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还有这么一桩事?
按理说,自己儿子被害,朱老夫人没有必要瞒着,可她偏偏瞒下了,还瞒的很好。此举未免有些说不通啊?
“吴姑娘怕不是在说诳语吧?”
吴翠莲对宋朵朵的质问不气不恼,满不在乎道:“师爷不信就当我没说罢,反正朱府就是一个砌着金砖的茅坑,有人进来淘金、也有人嫌弃的丢石头。毕竟朱老爷死后,朱老夫人将他的妾室撵的撵、逼疯的逼疯。得罪的人不计其数;而朱连山除了好色外,当众欺凌弱小的事也干了不少。”
她话音一顿,素手扶了一下发髻下垂落的流苏珠子,媚眼如丝般将眸光往萧淮北的脸上落,盯的萧淮北浑身不自在,更是频频喝茶掩饰尴尬。
吴翠莲觉得有趣,咯咯一笑,又说:“萧大人来北崖时朱连山已经瘫了,所以不了解他的为人也正常。我记得一年前这个时候,朱连山去酒楼听曲,有个小二脚下不稳,不小心将一壶茶泼到了他的身上,朱连山便大发雷霆,命人将他浇透后,吊在了酒楼外面整整三个时辰。”
北崖县的冬天冷冽,寒冬腊月本就难捱,如果在穿着一套湿衣站在室外,无疑是将人往死路上逼了。
果不然,萧淮北眉头紧皱:“后来呢?”
“后来?”吴翠莲微笑颔首,娇声道:“哪有什么后来?发了两日高热人就去了呗。”
炭盆里烧的通红,靠的近了感觉干燥烤人,好在窗户半开,丝丝缕缕的寒气更替着屋内的空气,不至于让人那么懒怠,听了吴翠莲之言,萧淮北面色更沉。
萧淮北不解,朱家只是个商户,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怎能做事如此放肆?
可能自幼教养好,所以使不出性子来,就是嘴唇气的抖了抖:“此等枉顾他人性命理应当诛!为何前县令大人饶他一命?”
吴翠莲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脆生生一笑:“萧大人不知吗?前县令大人可是同朱连山称兄道弟,而且朱连山的第三个姨娘,也是前县令大人赏的。据说,朱连山每每年节,都给前大人送去不少红利,有这么一个金疙瘩?前大人哪里舍得给朱连山降罪?”
萧淮北惊愕了。
宋朵朵看着他呆滞模样喟叹一声,也是为难他了,以他从书本上学来的知识,这种事简直荒唐的一批,甚至有悖天理!
如何能理解呢?
萧淮北脸色变了又变,突然起身,两手紧握成拳,而后,气鼓鼓的跺了跺脚,哼道:“简直、简直是岂有此理!”
宋朵朵:“……”
怎么办?看上去一点不吓人,反倒是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真让人惆怅!
吴翠莲似也没见过这种阵仗,愣了两秒后,噗嗤一声笑的张扬。
宋朵朵脸色一沉:“行了!”
见宋朵朵脸上浮出怒意,吴翠莲果断轻咳一声将笑容敛起,不讨没趣。
宋朵朵看也不看她,冷冷道:“你先回去吧,我回头再去找你。”
吴翠莲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道了个事“是”,起身走人。
雪地里很快多了一道长长的足迹,宋朵朵收了视线,再次看上萧淮北时,他还是沉着脸、握着拳,哼哼的生着闷气。
半晌后,似乎下定了主意,义愤填膺的将自己做好的决定宣之于口:“本官回去就写折子,定他个胡作非为之罪!”
宋朵朵若没记错,萧淮北上任后,前县令自然升了一级做了知府,而北崖县,刚刚好还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所以萧淮北递折子,自然要经过知府的手。
宋朵朵不用想就知道知府看过这个折子后会做出何等反应!
从吴翠莲之言轻易判断,前县令就是个混账,萧淮北想和他作对?这和鸡蛋碰石头有什么两样?
就算萧淮北不谙世事,也不至于这么天真吧?
一定是气着了!所以说了胡话!
遂,宋朵朵安抚他道:“大人不必恼怒,贱人自有天收。”
萧淮北愣了愣: “你是让本官放任不管?”
宋朵朵耐心劝导:“朵朵是想说,大人行事该懂三思后行、谋而后定的道理,您现在是他的下属,即便对他不满也不该宣之于口,毕竟他想害你易;你若是想告他难上加难。何不按捺下心中不满?默默收集他的罪证,等来日不再受他掣肘之时,一举将他推倒?”
萧淮北默了默,半晌后漏出恍然大悟之色,凤眼雪亮:“师爷所言甚是有理。”
还真是怒也憨憨,喜也憨憨。
宋朵朵说不清自己该无奈还是该叹气,只道:“已到午时,大人想来也饿了,不妨让莫成陪你回府用饭。”
萧淮北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师爷不一起?”
宋朵朵道:“我得去义庄一趟。”
一提义庄,萧淮北面浮惧色,连连道:“那本官就不陪师爷一起了。”
宋朵朵点头,与之一同出了耳房。
院外的雪刚刚齐过鞋底,一踩上去咯吱作响,才走几步,身上的暖意被就冷冽的空气侵略的丝毫不成。
宋朵朵马上扯了一下斗篷上的帽子,帽子很大,直接将她小脸全部淹没在了阴影里。
萧淮北看不到她的神色,到是将她的嘱咐听的清楚。
“雪天路滑,大人慢些。”
萧淮北见她将小手缩在袖子里,不过袖子不长,几根手指转瞬就冻的通红,可惜今日他出门忘了带手炉,所以默默收了视线,也道:“师爷也慢些。”
兜帽下嘴角一扬,宋朵朵应着,转身先走一步。
大雪依旧绵绵下着,她身着那件奶白的披风很快与雪色融为一体,萧淮北静默良久,雪亮的眸色渐渐变的清冽。
“那个自称他舅舅的人,是如何处理的?”
莫成道:“被捕快杖责五十大板后,逐出衙门。属下去看了,伤的不清,爬了一条街,才被闻讯前来的家里人带了回去。”
五十大板后,竟还能爬?
萧淮北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莫成揣测着他的心意,想了想问:“是否需要属下……”
萧淮北抬手打断他的话:“且等等看!”
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货色,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他倒是好奇他的这位小师爷会如何处理这个麻烦?
···
宋朵朵赶到义庄时,仵作刚煮好了一锅大骨,酒也温好了,正准备大快朵颐一饱口福时,余光打量到一个倩影。
“宋小师爷?”仵作急忙起身迎她进入小厅:“外面冷,快进来!”
小厅光线微暗,点了烛火作用不大,在加上墙体也是暗暗的灰黑色,更添压抑。好在屋里极其暖和,就是空气说不出的怪异。
肉香、酒香以及不知名的味道交杂在一起,宋朵朵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
仵作倒是很豪爽:“刚出锅的大棒骨!小师爷要不要来一根?”
宋朵朵乖巧一笑:“谢谢赵叔,不过我吃过啦。”
仵作失望一叹:“那你没有口福喽。”
宋朵朵笑容维持不变,内心OS却是极其不淡定:这口福我委实承受不住啊。
两人入座,仵作独自斟了一口小酒:“这个点,小师爷怎么过来了?”
宋朵朵后知后觉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人已经来了,再去讲究未免有点矫情。索性憨憨一笑,装作懵懂的模样问道:“我来找赵叔拿验尸报告。”
……验尸……报告?
仵作怔了怔,笑了:“小师爷不愧是读过书的。”说着,取了一份尸格交给宋朵朵:“周小苗和王麻子的还需等一等。”
十二个时辰不到,发现了三具尸体,整个北崖县又只有一位仵作,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出一份尸检报告,已属不易。
宋朵朵点头:“恩,赵叔辛苦了。”
古代验尸不能开膛破肚,所以对仵作的业务能力有着超高的水准。
宋朵朵看的认真,最后一页看完时,仵作已经满脸潮红,正捧着大骨啃的忘我。见宋朵朵正瞧他,便问:“可是有什么地方不懂?”
报告内容与宋朵朵事先的想法大多一致,不过有一件事,还需要问问专业人士的看法:“赵叔,以您做仵作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您觉得杀死朱连山的凶手,可有什么特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