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章众里寻他千百度]
第4节我爸的私情我知晓下
这小麦长得不怎样,不过靠着年轻,又舍得投资打扮,猛一看还像模像样的。
有一次我去我爸办公室找他,他的门没有关严。只见我爸坐在沙发上,而这小麦却扑到我爸爸身上揉搓着我爸说:“你要为我负责嘛,我不能嫁给别人了,只能嫁给你。”我爸爸一把推开她说:“不要得寸进尺,不该你得到的,你永远都别要求。”
我退后一步咳嗽一声。等我再上前一步推开门时,他们俩都已经正襟危坐了。
还有一次,我碰见我爸当众拍着小麦的肩膀说话。那拍的轻重可能拿捏得很好,巴掌落到小麦肩上的压强大约刚好能够逗起她心中的某种激情,但不至于让外人觉得放肆。所以只见小麦抬起眼睛向我爸抛了一个媚眼……看见我走到跟前了,小麦赶紧笑嘻嘻地招呼说:“星星啊,今儿有空啊?”
那时,我爸爸常常两三天不回家,所以我就说:“没空也得抽出空来看看老爸嘛,免得他只认别人不认我了。”
从那以后,我一直想替我爸清君侧,但该怎么清,我一直没想出办法。哎,这事儿也不能跟自己的闺密商量啊,家丑不可外扬啊。尽管别人可能比我知道得更多……
正想着,只听我妈说:“这个小麦,人不怎麽正经,倒是很会招揽生意的。”
我想妈哎,你的卧榻之侧已经有他人酣睡了,你还蒙在鼓里啊。我转头看了我爸一眼,我爸很快就躲开了我的眼神。
这时,菜上来了,我的手机也响了。我一接听,居然是田园的。
我惊讶地问:“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我的第二职业是侦探,没有我搞不到的情报。
是吗?那太可怕了。
别紧张,我只是问你明天上啥班,好让小王来接你。你的车子不是还在医院么?
我今天是后夜班,不方便让小王来的,我自己打车来吧。
别客气,如果是后夜班,那更需要接你了,街上不安全。
看父母在等我吃饭,我赶快答应了他就挂断了。
我妈神经兮兮地看着我:“谁来接你上班?”我说:“一个病人,他知道我今天车子放医院了,就说明天派司机来接我。”我妈思谋着,但却不吭声了。
这顿饭不知怎么我吃得特别香。
快吃完时,我妈却说她胃疼难忍,放下筷子不吃了。我爸问要不要不上医院。她说不会有啥事,我这胃不是疼了多年了么?打星星上初三时就开始疼,到现在都十几年了。
我们起身回家,然而半个小时后,我妈便腹痛难忍了。
人常说,泥瓦匠,住破房,郎中守着个病婆娘,现实中还真是这样。我们医院心血管内科有个主任医生。去年她老公因心脏病突发而猝然去世,享年仅五十五岁。该主任医生痛悔得死去活来,自己也差点因心脏病跟随而去了。
我这个郎中不也守着个病老娘吗?我被誉为消化外科最有发展前途的医生。我妈身患消化系统疾病多年,我却从没认真探究过。当然这也由于我盲目地相信我妈,因为她本人插队时曾是光脚板医生,又多年坚持自学,妇科内科外科五官科的巨著买了几大摞,甚者影像学检验学等方面的巨著她也买,至于脉理药理和什么中医验方汇编等等也买了不少,放满了我家的书橱书柜。
不论是那些首页上印着最高指示的文革版本,还是封面上印着烫金书名的现代版本,都曾是我上医学院之前的热身读本,也是我妈闲暇时的解闷读物和晚上临睡之前的催眠读物。
至于我妈那渊博的医学知识都曾在那里用过,我不知道。我只听见她一会儿按西医的说法,言称自己有慢性胃炎;一会儿又按中医的说法,声称自己是胃寒。我想她老人家读书破百卷,对自己身上的毛病应该是有几分把握的,所以我就听凭她老人家用自己的方法自我治疗。比如每次胃疼时,都是用暖水袋暖一暖,或者趴在电褥子上焐一焐,要么就吃两片胃速乐之类的药对付对付,甚至用不吃饭的方法让胃休息两天。每次采用这些方法后,都能有点效果,过后她便照样精神头十足地操持着这个家,伺候着我和我爸。于是再发作时,她本人不当回事,我便也不当回事了,我爸爸就更不当回事了。
想到这里,我内疚得真想给自己两巴掌,以谢不孝之罪。
这天晚上,我妈被送到医院。我当然没有按部就班将她送到急诊部,而是直接带她到消化内科病房,找当晚值班的陈主任。这陈主任在自己领域里的专业地位相当于张大江在我们科室的专业地位,但性格却与张大江完全相反。她见人未言先带笑,你跟她急,她也不会跟你急;你就是错再大,她也不说你重话;你就是有一点点进步,她也会笑咪咪地把你夸。
当我简单对她介绍了我妈的病史病情病状后,她便让我妈躺到床上,用她那双圆乎乎的肉手手在我妈的上腹部轻轻地摸了一遍,还不时地加重压力问我妈这里疼不疼,那里痛不痛。然后就写了一张单子让我妈去做个肝胆脾胰的彩超。又对我说:“小刘啊,不要着急,下一步可能就要你来对付了……”
我顾不得细想她话中的含义,急忙跟我爸一左一右搀扶着我妈往彩超室转移。
检查结果令我们大感意外,我妈是泥沙性胆结石,长期的结石充塞和多次的循坏发炎,不但是造成我妈疼痛的原因,而且已经使我妈的胆囊严重萎缩,目前它那已经没了弹性的皮囊,紧巴巴地包裹着一包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结石。
我爸问我该怎么办,我说别无他法,只有将胆囊拿掉,否则还会有后患。
我妈只是一个劲儿说:“我明明是胃疼啊,怎么会胆囊有病变呢?”我告诉她,很多胆囊病变的人,自我反应往往是胃痛。我妈训斥我:“事后诸葛亮,早干啥来着?”
我爸爸劝我妈说:“你就别怪星星了,你那操控一切的性格,别说星星没有早说,早说了你也未必能听得进去啊。你说你啥时候虚心听取过我跟星星的看法和意见啊。”我妈白了我爸一眼,没说话。疼痛和上上下下的检查折腾,让她这会儿没力气跟我爸爸一争伯仲。
我爸见我妈不吭声,又低声问她:“那就听咱星星的意见,拿掉它,免得再让你受罪?”我妈像个小女人一样,弱弱地说:“我挨刀子,家里怎么办啊?”
我爸说:“你放心,两个老人都能自理。我给你包个单间病房,星星下了班就待在你病房里,上夜班也不用来回跑了。一日三餐我都从餐馆给你俩送来。”
我妈内急,顺着我指的方向找卫生间去了。
我觉得我爸的话有点不对味儿,一股子不满便焰腾腾地往上冒。冲口说:“爸哎,你这么一说,除了送饭就没你别的事儿了?我可不想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待在医院里啊。告诉你啊爸,我妈是咱家第一重要的人,没她,咱家的天就塌下来了。你守着大酒楼,还有你那别的什么什么的,就真的能幸福?你快跨过六十岁的门槛了,以后以什么作为自己的幸福,该仔细想想了……说一千道一万,最终还不是要到我妈这里才能感受到真情,你还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在我妈跟前表现表现啊……”
我爸又尴尬又恼怒,但还是耐着性子对我说:“死丫头,没上没下的……”
我从小被爸妈宠坏了,什么事儿都敢跟爸妈据理力争。长大后,更是跟老妈相处得如同姐儿们,跟老爸相处得如同哥儿们,所以当下就说:“爸哎,你可别怪我说话直通通啊,我一直替你打掩护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妈,我不想让她承受灭顶般的打击啊。如果你真的不疼惜我妈,我也就不用保守秘密了,有如让我妈将来知道了真相对咱两个都失望怨恨,不如让她现在对你一个人失望怨恨……”
我妈已经抱着上腹弯着腰从卫生间出来了,我爸忙岔过话头说:“那你说这陪床的事情怎么安排?”
话说着,我妈已经走到我俩跟前了。我就说:“爸,你坚守病房,我不上班时抽一半儿时间替换你,另一半儿时间回去照料两位老寿星,免得他们又拄着拐杖到医院添乱。”
那酒楼怎么办?
酒楼?你做老板的三五天不去,十天半月不问,它还不是照常开门?就是我妈住院期间你那酒楼一分钱不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妈的命重要,还是咱家的钱重要?
我爸爸气得朝我直瞪眼,于是我们张罗将我妈送进病房。
1号病房是单间。我一问正好今晚是空的,于是我爸赶忙回去取钱取物。
等我爸爸安排好家里再返回医院时,已经午夜十二点了。他坐到沙发上对我妈发着感慨:“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咱家星星真像你,生就的操控欲望和操控能力啊……这样下去,谁敢娶她啊,还不又是一个女皇啊。”
我妈嘿嘿一笑说:“女孩软弱受欺负。不过星星啊,太强势也会把男人吓跑的。”
我说:“女人有条件躲到男人身后安安全全地过日子,哪会练出强势作风呢?我妈还不是那些年在外边打拼养家,才练出来的强势作风吗。爸爸你说我生就的控制欲望。如果我有个哥哥或姐姐能出头替我妈妈争取权益,我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强势吗?”
我爸听了这话瞠目结舌,我妈听了这话泪水涟涟。她弱弱地躺在那里,用弱弱的声音对我爸说:“你给我倒杯水吧。”我爸可能长期没有听到我妈用这种声调说话了,居然也柔柔地说:“你呀,只有在病中才最温柔。”说着起身去外边接开水去了。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我打开一看,田园问我:“小刘,你起床了吗?我让小王马上过来。”
我一惊,看看表,噢,我还有半个小时就接班了,他也还没睡啊。我回短信说:“谢谢,我妈因急病入院了,我已经在医院里,明天见。”
刚合上手机,短信又来了:“什么病,要紧吗?”
“胆结石,不要紧,先消炎,过几天手术摘除胆囊,晚安。”我这样回复他。
他又发过来一条:“既来之则安之,别着急。祝伯母好运,明天见,不见不散。”
盯着这条关切而又幽默的短信,我眨巴眨巴眼睛,将那即将奔流而出的热泪强行挤了回去。
谁说本姑娘没有温情,只因没到动情时啊。回味着田园的短信,让本姑娘的心暖暖的软软的。以至于跟前夜班杨大夫交接时,我甜甜地向她笑着,笑得她莫名其妙,问我是否中了彩票。我说没有,说着,我又朝她甜甜的一笑。她问我到底笑什么,我说什么也没笑。她换上外衣落荒而逃,但愿她不要把我当作“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