢地一笑:“哦,那怎么急着要走啊?”她半开玩笑,“在春,你是不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欺负人家了?我怎么看着这小妹一脸的泪痕?”
谭在春制止说:“别胡说八道,阿莲也是个唐诗迷,刚读了两首李商隐的《无题》,尤其是那首相见时难别亦难,就禁不住泪流成河了。”
“哦?”林玉凤望着一脸泪痕的阿莲,“这么说,这个小妹也是个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喽?不过我可听人说了,凡是像林黛玉的,都没有一个好命,要么真爱难得,要么空劳牵挂。”
阿莲悲伤中淡淡一笑,刻意回避了林玉凤的眼神,她回头看看谭在春:“大哥,那我走了,待会儿你告诉学姐,就说我回去陪我丈夫了,让她不用再挂念。”
谭在春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送阿莲下楼回来,林玉凤开始问他:“她这么小怎么就出嫁了?”谭在春叹口气:“这就是我们中国经久不衰的古老的传统,你去美国读了十几年书,自然是痛恨这种传统了。”林玉凤明眸含情,嗔怪道:“哦,我听出来了,你这是在怪我不赶快和你结婚,可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在西方社会,男女情侣都是先以事业为重,我就是要等你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然后才和你走进婚姻的殿堂。”
谭在春淡淡一笑,多少有些不自信:“那要是等我多年以后,我仍功未成名未就,你还会嫁给我吗?”
“当然!”林玉凤坚定不移,“真爱如山,什么都动摇不了,就算等你等到白头,你仍功未成名未就,我依然会嫁给你!说到事业为重,我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激励你有所作为。”
谭在春深情地拥住林玉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玉凤,谢谢你!有你这句话,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一定会干出一番大事!”
书房里,一对有情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傍晚,阿莲回到家,把对谭在春的一腔深爱,埋藏在了心底。
今天,机缘巧合,没想到袁镇辉的遇刺,让她突然想到了这么多。
阿莲收住思绪,泪水打湿了脸庞。
一缕暗淡的月光投射在她的脸上,像是要与她对话,又像是要安慰她。遥望夜空,一颗流星倏地划过。是个不祥的预兆?突然,从江边传来一阵午夜的汽笛的鸣叫声……
与此同时,紫藤路上,忽明忽暗的路灯下,两辆“美利坚”小车急驶而去,不多时,车子穿过几条街道,停靠在冷公馆门前。
因为冷云风事先已接到督办副官马彪的电话,所以他早就伫立在门前,恭候冯侍卫。在这非常时刻,他很清楚,眼下江南各界,谁都不敢得罪冯三刀,况且,刚刚在自己的府上还差点“交代”了袁督办,所以,他就更得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一番阴阳怪气的虚伪的寒暄过后,冯三刀骤然把脸一沉,质问冷云风:“要犯在哪里?还不快带我去!”
冷云风吓得后退一步,差点尿了裤子,瞧这阵势,今晚若审不出个子丑寅卯,他冷云风的项上人头,还真有点儿再难享受美酒佳肴的意味。他往里走着,点头哈腰地招呼:“在后院水牢,不远,不远。”说着,他头前引路,三个人快步向后院走去。待要穿过一个月亮门时,何成飞突然一拽冷云风,低声说:“冷老板,你这次惹的祸可不小啊!你是没看见,督办回到官邸,脸都气青了,现在还盛怒难消呢!”
借着月色,何成飞斜眼悄悄观察冷云风,看自己有无大财可发。
果然,冷云风的额头上开始冷汗淋漓,他看冯三刀前面走得急,就赶快拉住何成飞低声恳求:“何智囊,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还请你在督办那儿多多为我美言。”
何成飞转了一下眼珠,一拍胸脯,很讲义气地说:“这还用说,冷老板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当尽心竭力!”
冷云风很感激,伸出两个手指在何成飞眼前晃了晃,意思是日后定有重谢!何成飞心里一阵得意,白捡两万大洋。本来,这件事看督座那架势,也就大骂一通出出气,若真要拿问或得罪了冷云风,那督座就会失去大量的白花花的大洋。
为了送个人情让冷云风相信他是真的一番好意,快要接近水牢时,何成飞贴在冷云风的耳旁,故意神秘地说:“今晚我们若是审不出个结果,谁都不好向督座交代!”
冷云风点点头:“明白,我明白。”他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表态说:“何智囊放心,我一定尽全力配合你和冯侍卫。我就不信,就算她们是铁齿铜牙,我也要撬开她们的嘴!”但心里,冷云风却一直在打鼓,他隐约觉得这送出去的30万大洋,怕是连个人情也买不回。他更加痛恨那两个道姑!
走进水牢,冷云风一摆手,命朝三暮四把两个道姑从水牢里提上来开始审问。经受了一番地狱般的折磨,小道姑已有些虚脱。提上来后,她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
冯三刀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拿眼审视着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竟敢刺杀袁督办的小道姑,恍恍惚惚,他竟觉得眼前这个小道姑有些似曾相识,但一时,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好奇心驱使,他起身走过去上下仔细审量这个小道姑。但看了好一会儿,他仍旧一头雾水。于是,他流氓气上涌,伸手拧着小道姑粉嫩的脸蛋,厉声喝问:“说!到底谁是你的幕后主使?我可警告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可没多少耐性陪你在这儿玩花招!”
朝三暮四也跟着冯三刀的话帮腔作势:“说!快给老子说!他妈的老子可没多少耐性陪你在这儿玩花招!”
小道姑冲冯三刀吐了一口唾沫,愤怒地骂道:“呸!你们这群败类,杀人的恶魔,你们就是打死姑奶奶,我也不说!”
“嘿,还来劲了。”朝三朝小道姑的下身踢了一脚,“看来,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还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暮四围着小道姑转了几圈,审量从哪儿下手更能迅速打开突破口。
冯三刀有些等不及,沉着脸对站在一旁的冷云风说:“冷老板,案子是在你地面上发的,下一步就看你的了。”他回头看看何成飞,“你说呢?何智囊。”
何成飞向前一步,正了正虚伪的眼镜:“那是当然!事情是在冷老板的府上发的,自然有冷老板立功赎罪。要是再审不出来,只怕今晚谁也甭想做个好梦!”何成飞含沙射影,里面夹杂有恐吓。
冯三刀冷冷一笑,别有意味地点点头,口里说:“有意思,有意思。”
冷云风不知其意,吓得两腿直打颤。
看到这种情势,何成飞为冷云风解围说:“冷老板,你还不拿出你的绝活,还等什么呀!”
一句话提醒了冷云风,他上去就给了小道姑一个响亮的耳光,并骂道:“臭道姑!没想到你嘴还挺硬!”小道姑的嘴里喷出一丝鲜血,染红了一团水色。冷云风是个恶人,他哪管这些,气急败坏地叫嚷道:“好你个铁嘴鸡,我就不信你没有弱点!”他一转身,“朝三!把她的衣服给我扒了,扒得一丝不挂!”
命令一下,这也是朝三向来的拿手好戏,他走过去,三下五下,就像扒一棵葱,很快,就把小道姑被水泡得紧贴在身上的衣服一条条撕了下来。刹时,小道姑雪白的身躯完全呈现在几双色眯眯的眼神里。
面对几个流氓、淫棍、无赖,小道姑红颜恼羞,愤然怒骂:“你们是一群败类!你们是一群人渣!你们都不得好死!”
“骂得好,我们就是败类,我们就是人渣,我们也许会不得好死,可你呢?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敢刺杀袁督办。”冷云风把手放到小道姑的乳房上狠劲拧了一把,“臭道姑,我让你骂,我叫你尝尝你冷老爷的厉害!”
暮四也蠢蠢欲动,很想过来“露两手”,可阴险的冯三刀拦住他:“光玩这种花样有什么用,给她往嘴里灌辣椒水,往指甲里揳竹签!”
暮四一拍手:“好来!就听冯长官您的,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不过,多日不练,倒有些生疏,今个,正好,顺手再操练操练。”
此刻,谭在春吊着胳膊,和冷月娥躲在窗外一边往里看,一边仔细地听。
听到一种种极其残忍的极刑就要出场,谭在春心里掠过一阵阵剧痛,他闭上眼,不敢再往里看,不敢再往下听。
冷月娥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没事吧?我们还是回去吧?”
谭在春摇摇头:“再看看。”他不达目的心里很难受,但又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才好。
冷月娥提醒说:“你也看到了,就凭我们俩,根本就没法救她们。你是不知道,凡是被关进这个水牢的,几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谭在春愤然道:“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活活折磨死?”
冷月娥叹口气:“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不顶用,这也许就是她们的命。你说,不这样又能怎样?”
月色下,两人目光对视,闪出几分无奈。
但随即,谭在春在内心里提醒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困难,自己都要救出这两个道姑。
冷月娥又不傻,自然看出了谭在春的心思,她思考了下,不想再给谭在春泼冷水,打击他的救人的信心,她坚定地表示:“好!你干吧!就算我跟我大哥闹翻了,我也帮你!”
谭在春很感激,点点头:“月娥,谢谢你!我不会忘了你的这份情。”
冷月娥不失时机:“那这份情是什么情?”冷月娥的一双眼紧盯着谭在春的表情。
“人情。”谭在春几乎连想都没想,快速地说。
“滑头。”冷月娥轻推了一下谭在春,“真是个滑头,不愧是个记者。”
“记者怎么了?”谭在春微微一笑,“记者可不是滑头,是公理和正义的化身。”
冷月娥有些赌气,撅着嘴:“我懂了,怪不得你这么爱管闲事,原来是你的职业病!”冷月娥故意把脸抵近谭在春,忍不住开心地笑。谭在春看了一眼窗内,伸手制止:“别笑,要是被你大哥听到,我们就完了!”
冷月娥立刻止住笑,不敢再出声。月色下,两人环视左右,寻找救人的最佳方法和机会。但两人的眉梢上,均不约而同地隐约挂着,若想救人出水牢,绝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