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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黄浦江畔

盗墓机密 夏汉志 21887 2021-04-24 09:29

  /第一章/

  黄浦江畔

  神秘的大盗总是善于伪装。

  当黑暗来临,悲与喜,一切都是未知。

  1901年3月24日,上海第一买办富商林贵贤的太太董小惠生下了她的第三个女儿,按姐妹排行,这个新出生的女孩顺理成章地成为林家三小姐,父亲给她取名——林玉凤,意味希望这个小女儿永远青春漂亮,纯真善良。

  颇具巧合意味的是,也就在同年同月同日,住在林家对面的谭家则生下了一个男孩,父亲谭伯年来自山东潍县小城,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就体会尽了太多的冬雪严寒,也许是因为此刻正值温暖宜人的春天,所以他给儿子取名——谭在春,意味希望儿子永远像春天那样,春光明媚,朝气蓬勃,一片美好。

  由于谭林两家在生意上常有来往,所以在两个小孩还没有出生之前,他们就已经是好朋友,两家人除了每隔几天就到对方家中做客聚会,还经常一块到浙江那边游玩放松。

  时光飞逝,两边的小孩渐渐长大,由于林玉凤和谭在春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两人自然是最好的小伙伴,每天,两人一起玩耍,一块和小猫咪捉迷藏。谭林两家的大人看到两个小孩玩得是那样天真活泼,都禁不住开玩笑地说:“他们两个可真是天生的一对。”两个小孩听了,都把一个小指头含在嘴里,抿着嘴笑,他们不知道大人们为何要这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唱着纯真的童谣,两个小孩分别走进了各自的学校。林家姐妹皆就读于上海的中西女塾,这是外国教会在中国开办的第一所收费女子学校,中西女塾教学一律使用英语,甚至连中国历史地理课本也从美国运来。

  尽管进了各自的学校,两个小孩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每天傍晚放学回家,不是在春去喊玉凤,就是玉凤去喊在春。两个小孩的友谊在这从小玩到大的过程中,日渐加深。

  林玉凤的父亲林贵贤少年时就赴美打工,信仰上帝,熟读英文。回国后,他胸前日夜挂着十字架,代售英文《圣经》、宗教刊物、翻译中文《圣经》、承印宗教书籍,同时,还担任上海贵丰面粉厂经理。

  也许真的是上帝保佑,也许真的是沾了上帝的光,回国没几年,他便一跃成为上海滩第一个代办洋人机器的商人,也是第一个拥有重型机器的中国企业家之一。每日里,他坐着洋车穿梭于上海街头,一手捧《圣经》,一手握钞票,一路春风得意。

  相比林贵贤,对门的谭伯年则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纺织大王,平时,他的谭氏企业除了以纺织为主和管理着一个码头,还兼营一些日用百货。

  在培养子女方面,谭林二人可以说是一东一西,谭伯年喜欢中国的传统文化,所以他把儿子谭在春送进了上海滩的最好的私立国文学堂。林贵贤崇拜西洋的工业创造与文明,所以他先后把三个女儿都送去美国读书。这种让子女平等接受教育的良好观念,在当时,显得极为开明和先进,当然,这与他在美国那个天堂世界里耳濡目染多年不无关系。

  1910年8月,林玉凤和姐姐林玉秋搭乘“深水号”轮船自上海出发,准备去美国留学。临行前,谭在春在父亲的陪同下来送林玉凤。

  就要分别了,不能再像往常那样一起玩了,两个小伙伴含着泪互赠了礼物,林玉凤送给谭在春的是一支金笔,谭在春送给林玉凤的是一只可爱的玩具熊。

  轮船的汽笛响了,两人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从此,两人书信不断。友谊和爱情的种子,就这样继续蓬勃地生长着。

  1920年9月,林玉凤在美获得文学硕士学位后回国。

  久别相聚,林玉凤和谭在春含着泪紧紧拥抱在一起。从此,爱情的甜美,时刻与两人相伴,山盟海誓的真爱,驻扎心间……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弹指一挥间,时序飘然落在1926年夏季的一个晚上,举目前望,黄浦江畔,霓虹闪烁,一派不夜城的景象。1926年的大上海,已是一个色彩缤纷的国际大都会,美称“东方巴黎”。

  上海滩十里洋场的繁华与奢靡,灯红与酒绿,让人目不暇接,心醉神迷。小贩的叫卖声,黄包车的匆匆赶路鸣笛声,不时在江风中飘荡。街上,有很多流浪的人在走动,他们饿得弯腰驼背,愁眉紧锁,心事重重,惶惶不安,偶尔看到一两个穿戴比较讲究的从他们身边路过,他们就把手伸出去,口里惯性地喊着——

  “老爷太太,先生小姐,行行好给俩钱吧,我们是从北方逃难来的,我们的家都被那些军阀给烧了。”

  “老爷太太,先生小姐,行行好给俩钱吧,我儿子被军阀抓去当炮灰了。”

  “老爷太太,先生小姐,行行好给俩钱吧,我女儿被军阀抓去糟蹋死了。”

  街面上,隐约传来一阵阵泪洒江河的哭声,这哭声与这十里洋场是多么的不相衬!古诗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没想到这千年的人间写照,竟是这样经久不衰。过往的行人,有的摇头,有的叹息,有的含着泪同情地扔下几毛钱,有的则理也不理地漠然离去。

  蓦地,从一条黑巷里蹿出几只洋人家的狼狗疯狂地朝他们扑过来,并用一双双利爪要置人于死地地撕扯他们,他们瑟缩着,退却着,仿佛只要稍一出声喊打,就会引来一顿巡警的恶棍。

  这就是1926年的上海滩。穷人们在一天天渴盼着有一轮新朝阳早日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又不得不承受这一幕幕的痛苦。都说养子不教谁之过,父之过,母之过,社会之过,可这动乱的年月谁之过,军阀之过,土匪遍地之过,政治野心家之过,洋鬼子的侵略之过。

  不远处,在一条用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上,吮吸着一阵阵清凉的江风,有上海滩最佳风韵小姐之美誉的林家三小姐林玉凤,正与《申报》记者谭在春手挽着手漫步江边,两人一边欣赏着这黄浦江畔的迷人夜景,一边畅谈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两人生于同年同月同日,隔街而居,携手长大,一朵早就生根发芽的爱情之花,此刻,正热烈盛开……

  但在离他们不远的一个黑暗角落,却有一双眼睛在密切注视他们。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谭在春突然停下脚步,借着闪闪烁烁的霓虹灯光亮,望着林玉凤娇美的容颜,坚定地说:“玉凤,今晚你格外美,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的。”

  谭在春文人的风度与真诚,完全呈现在林玉凤的视线中。

  林玉凤注视着谭在春,心头洋溢着快乐:“好啊,嫁给你可以,不过,你打算拿什么向我求婚?是玫瑰,还是钻石?”林玉凤眨着一双迷人的眼睛,对谭在春一片情深。

  谭在春一拍胸脯,一派英雄气概:“我既不用玫瑰,也不用钻石,我只用我的一颗真心。”

  林玉凤丰姿绰约,娇羞百媚,大家闺秀的风范和气质,让她身处哪儿都显得与众不同,高不可攀;就连她与谭在春的爱情,看上去,也是她高高在上。

  当然,这样一种气质上的不平等,并没有左右她对谭在春的一腔真爱,同样,这种不平等的气质,也没有左右谭在春对林玉凤的一腔至爱。

  此刻,面对谭在春的真情表白,林玉凤洋溢着兴奋,开玩笑地说:“我可是个从小就被全家人宠坏了的娇娇女,你有多少资产供我挥霍、购买幸福?”

  动情时刻,林玉凤猛然想起了谭家近来有些不景气的纺织厂,她担忧地说:“这些年,你们谭家的工厂还不是一直靠林家照应,你一个整天就知道写文章的穷记者,一年到头赚的那几块大洋,还不够我买一瓶法兰西香水。”

  立时,谭在春愁涌心头,他无奈地说:“玉凤,在你眼里,难道就只看重金钱和奢华?我们俩的感情就一文不值?”

  这一瞬,谭在春用一束奇异的目光注视着林玉凤,仿佛对林玉凤突然间有了一种不认识的感觉。很朦胧,说不清。

  林玉凤说:“你怎么用这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我当然不是嫌贫爱富,我只是说出了一种人之常情的担忧。”

  谭在春宽慰说:“玉凤,你说的严重了,这么多年来,从你去美国前又到你从美国回来,难道你还没看出吗?我是真心真意爱你呀!你喜欢英语,我就跟着学洋文,你喜欢兰草,我就陪你一起搞花草……你嫌我们谭家不如你们林家产业大,可这鬼年头,有钱的,还不就是那几个前清王爷和混世军阀,像你父亲这样财大气粗的实业家,最终还不是也要靠那几个乱世枭雄撑着。玉凤,你要相信我,我们谭家一定会壮大,我也一定会有个辉煌的未来,我向你保证,嫁给我,我会让你幸福!”

  林玉凤闪着迷人的眸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好啊,既然你这么爱我,又有这么大的决心,那我就提一个唯一的要求,你若是实现了,我就对我们的爱情说yes,嫁给你这个穷文人谭在春。”

  谭在春说:“什么条件?你说,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我也答应。”

  林玉凤笑靥如花,甜蜜地望着谭在春:“怎么这么好呀?”

  谭在春意志坚定:“因为你是我的至爱,为了你,我愿付出一切!”

  林玉凤依偎着谭在春,幸福如潮:“那,包括生命吗?”

  谭在春坚定不移:“当然!为了我们坚贞不渝的爱,就是下油锅我也在所不惜!”

  林玉凤美好地笑,忽然,她很镇定地说:“我曾听人说,慈禧老佛爷死后,她生前凤冠上的宝珠和她最喜欢的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也一块儿葬了进去,你若能把这颗夜明珠送给我做定情物,我就风风光光地嫁给你。我还听人说,这颗夜明珠很奇特,分开是一对,凑成是一颗,你可别弄个假的骗我。”林玉凤秀眸含情,“在春,这可是考验你是否对我真心的一个好机会,你可不要错过。”

  谭在春眉头一拧,安抚说:“玉凤,你可真会开玩笑,老佛爷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让我去哪儿为你弄这颗夜明珠?换个定情物吧,比如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我现在就可以送你。”谭在春幸福地笑着,深拥住温柔的玉凤。

  “你想指给我呀?”林玉凤闪着一双明眸,依偎在谭在春的怀里撒娇,“我不管,我不管,哪怕是去盗慈禧的墓,你也要把这颗夜明珠送给我,否则,你叫我这个豪门小姐有什么体面去嫁给你这个小记者。”她用纤纤玉指勾了一下谭在春的鼻尖,“若是你迟迟办不到,那本小姐就对我们的爱情说no!而不是yes!”

  谭在春知道林玉凤的个性从小就任性、倔强,为了不打破她一片美好的梦,他装出一脸无奈且又放在心上的样子:“好吧,容我想想,试试看。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努力嘛。”

  林玉凤牵住谭在春的手,仰望着天上一颗颗闪闪烁烁的星星:“说不定呀,等你送来晚了,我也许就嫁给别人了,你可别忘了,就我的婚姻大事,就算我有足够的耐性,可我大姐她们未必有,她们正为我物色一个既有钱又有权的白马王子呢。”

  谭在春不无担忧:“玉凤,你也太任性了,这件事不是去郊外大田里摘个瓜那么容易,这类千古难遇的奇事,它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条,只怕缺了任何一条也不会成功。你要给我时间,你要等我发现机会,找到机会。”

  林玉凤红颜一沉,故意不悦:“这我不管,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我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考验你,此事你若是办到了,就说明你真的爱我,真的想让我终生幸福;此事你若是办不到,那就说明你一直虚情假意,只不过是为了维护你们谭家的传统利益,故意接近我罢了。”林玉凤把嘴撅得老高,偷望着骤然一脸肃穆的在春。幽幽地,她眼神里掠过几层淡淡的怨尤。这样说出来,她心里又后悔,她和在春从小就在一起玩,怎么能说在春接近她是为了维护谭家的传统利益呢?是不是出国十年,思想彻底洋派?

  这时,在一种似乎没有任何退路可寻的情况下,谭在春低下头,认真想了很久,然后,他正视着林玉凤,坚定不移地保证说:“好!玉凤,你等着,为了证明我对你的爱,就算我被人五马分尸,我也一定要把这颗夜明珠完美地捧到你手上!”

  林玉凤很感动:“在春,我好期待,希望你早日成功。”

  谭在春说:“我也是,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让这颗夜明珠成为我们爱的见证。”

  林玉凤的眸子里罩上了一层雾,她轻启红唇,在谭在春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一阵江风吹过,谭在春感觉一丝凉意穿透了心底。这是个不祥的预兆?他轻轻推开玉凤:“我有些不舒服,还有个稿子要写,我先回去了。”说完,没等玉凤阻拦,他已径直向前走去。

  很快,一个笔直的身影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仔细看去,那步伐好像多了几分沉重。

  望着谭在春自顾远去的背影,林玉凤伴着微凉的风,心头涌起阵阵酸楚的痛。情不自禁,她暗问,是自己错了,还是爱情错了,还是本能错了,还是世界错了,还是什么都没错,还是什么都有错。她陷入一片空前的困惑,难道留洋十载,血液里已充满堕落?

  回到家,大姐林玉兰正在楼上等她,大姐看她一脸神魂不在,就责怪她不该和谭在春继续来往,还搞什么江畔约会。

  林玉凤不想理大姐,准备回房间好好想一想今晚的事。可大姐拦住她,神秘兮兮地说,谭伯年这个纺织大王不久后就要破产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趁早收住对谭在春的感情,免得将来后悔,不然,日后吃了苦头,可别哭着回来。

  林玉凤很诧异,大姐对她的行踪可真是了如指掌。难道有人跟踪?她稍一犹豫,明白了,这一定是管家长福干的。于是,她冲大姐说了声“我知道了”,转身下楼向后院的管家和佣人房走去,当她找到长福,还没等长福问“小姐好”,她劈头盖脸就给了长福一巴掌,并骂长福狗奴才好大的胆,竟敢正事不干,跟踪小姐。

  长福猝不及防,被三小姐狠狠打了一巴掌,疼得捂住半个脸,直喊委屈,他哭着说,他哪有那个胆,这都是大小姐吩咐的,他是个奴才,只能执行。

  原来如此。林玉凤无奈地叹口气,也体谅长福的难处。慢慢地,她缓和下一肚子怨气,责怪长福是个木头疙瘩,怎么不酌情变通一下呢,回来多少撒些谎,也就把这事巧妙圆过去了,这样,也不至于让她在大姐面前手足无措,一片狼狈,一片被动,毕竟,大姐是反对她和谭在春谈恋爱的,做朋友可以。与此同时,她也在暗暗责怪大姐不该用这种小人手段打算控制她对在春的感情。但大姐终究是大姐,出现这种事,她也只能心里难受忍着,不敢去找大姐“兴师问罪”。

  长福挨了打,受了训,总算长了记性,他点头哈腰地表示,以后他一定听三小姐的绝密领导,再不敢向大小姐密报三小姐和在春少爷的约会行踪。

  林玉凤终于笑了,夸奖长福这还差不多,等日后有机会,她一定重重有赏,赏他八个金元宝,让他美得日夜睡不着。

  长福像鸡啄米似的谢过三小姐,转身急命刘厨子赶快为三小姐做些可口的夜宵,他要以赎其过。

  夜风轻柔,林玉凤回到楼上,坐在书桌前,找出两本书,一本是《西厢记》,一本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人生旅途上,林玉凤除了《圣经》,最爱读的就是这两本。两个爱情故事,一喜一悲,恰好符合她的个性。她的母亲是明代学者的后裔,她自然也继承了不少文人的灵气。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感天动地的故事,让她每每读来,都禁不住泪洒书页。尤其是十八相送和楼台会,更是让她身不能至,心向往之。多美的故事呀!但愿她和在春的爱情能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深情不渝!

  可是,她也明白,她们的爱情一开始似乎就被许多因素牵绊。虽说她一贯喜欢奢华与娇丽,但在真爱面前,她是不会在意谭家的家境的。她很想帮谭家的工厂大展宏图,可她并不主管林氏经济,所以,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腾腾腾,从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佣人翠姑轻叩房门,走了进来:“三小姐,您每晚需要的牛奶浴我已备好,您可以下去泡了。”

  说完,翠姑两腿打着颤,退下楼去。

  林玉凤继续看她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并没有急于下楼去泡牛奶浴。

  也是,谭在春的一番话,总是在她的耳畔回响。从小到大,她和谭在春每日玩耍,无话不谈。后来,她虽然被父亲送去美国读洋文,但她仍旧和在春没断了书信往来。她坚信,她真的爱谭在春,而谭在春也坚信,他真的爱林玉凤。一直以来,两人的感情执著而坚定。

  今晚,她的一番话可能伤害了在春。她由衷希望在春不要在意,还是尽早把那些话忘掉。否则,她会很苦恼,很歉疚。

  翠姑又上楼来催玉凤下楼去泡牛奶浴,并说晚了牛奶一冷,就不那么润滑了。

  林玉凤答应着下楼来到父亲为她准备的豪华洗浴间,褪下一袭时髦的洋装长裙,露出洁白的身体,然后,她迈进宽敞的浴池,开始浸泡凝脂如玉的肌肤。

  灯光下,林玉凤是那样华贵,那样迷人。

  据报刊说,长期用牛奶浴泡澡,会使女人的皮肤非常光滑,非常洁白。对此,她深信不疑。所以,每晚睡觉前,她都要泡一会儿牛奶浴。但她有个习惯,在泡浴其间,任何人不准进来打扰,不光男人必然的不行,就是她姐姐和女佣人也不行。

  牛奶浴不冷不热,她很享受,很滋润。愉悦中,她想,这洁白如玉的身体,只能属于在春,换了别人,她不会接受。

  大约泡了有一个小时,她走出浴池,站在一面大镜子前,朦胧的镜面里,呈现出羞涩的容颜,曼妙的身姿……

  一会儿,她围上一条洁白的浴巾,容颜羞红地走出浴室。

  女仆翠姑走过来,躬身问:“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

  林玉凤一抬手:“给我冲杯咖啡送到楼上。”

  “是,小姐。”翠姑答应着,准备去了。

  林玉凤回到楼上卧室,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想着在春。

  而与此同时,隔街相望的谭在春正躺在床上,回味着林玉凤的每一句话。在他耳畔,不时响起“夜明珠”这三个字。

  就在这时,他听到老管家马忠回来了,并在跟父亲说:“老爷,原料我从山东运回来了,不过,只能维持几个月,若再筹不到大笔款子,厂子的正常运转可能会有困难。”

  谭伯年无奈地叹息一声:“唉,天不助人啊!”

  马忠继续担忧地说:“老爷,厂子已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若再拖下去,恐怕要出乱子,搞不好,工人们一听原料到了,会以不发工资就罢工作要挟,若真这样,甭说我们无法如期给西南的客商发货,就连厂子恐怕也要一下子瘫痪了。”

  谭在春吃了一惊,翻身从床上坐起。冷汗淋漓中,他没想到厂子竟已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他从楼上走下来,望着满面愁容的老管家马忠说:“明天我再去林家,求林家担保,再向福生银行贷款。”

  马忠说:“由少爷出面那敢情好,就凭少爷和林三小姐的关系,林家一定肯帮这个忙。”

  谭在春说:“是啊,我想也是。”

  谭在春的父亲谭伯年却摇摇头说:“我看,林家并不打算再帮我们,要帮,较以往的经验,早就帮了。”他看着在春,“咱还是识趣些,别再去求林家了,听天由命吧!至于你和玉凤,也尽早断了为好。”

  谭在春的妹妹谭在香也跟着父亲的话说:“是啊,哥,我看那个林玉凤眼光高得很,我们家都快没落了,她还能嫁给你吗?”

  谭在春制止妹妹:“不要胡说,这是我们两人的事,跟工厂无关。”

  就在这时,从大门外跑进来一个人,是谭家的码头工人赵小川。他一看到谭老爷就急三火四地说:“老爷,不好啦,冷云风的人又在码头故意找我们的茬,说我们卸货挡了他们的道。”

  谭伯年急忙问:“那你们到底挡没挡了人家的道?”

  赵小川说:“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历来是惹不起躲得起,哪敢主动去给老爷惹麻烦。”

  谭伯年说:“这样就好,还是少惹他们,你快回去告诉弟兄们,让大家务必小心,暂时先别卸了,先让冷云风的人卸。”

  赵小川答应一声“是,老爷。”匆匆去了。

  官家马忠说:“老爷,冷云风一直在找我们的麻烦,这样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看,咱还是适当地破财免灾吧。”

  谭在香说:“我哥和冷云风的妹妹曾经是同学,何不让我哥去求求那个冷月娥,让她去跟她那个混蛋哥哥说说情。”

  马忠点点头:“小姐说的对,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他看向谭伯年,“老爷,那就让少爷去活动活动,兴许,冷云风看在他妹妹和少爷同过学的份上,以后就不再找我们的麻烦了。”

  谭伯年叹口气:“唉,只怕狼是不会放过羊的。”

  谭在香也似有所悟,随着爹的话:“就是!”

  马忠皱起眉头思忖了一下:“我看,不管咋样,还是让少爷去试一趟的好。”

  谭在春也坚定地说:“是啊,爹,我认为马叔说的有道理,明天我就去找冷月娥,求她跟她哥哥说一说。”

  一夜无眠,次日一早,谭在春叫司机开车送他到冷公馆门前,下车后,他跟守门的说,他要见冷月娥小姐。守门的进去通报后,很快就出来引他进入冷月娥住的后宅。

  冷月娥见老同学谭在春来找她,很是高兴:“哟,是哪阵香风把你这位上海滩的赫赫有名的大记者给吹来了,你是不是又要给我哥发那些臭名远扬的独家新闻呀。”

  谭在春说:“你就快别取笑我了,我是来求你帮忙的。”

  “你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不是有你那位林三小姐嘛。”冷月娥不冷不热,嘲讽道。

  谭在春一笑:“这事还非你不可。”

  “那你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上你。”冷月娥故装严肃。

  谭在春开门见山:“不知为什么,你哥老是和我们谭家过不去,昨天晚上,他的人又在码头找我们工人的麻烦。”

  冷月娥笑笑说:“只要你以后少在报上含沙射影地指责我哥花天酒地,杀人嫖赌,走私贩毒,他自然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谭在春说:“如果是为这些事,他完全可以通过你直接跟我说,用不着老和我们谭家的工人过不去。”

  冷月娥说:“在春,你不知道,我哥的事,他从来都不让我管,他只让我想吃就吃,想穿就穿,想用就用。”冷月娥拉在春来到她的闺房,“不过,今天你能主动来找我,说明你对我还是非常信任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待会儿我就陪你去找我大哥说一说。”

  丫环走进来问冷月娥:“小姐,给这位少爷上茶还是上咖啡。”

  冷月娥笑望着谭在春:“谭大少爷,想喝什么?”

  谭在春不想引出过多话题,他随便一笑:“什么都可以。”

  “这好办。”冷月娥抬手指使丫环,“那就来两杯洋咖啡吧。”

  不一会儿,咖啡端上来,冷月娥亲自端给谭在春一杯,谭在春沾了沾唇,并没有喝。哪知,他的这一举动,倒引得冷月娥说:“怎么,我哥是蛇帮头子,你连我们家的水都不敢喝了?”

  谭在春不好意思,端起咖啡享受着冷家的一番苦涩。

  望着谭在春一副傻得可爱的样子,冷月娥眉目含情。她淡淡饮了一口咖啡,一边咀嚼着其中的苦涩,一边对隔桌而坐的谭在春说:“以前我约你来我们冷家玩,你总是这理由那理由不愿意来,即便有时候来了,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大美人林玉凤。今天,既然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那就留下来在我们冷家吃顿人乳宴吧。”

  谭在春想拒绝:“这——不太好吧?我是来求你大哥的。”

  “看把你吓的,真是个书呆子。”冷月娥含情脉脉,“求我大哥怎么了,他还敢当着我的面把你给吃了?告诉你,我大哥最听我的话了,只要我一开口,什么事他都答应。”

  谭在春很高兴,看来这趟冷公馆之行没白来,自己真找对人了。心里一冲动,冷家的苦咖啡顿时有了几分甘甜。他望着打扮时髦的老同学冷月娥,随意赞美说:“月娥,你真漂亮,一定有很多富家公子在追求你吧?”

  冷月娥眼波轻柔,过去拉起谭在春的手:“你说呢?”话语温柔,像块磁石。谭在春表情尴尬,浑身不自在。原本是想借此讨好冷月娥,好把事情办得铁定一些,可没想到倒引得冷月娥花心大放。

  虽然他和冷月娥从小就在一块读书,可他对冷月娥总是敬而远之,不敢接近,只是后来因了林玉凤和冷月娥非常要好,且常约了在一起玩,他才不得不顺便跟着林玉凤与冷月娥有所来往。时间一长,二人交情虽仍旧不浓不淡,但总算还过得去。要不然,谭在春也不会主动要求来见冷月娥求她帮忙。

  就在这时,冷月娥的母亲在两个丫环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她一见到谭在春就高兴得不得了:“是在春呀,你可好久没来我们冷家了,你若再不来呀,我们月娥可要害相思病了,说不定一气之下还学嫦娥奔月呢。”

  冷月娥搂住母亲,撒娇地说:“妈,看你狗拿耗子的,人家在春又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求我哥的,你不知道,我哥又派人去骚扰在春家的码头工人了。”

  月娥母亲一怔:“哦?还有这事?”

  冷月娥生气地说:“可不是吗?”

  月娥母说:“这怎么是好,我还等着和那个谭老头做亲家呢。”

  冷月娥红着脸:“妈,看你,当着人家的面多不好意思。”

  月娥母说:“这有什么,早晚的事。”

  冷月娥说:“可在春的心里只有那个林玉凤。”

  月娥母说:“她是她,你是你,你们两只凤凰争嘛,谁先争到怀,在春就永远属于谁。”

  谭在春站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但在这种场合,这种低三下四求人的时刻,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笑,尴尬地听。

  冷月娥的母亲是冷云风的三姨娘,冷月娥和冷云风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不过,冷云风的三姨娘廖寒霜,是冷云风当年从苏州的风月楼买来为老太爷祝寿的。可好景不长,老太爷还没享受过几个月的寒霜柔香,便在一天晚上的“夜战”中,突然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一头栽在美人香怀里,恋恋不舍地去见了阎王。从此,廖寒霜明为冷云风的三姨娘,实则成了冷云风的后房小妾。每日里,两人如鱼得水,交欢甚密。但为了掩人耳目,遮挡流言,表面上冷云风与廖寒霜仍以母子示人。

  廖寒霜不愧为苏州风月楼名妓,她确实风情万种,千娇百媚,无比温柔,每次冷云风去她房里,总是像吃了三袋大烟,特别亢奋。就这样,他还经常命手下四处为他搜罗绝佳的“奇药”。

  关于冷月娥的身份,冷云风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他爹的种还是他的种,他没找人验过血,也不想验,更从未主动问过廖寒霜。但他知道,月娥到底是他的还是他爹的,廖寒霜最为清楚。反正晨昏几时,每次他看见冷月娥,他都觉得月娥与他有种父女的亲切。二十几年来,他对月娥可以说是要星星还外送一个月亮。所以,凡是冷月娥提出来的要求,他都几乎完全满足。而廖寒霜的话,他更是言听计从。

  正在说话的时候,冷云风左手托了个画眉鸟笼,右手玩弄着两个滚圆闪亮的铁球走进了后宅,当他一眼瞅见谭在春,立刻牙一呲,对廖寒霜说:“这不是谭老头家的那个坏小子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冷月娥没等母亲开口,抢先说:“在春是来求你放过他们家那些码头工人的。”

  冷云风哼哼一笑,放下鸟笼,用手勾了一下冷月娥的鼻尖:“傻丫头,还在春,在春,看你叫得这么香甜,他小子都快把我骂成秦始皇了,可我再怎么像嬴政,我也没逼全上海滩的人去修万里长城呀。就算我手下的几个人偶尔打过几个穷人,可我终究没伤害过他们老谭家吧?哎,可他谭在春却偏偏要跟我过不去,隔三差五,三天两头,就给我在报上点点眼药,你说,我能不收拾他吗?”

  冷月娥看了一眼母亲,摇晃着大哥的胳膊,撒娇带卖乖地说:“人家这不是来求你了嘛,我还留在春在我们家吃人乳宴呢,你可要给我个面子。”

  冷云风哈哈大笑:“这么说,他是专程来求你的喽?”

  冷月娥脸一红:“哥,看你,你到底答不答应,快告诉在春呀!”

  冷云风说:“只要他不在报上继续给我点眼药,我就不再让手下人去找他们谭家的麻烦。”

  冷月娥拉了一下谭在春,示意谭在春赶快答应。

  到了这种时候,若再坚持君子不与小人往来,君子不向小人妥协,那谭家势必要继续遭受冷云风的欺负。困难在那儿摆着,厂子面临险境,父亲又急得一夜白头,若再不摆平这些麻烦,恐怕父亲真的会被逼得跳黄浦江了。

  随着冷月娥的指点,谭在春站在冷云风的面前,很认真地答应说:“冷老爷,以后有关你的新闻我是不会再写了,但如果别人要写,请你不要记在我的头上。”

  冷云风哈哈大笑:“不愧是文人,能屈能伸,痛快!”

  冷月娥笑着凑趣说:“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冷云风哈哈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他没骨气呢。”

  谭在春的脸一阵发烫,好像被谁猛地抽了一巴掌。

  廖寒霜看出了谭在春的心事,她走过去拉在春坐下,转身冲冷云风厉声说:“从今天起,在春就是我们家最尊贵的客人,往后,凡是我们冷家的人,谁要是敢再欺负在春,我就剜了他一双眼,剁了他两只脚!听到了没有,云风!”

  冷云风吓了一跳,急忙毕恭毕敬地答道:“是,姨娘。”

  看着大哥在母亲面前的狼狈样,冷月娥得意地冲冷云风一笑:“哼!不怕没人收拾你。”

  冷云风吱溜溜玩着铁球,看着冷月娥像喝了蜜。

  就在这时,从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打手朝三暮四跑进后堂禀报说:“老爷,江南督办袁镇辉,前来拜见。”

  这个袁镇辉,年龄三十有余,四十不足,是个阴险狡猾之人。自他把持沪宁,已有许多有财有势的人物,被他打入麾下。由于他脖子粗,暗地里,人们都叫他“袁粗脖”。

  冷云风自然知道袁粗脖的厉害,今天这家伙突然登门,肯定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但既来之,则迎之。他一拍桌子:“哈哈,我老冷什么时候也不会走麦城,快、快去给我迎接,我随后就到。”

  朝三暮四各自答应一声,快步跑出去迎接袁粗脖。

  望着朝三暮四快步跑出后宅的背影,冷云风不无得意地对廖寒霜说:“看到了吧?袁督办大驾光临,中午正好一块品尝人乳宴。”

  回首,冷云风看向谭在春:“谭记者,既然小妹留你了,你也给我个脸,中午咱一块品尝人乳宴。”

  冷月娥接过话:“那是当然,这么好的人乳宴,不能都便宜了那个袁粗脖。”

  冷云风微露怒色:“你这丫头,待会儿在桌面上可不许这么没礼貌。”

  冷月娥笑道:“我知道了大哥,我怎么会当着袁粗脖的面称呼他袁粗脖呢,我当然称呼他是万民景仰的大督办了。”她看向谭在春,“你说是吧?在春。”谭在春笑笑,没敢说什么。

  冷云风说了声“那就好”,快步来到大门口,亲自迎接袁镇辉。一番客套和寒暄,袁镇辉在几名贴身护卫的陪同下进入冷宅前厅,其他的则留守在院中戒备。

  落座后,冷云风命丫环泡上他最为珍爱的“千山一丝绿”。

  据说,这种茶采自黄山,每年仅能采摘20斤。此茶泡在水中,连饮三天其色清黄,爽香不绝,可谓世间极品,茶中极品。

  茶端上来,冷云风请袁镇辉品尝,袁镇辉饮了几口,连声说好,并夸赞冷云风对他袁镇辉真是情意如浓茶。

  冷云风受宠若惊,一个劲起身点头哈腰,恳请督办不吝指教,说督办今天能光临寒舍,实在是他冷云风的万生之幸,并表态说,以后督办如有筹款、暗杀,尽可吩咐,他冷云风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上海蛇帮的第一把交椅。

  袁镇辉哈哈大笑,夸奖冷云风为人爽快,乃乱世豪雄也!

  突然,他话锋一转,开门见山地对冷云风说:“既然冷兄如此慷慨,那镇辉今天确有一事相求。”

  冷云风果然大方:“只要督办开了口,我冷云风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在所不惜!”

  冷云风手里的铁蛋玩得直响,他自言自语:“看来,袁粗脖又要让我给他筹钱了。”

  此时,后宅里,冷月娥捅了一下谭在春:“走,我们也去前厅凑凑热闹。”说着,径直拉了谭在春来到前宅。一进来,谭在春就看到有很多的护卫兵分列两旁。他有些发憷,想往后退,可冷月娥一拧他,径直拉他走进客厅,并站到了袁镇辉的跟前。

  八仙桌旁,冷云风的四大保镖分列两侧,随时听候差遣。

  二十几名袁镇辉的随身护卫分列客厅两侧,一派威严,不可侵犯。

  袁镇辉见谭在春走进客厅,就问冷云风:“这位是——?”

  冷云风介绍说:“这位是小妹的同学,是来看小妹的。”

  袁镇辉哦了声,打个手势,示意谭在春坐下。

  袁镇辉切入正题:“冷兄,我这次专程过来,是想求你再帮我筹些军款,你也知道,北面尚有多股不匪不兵的部队还没收编。”

  冷云风一拍胸脯:“这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冷云风一只脚踩着太师椅,一只脚伸出老远,豪言壮语:“督办,要多少,说个数。”

  袁镇辉伸出三个手指:“三十万。”

  冷云风再次一拍胸脯:“行,两天后办妥。”

  闻听此言,袁镇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来他这次是未虚此行。

  这边正说话之际,客厅中央,几个小丫环已把人乳宴备好。

  冷云风邀袁镇辉入席,并向他简要介绍谭在春:“我小妹的这位同学就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纺织大王谭伯年的公子谭在春。”

  冷月娥在一旁进一步补充:“他在《申报》当记者,他写的文章很受民众喜欢,尤其是他写的有关女人的文章,更是让女孩子们深深向往,深深迷恋,他可比那些无病乱呻吟的女作家们要写得好。”

  看得出,冷月娥很自豪谭在春的职业和文章。

  袁镇辉眯了一下眼,很是洒脱,出口赞道:“记者好啊,仗义执言,人皆敬之。”

  处在这种场面,谭在春确实有些胆怯,他做梦也没想到今天会在冷公馆遇上江南督办袁镇辉。他拘谨地一笑,欠起身,恭恭敬敬地对袁镇辉说:“可有时候我们做记者的,也不得不跟随政治去敷衍一些老百姓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袁镇辉一摆手:“哎,文人辅政,这也很正常嘛。”

  入席后,谭在春被冷云风安排坐在了袁镇辉的右侧。虽然他并不希望和这样一位手握军权、风云江南的人物靠得太近,但他深知,今天他是来求冷云风的,不管如何,他要给冷云风面子,要改变以往的风格,于是,他客随主便,任人摆布。

  不过,他发现,冷月娥被安排坐在他的身边倒是很高兴。

  所谓人乳宴,就是冷云风花钱买来的专业奶妈子。这些奶妈子大多都二十岁左右,个个漂亮绝顶,她们均刚刚生下小孩,奶水充足。平日里,这样的好奶水,除了宴席上用,冷云风还每天晚上都趁廖寒霜不注意的时候,钻到这些被他买来的专业奶妈房里,挨个吮吸一番,当然,也免不了要和她们其中几个玩一会儿猫捉老鼠的游戏。不过,每次他这只大猫都要把几只迷人的小老鼠折磨得死去活来。

  酒席宴上,冷云风与袁镇辉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甚是热情。

  谭在春坐在袁镇辉左侧,把酒嘴边,只是沾沾唇,并没有饮。因为他很清楚,此刻,只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来更多的麻烦。冷月娥紧挨谭在春而坐,显得很是兴奋,仿佛这一刻她已期盼了好久,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不时地,她还主动给谭在春夹菜。在外人看来,两人就像是一对已热恋许久的情侣。

  这一点,冷云风一边饮酒一边注意到了,但他在袁镇辉面前,没有表露什么,而是继续吹捧袁镇辉:“督办真是一代英豪,整个大江南北,未来有望全由您指点。”

  袁镇辉一摆手:“冷兄此言说笑,眼下北面仍有多股匪派未能收编,实乃心头一患!”

  冷云风恭维不止:“督办才智过人,收编这些乌合之众,还不是迟早的事。”随即,他试试探探地问,“不知道督办打算对孙殿英这个大土匪怎么个收编法?”

  袁镇辉一笑:“许一重任,还愁不成?”

  冷云风一挑大拇指:“妙,督办真是妙计安天下,试问天下英豪,哪个能逃出这名利二字,就连当年的梁山好汉宋江,不也没能逃出被朝廷招安这条老路嘛。”

  袁镇辉一阵狂笑,夸赞冷云风说得好,不过,他现在还没想好让谁去收编孙殿英更为合适。

  冷云风笑着:“凭督办的智谋,一定能找出一个足以为督办担当大任的人。”

  袁镇辉眉开颜笑,得意着冷云风的赞许。

  就在这时,朝三急匆匆地走过来把嘴紧贴在冷云风的耳边,轻声说:“老爷,你让那个何仙姑给你配的‘灵丹妙药’,她派她的徒弟给送来了。”

  冷云风放下手中的酒杯,两眼一眯,非常高兴:“哦?是吗?这娘们,还挺守时的。”他看着朝三,“那干吗还不赶快呈上,正好,督办也在这儿,我做个顺水人情,也送督办几粒。”冷云风想着那灵丹妙药,心里盛开了一朵鲜花。

  朝三站在一边两腿直打颤:“回、回老爷,何仙姑的徒弟说,她要亲自呈送老爷。”

  冷云风一怔,侧首问朝三:“好大的胆,是男还是女?”两个铁球在冷云风的手里吱溜溜乱转。

  朝三吓了一哆嗦,赶忙回答:“是个女的,长得还挺秀气。”

  冷云风咄了朝三一句:“你倒眼力劲不错!”随后吩咐,“那就破一回例,别检查了,让她亲自呈上。”

  朝三答应一声,刚要转身出去,却被袁镇辉的随身副官马彪出言拦住:“慢,督办的安全第一,不能让外人随便进来。”接着,他在袁镇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袁镇辉抬头看了看冷云风,又瞅了瞅谭在春,好像在他看来,今天是在出席鸿门宴。

  冷云风起身冲马副官笑道:“马副官,你忠于职守可敬可佩,但你忘了,我是上海滩的蛇帮老大,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欺负到我冷云风的家里。”他依旧笑着,“马副官,你多虑了,我绝对能保证督办的安全。你放心,我知道这其中利害,袁督办身系江南的命运与前途,我岂敢马虎大意。”

  马彪看了一眼站在厅外的那个小道姑,仍不放心:“你能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冷云风的脸立刻有些变化。看得出,他对马副官的草木皆兵有些不悦,这也太小看他冷云风的“威名”了。他闪动着一双奸猾狡诈的眼,不屑地说:“有什么值得你马副官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个跟随师傅学徒炼丹的嘛。”最后,他又婉转地补充,“没事的,我的马副官,你就别多疑多虑了,放一百二十颗心在肚里吧。”

  马彪有些气恼,认为冷云风是在拿督办的安全开国际玩笑,他按了一下腰间的佩枪,赌气地说:“冷老板,我可实话告诉你,别看我们督办今天是来求你筹军款的,可督办要是在你的府上遭遇什么不测,我可不会放过你!你别忘了,督办现在可是担负着江南大任。”

  冷云风点头哈腰:“这个我当然知道,你就放宽心吧,不就是一个跟她师傅学徒炼丹的小道姑嘛。”

  正座上,袁镇辉闪了几下稀疏的眉毛,抬头看向厅外,他注意到,眼前这个小道姑模样清秀,一脸善容,不像藏有什么歹意。隐约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小道姑。但一时又记不起来了。

  胆小非英雄,既然是个美人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先饱饱眼福再说。袁镇辉心花怒放,一招手,示意马彪不要阻拦让她进来。

  马彪遵命行事,立刻和朝三一前一后走出客厅,去传那个送药的小道姑。马彪站在小道姑的跟前,上上下下审视了她一会儿,严肃地警告说:“送药的,我可提醒你,今天袁督办在这里做客,进去后你要小心说话,不要四处乱走乱看。听到没有?”

  小道姑点了点头,很胆怯地说了声“是”,跟着朝三往里走。身后,马副官把手伸进腰间,准备随时拔枪应对突发事件。

  小道姑随朝三一走进客厅,先是用眼角轻轻扫视了一下左右,然后才手捧着那个檀木小匣径直走到冷云风的一侧。她娥眉轻垂,毕恭毕敬:“冷老爷,您要的灵丹妙药,我师傅差我给您送来了。”小道姑略微抬了一下眉梢,把一束目光悄悄投向袁镇辉和紧挨袁镇辉的谭在春。“冷老爷,我师傅说了,她这次配制的新灵丹妙药,保你服用后,春宵不老,夜夜新婚。”说话间,小道姑的脸庞上露出几许淡淡的羞红,让人看了,顿生几分怜爱,仿佛这红尘上的合欢之事不该有她这出家之人说出口。

  冷云风欣喜不已,一连说了几个好,伸手就要去接那个檀木小匣,不想,却被小道姑出言拦住:“冷老爷,按照我们的道规,理应由我为您老人家亲自打开。”

  冷云风大笑:“还有这道道,真他妈有味。”回头,他对袁镇辉说,“督办,不瞒您说,何仙姑这丹药很真灵,上次我用了,居然八天没能下床。这次我借花献佛,也送您几粒,回去您和夫人好好乐乐。”

  冷云风和袁镇辉称兄道弟,丝毫未因袁镇辉独霸江南,而过分拘谨。

  相比之下,谭在春就感觉有些不自然。

  袁镇辉轻轻一摇首,故意一本正经:“冷兄,我哪能用这个呀,要是被梦莲知道,是会骂我的。”转首,他又看向副官马彪,用一副征询的口气,“啊,哈哈哈……”副官马彪知道这笑中意味,打着笑脸:“冷老板,我们督办乃堂堂的正人君子,怎么能用这种下三烂的东西!”

  冷云风没觉得没趣,自己打圆场说:“既然督办保重龙体要紧,不肯笑纳,那我只好自己受用了,哈哈哈……”

  客厅里,一派“春意浓”。

  望着冷云风的恶心样,谭在春想吐。

  冷云风为袁镇辉倒了一杯来自袁镇辉家乡的“草台春”,继续说:“其实,这么好的药,不让夫人知道就行了。您是没试过,服了这药,那夜夜销魂的滋味真是妙,简直是妙极了,就是秦始皇也没用过这么好的灵丹妙药。”冷云风摇头摆尾,似是在有意夸大功效,引袁镇辉接受。

  袁镇辉笑笑,指着冷云风的鼻子:“你呀,鬼点子可真多,怪不得整个上海滩叫你镇得服服贴贴。”

  冷云风笑着,恭恭敬敬:“这还不都是得益于督办的教诲和威名嘛,就凭我一个地痞混子,哪能有这个本事呀。”

  坐在谭在春身边的冷月娥听着大哥的一句句“春言”和讨好,一脸烦意,一脸恨意。显然,她和她大哥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她红颜含羞,低下头去,偷偷注视着英俊的谭在春。看在春正派而座,与她大哥截然两重天,她暗庆自己和母亲的眼光没有错。只是,中间还隔了个林玉凤,这可怎么办?与林玉凤争,凭她哥这“地位”,她自然处在劣势。可是,若不争,看谭在春和林玉凤相亲相爱甜甜蜜蜜的样子,她就是等到石头开了花,只怕在春也不会纳她为妾。况且,她并不想做妾,她要做正式的谭夫人,她要做谭家的正宗少奶奶。

  有心事烦扰,冷月娥禁不住端起一小杯乳汁,搁到嘴边轻轻饮了一口。

  这时,小道姑正在一点一点往上掀檀木盒盖……

  看那意思,是想打开后,用手捧着它让冷云风亲自查看。

  就要打开檀木匣时,小道姑却轻迈一步,与袁镇辉几乎是近在咫尺。这一细节,无人注意,无人多想,就连马彪也以为这是小道姑在让冷云风看得更清楚些。而袁镇辉为了近观美人,也是很高兴。他眯着眼,凝望着一脸秀色,“吃”得津津有味。

  匣盖终于被渐渐打开,但就在打开的这最后一瞬,小道姑却突然从里面取出一支精巧的手枪,冲爱江山更爱美人的袁镇辉开枪射去——袁镇辉毫无防范,还沉浸在迷色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坐在袁镇辉左侧的谭在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顾不上多想,口里喊着:“督办,快闪开!”,伸出右臂遮挡飞来的子弹。叭一声,子弹射穿了他的右臂。袁镇辉大惊失色,瘫坐在地。立时,客厅里一片惊慌失措。客厅外的护卫听到枪响,立即纷纷喊着抓“刺客”,堵住客厅门口。

  慌乱中,冷云风喊着朝三暮四,让他们一定要捉住刺客。

  几拳过后,小道姑终因寡不敌众,被团团围在客厅中央不能脱身。

  冷云风吓飞了的魂又飘了回来,他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小道姑被朝三暮四绑了起来。

  马彪将袁镇辉搀扶起来,舌头尖打着颤:“督办,您、您没事吧?……”他检讨着,“都是属下失职,让督办受惊了。”

  袁镇辉仍旧惊魂未定,他见抓住了刺客,迅速压着心头的惶恐,开始恢复他的督办尊严。他拖着长调骂道:“狗日的,这点波澜就想吓倒我袁某,真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身后,冷月娥心想,还得意呢,若不是谭在春的“举手之功”,他怕是早就去和阎王爷称兄道弟喝“花”茶去了。

  冷云风知道自己保卫不利,可能会遭受责怨,甚至会大祸临头,于是,他赶忙瑟瑟发抖着站到袁镇辉的面前,一连声地说:“督办,让您受惊了,让您受惊了,都是我大意,都是我大意,幸亏谭在春出手,幸亏谭在春出手。”

  袁镇辉面沉如石,一派怒而不发的严肃,他戴上象征他军人的白手套,冲冷云风一摆手,“算了。”但下一步,谁也不敢揣测他会不会因此而整治冷云风。

  谭在春的手臂在不停地往外流血,冷月娥心疼不已。她一把拉过在春,双眸里含着泪:“在春,你没事吧?走,到我房里去,我去请医生。”冷月娥刚要带谭在春去后院,副官马彪拦住说:“冷小姐,不用去别处包扎,我们督办有随身军医,让他处理一下就行了。”说着,马副官冲门外喊道:“王军医!”

  门外立刻传来一声:“有!”

  紧跟着,跑进来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军医。

  冲督办和马副官行过军礼后,王军医提着药箱来到谭在春近前,根据马副官的指引,迅速撩起谭在春的衣服,为谭在春处理弹伤。好在,子弹只是穿过肌肉而没有伤及骨头。王军医取出镊子夹了一团药用棉絮,沾上酒精,一遍遍,小心翼翼地清洗谭在春的弹伤。

  清洗完后,用纱布包扎好,王军医速又向马副官复命:“报告马副官,病人已无任何危险,只需在家安养几天即可。”

  马副官说了声:“好,你回去吧。”王军医行了个军礼退出客厅。

  镇定下来后,袁镇辉非常感谢谭在春的出手相救,并许诺,日后谭在春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去找他,到时候,他袁镇辉若有半点犹豫,甘愿任谭在春大骂三天三夜。

  谭在春倍感惶恐,急忙说不敢,督办言重了,督办乃沪宁父母,换了谁也会舍命相救。

  袁镇辉哈哈大笑,非常高兴,赞赏谭在春有远见卓识,将来一定能做出经天纬地的大事。

  谭在春小心谨慎,退后一步说:“督办过奖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小记者,没什么才略,督办才是大智大勇,能做大事的人。”

  袁镇辉捏着油光光的粗脖,哈哈大笑,称赞谭在春气宇不凡,必成大器,并问他愿不愿意辞去记者,暂时先做他的一名随身副官,等日后有机会,一定重用!

  谭在春考虑到自己看不惯政界、军界的污秽、肮脏和勾心斗角,就婉言谢绝了袁镇辉的一番好意,但他仍留一活口和给袁镇辉以在众人面前一足够的面子。他说,将来他若做够了记者,一定会投到袁督办的身边,鞍前马后,任督办差遣。

  袁镇辉对谭在春的答复很满意,他拍拍谭在春的左肩:“好,山不转水转,我期待着谭老弟的早日到来。”袁镇辉很会利用人和收买人,他居然在众人面前开始称谭在春为“老弟”。这让一贯受宠和长期欺负谭家的冷云风心生嫉妒和怯意。

  谭在春笑面应付,感谢督办的厚爱。

  冷云风瞅着面前这个小道姑刺客,开始审问:“好大的胆,你竟敢刺杀袁督办。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一记耳光下去,小道姑粉嫩的脸庞上印出了几道很深的血痕,嘴角上也渗出了血丝。

  小道姑横眉冷目,咬牙切齿,她充满敌意地瞪视着袁镇辉和冷云风,一言不发。冷云风“啪”又给她来了一记耳光,厉声问:“说!是谁主使?说!谁是你的幕后老板?”

  小道姑的青色道帽已被打翻在地。她乌发凌乱,绝不说出受命于谁。

  “妈的,还挺倔,看来,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是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冷云风在袁镇辉面前显得很无能,他的怒火在腾腾直升,他挥动着手,招呼朝三暮四,“给我狠狠地打,用皮带抽,我就不信,一个弱不禁风的小道姑,还能顶得住皮肉之苦。”转身,他冲袁镇辉赔罪地笑着,“督办,你放心,我一定会审出她到底是受谁主使。”

  袁镇辉绕过冷云风阻挡的视线,上下审视面前这个小道姑,越看,他越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女孩。他近前半步,再次仔细审视,并自言自语:“我怎么看她这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回头,他问马彪,“你呢?”

  马副官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冷云风怕落个嫌疑,吃不了兜着走,就急忙表白:“督办,我冷云风对天发誓,这个小道姑绝不是我们帮内的。”

  袁镇辉笑了:“冷兄,你多虑了,我说眼熟,不代表就是说她是你们蛇帮的。”

  冷云风一阵冷汗从头淋下,如释重负。

  副官马彪靠近袁镇辉耳语:“要不要把她带回去让冯三刀审问,我看,这小道姑的背景不浅,很有可能是受哪派军阀的主使。”

  袁镇辉闪着一双奸猾的眼神,看了看冷云风,又看了看小道姑,没有言语。

  马副官心领神会,知道督办自有督办沉住气的理由,便退到一边,未敢再言。

  冷云风似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他心里暗叫:“完了!袁镇辉很可能要拿我开刀!”于是,他嘴上急忙喝令朝三暮四:“快!把这个臭道姑给我押入后院水牢,晚上我要亲自审问,我一定要把她审得口吐白沫,说出受谁主使!”回身,他又讨好地对督办说,“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您出出这口气!”

  一旁,谭在春看着小道姑一下下地挨着皮肉之苦,他心里很不好受。都是人生父母养,这简直是畜牲行为!若在那个腐朽的前清王朝,这样的恶行或有一语之解,但在全民都提倡追求人权、追求民主的今天,这也实在有损“民国”二字!这种无法无天的年代,不知还要持续到哪一天。但他也明白,自己也仅是上海滩的一个豪门公子,自己没有多少能力去阻止这些丧尽天良的毫无人性的恶行。他能做的,也只能在万般无奈中尽量去拯救,尽量去减少。人生一世不容易,做人不能太绝情!

  客厅内,气氛有些紧张,空气里,有种食人恶魔的味道。

  随即,小道姑要被押往后院。

  谭在春的心再次被触动。

  就在小道姑被押出客厅的最后一瞬,不知为什么,小道姑突然回首,冲谭在春神秘地一笑,笑意中,似包含着一种恐怖,一种暗示,一种恳求,一种憎恨……

  谭在春毛骨悚然,胳膊上的枪伤在剧烈地疼痛,仿佛要瞬间吞噬他的生命。他对小道姑的这一神秘的笑,感觉不解,她在笑里究竟隐藏了什么呢?

  好奇怪!这比密电码还难破译!真后悔自己没去国外学个间谍学。

  形势危机。谭在春脑海里多少掀起几丝胡思乱想,不过,还在逻辑之内。

  人世间,一切都是从未知到可知,假如预先知道了一切,那也就停止了探索。

  谭在春决定,要解开这个“神秘的小道姑的笑”。

  但是,就在刚才小道姑那蓦然转首冲谭在春一笑的时候,不远处,一双神秘的眼神,也注意到了这一切,并把这一切,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而这些,谭在春皆毫无察觉。

  客厅里开始恢复正常,大家陆续又坐了下来。

  袁镇辉重新坐定,沉了沉气,脸上挂着极大的不悦。显然,他对自己这次屈尊来冷府所遭遇的这个突如其来的“事故”,不是十分满意。再看桌子上,花了冷云风不少“心血”的人乳,谁还肯动,任由那腥气在空气里四处飘浮。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为了化解这个危局,冷云风心怀忐忑,不时给谭在春使眼色,那意思,是恳求谭在春赶紧给他在督办面前说几句好话,别等着哪一时手握重兵的袁镇辉翻脸怪罪,他不好收场。

  谭在春淡淡一笑,暗暗得意,心想:你冷云风也有害怕的时候呀,早知如此,你整别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也有可能会遭报应。

  但为了应付这场面,也为了自家的一切平安,他还是忍着心中的气,心中的谜,转身,冲袁镇辉礼貌地一笑,给冷云风求情:“督办,您大人有大量,江南英豪,非您莫属,这次意外,是您久经沙场的一个小插曲,您不会放在心上和冷老板过不去的,是吧?给小弟一个薄面,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

  袁镇辉多狡猾,看谭在春突然为冷云风求情,这是个很好的台阶,把事情弄僵了,对谁也没好处。对冷云风来说,倚着大树好乘凉,对自己来说,冷云风这条小河干了,自己这条大河也就枯了。于是,他效仿历史上的曹操,哈哈大笑:“谭老弟,冷兄,你们都多虑了,虽说是冷公馆防范不严,放进了刺客,可我的人也是酒囊饭袋,没有早些察觉,这事不能怪你们。”

  谭在春在心里暗骂:袁镇辉真是个奸猾老将,他是在利用春风化雨安抚冷云风。不,与其说是安抚,还不如说是安稳。

  危机化解。冷云风很感激谭在春。可是,袁镇辉的不风不火,绵里藏刀,更让他心生忧恐。这鬼世道,这龙蛇混杂的上海滩,脑袋虽然长在自己脖子上,可其实呢,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都说伴君如伴虎,今天,他算是遇上了,也彻底从灵魂内外领教了。在这黄浦江畔,只有真金白银的利益才是永远最第一位的,其它的,都不可靠!俗话说,无底洞越深,就意味着危险越高。为了将功补过,也为了让脑袋在脖子上多存在些时日,他一招手,命有财无财速速去捉拿何仙姑,他一定要撬开这师徒俩的嘴,问出个名堂,以表对督办的肝胆忠心!

  两个打手,各答应一声,挎枪去了。身后,一桌子的丰盛的人乳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不多时,袁镇辉起身告辞,走出冷公馆,临上车前,他没再理冷云风。

  冷云风缩着脖子,一副奴才相,一个劲儿说“督办走好,欢迎下次再来。”

  街上行人稀少,袁镇辉的小车气势汹汹地扬尘而去。

  目睹这一切,谭在春很觉好笑,这就是虎狼之交,有利则合,无利则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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