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玉荣殿,雨末松开了赤龙君的手,先踱步到皇后面前,跪下道:“皇后娘娘,别来无恙!”说完,伏地叩拜,皇后偷眼看赤龙君,见他面上并无愠怒之色,抚了抚胸口,道了一声:“赤龙君,真是对不住啊!……”
话没说完,就被赤龙君一个厉色的眼神打断,“默君还跪着呢!皇后,还不快扶起来!”
皇后闻言,赶紧跟引桃一起扶起了雨末,颤颤巍巍叫了一声:“默君!”
雨末还是往常润雅一笑,道:“皇后,还叫我末儿就好!听着亲切!”雨末挨着皇后坐好,又问:“蓷儿信上说,金翅将军去了紫龙山,说皇后病了,皇后的病可好了?”
赤龙君嗤笑一声,端起茶碗,看了一眼紫龙君,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的脸色,低垂的双眸,薄唇紧抿,呼吸微弱。心道也难怪皇后要骗他,估计伤养好了,却一直在紫龙山修灵,皇后又去不了神界了,哪能不急?
“我好多了!”皇后那边还在编着瞎话,“御医说我主要是思念成疾,玉儿回来我就好多了!”这说辞,倒是也说得通!
“那金翅将军,怎么又去了紫龙山?我不是说非神界的人,不能进去?”雨末上次从皇宫带走紫龙君时,怕皇后执意要跟去,就说服皇后,不是神界的人不能随意出入,否则也是对主神的不敬。
“天碧这孩子太苦了!末儿啊!你给她一条生路吧!她这么多年,四处寻访青儿的下落,如今已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她说她犯了大错,这是天谴,怕是永生都不得见青儿了!”皇后说着,一双哭红的桃花眼又汩汩流出热泪,“玉儿三岁的时候离开我,青儿也是三岁的时候离开天碧,我太理解她心里的苦了!”皇后哭得泣不成声,雨末连忙起身抚着她的后背安慰。
紫龙君接着道:“金翅将军听母后说,我中毒是因愧对主神,要去受藤鞭的责罚才能保住命,她就也去了紫龙山,想求得主神的赦免。”
“可主神不在神宫了!”雨末说完,自己略想了想,主神不在神宫,金翅将军也无处可去寻主神,只能存着一线希望,想用百道藤鞭的责罚,换此生得见青儿一面的希望。
果然,紫龙君接着道:“主神不在,但藤鞭在!”
“你知道藤鞭的下落?”雨末问。
“自然是在他的手里!”紫龙君说着指了指坐在一旁的赤龙君。
“你知道是我偷藏了起来,为什么不告诉明君?”赤龙君倒是没有料到,原来紫龙君早就知道藤鞭是被他藏起来了。
“我为何要告诉他?”紫龙君突然挑了挑眉,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不是很确定。雨末见状,制止了还要说话的赤龙君,他知道紫龙君最近一直都在修灵,感知下降,记忆模糊,要留给他足够的空间去回忆,去思考,希望他能从他那雾霭缭绕的回忆里,搜寻出尽可能多的关于藤鞭的线索。
雨末对皇后道:“皇后娘娘,我和太子殿下还有话说,天色不早了,您先去安歇吧!”
皇后很是不放心的把雨末拉到跟前,道:“负责黛眉的御医我都关起来了,等赤龙君发落,你帮我劝劝他!”
雨末扶起皇后往玉荣殿外送去,一边走一边道:“皇后,您多心了!赤龙君不会怪罪的,快放了那些御医吧!”
闻言,皇后脸上有了喜色,又道:“我知道赤龙君喜欢喝玉儿笑,我提前给他备下了不少,都放到东暖阁去了,可着他喝哈!”跨过玉荣殿的门槛,皇后回头看了一眼紫龙君,又道:“玉儿他这次回来,也不跟我说话,我这心里……”
雨末笑笑道:“皇后骗了太子回来,总得让他生两天闷气,不过,我觉得皇后做的对,是应该让太子早点回来,我保证再过几日太子就恢复正常了。”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又拍了拍雨末的手,道:“末儿来了,我就放心!你车马劳顿,也早点休息!”
送走了皇后,刚回到玉荣殿中,就听到紫龙君和赤龙君已经吵起来了。赤龙君道:“那天怒就是你从紫龙山送去神宫的!”
“那天怒不能触碰,我怎么能从紫龙山带走它?”紫龙君反驳。
“若是不能触碰,我怎么能带走偷藏起来?”
藤鞭不能触碰就是它被触动天怒之时,紫龙君若记得天怒不能触碰,自然是见过天怒被触动。雨末赶紧问:“紫龙君,天怒为何不能触碰?如果触碰会怎样?”
“会……”紫龙君又在记忆里努力的搜寻着,但似乎天怒不能触碰这个禁忌,只是牢牢打在他脑海里的烙印,而为何却浑然不知。
雨末见松儿还留在殿内,就吩咐道:“松儿,你也去歇着吧!”
松儿道:“知道赤龙君来,我提前备好了鸡汤,已经温在在东暖阁的碳炉上了,还有六皇子知道赤龙君来,傍晚时候,送来了一个食盒,说都是赤龙君爱吃的东西。”
雨末回眸看了一眼赤龙君,见他听到吃的喝的已垂涎三尺,眼神也聚集到了东暖阁那道门帘上,就故意没理这茬,接着道:“辛苦松儿了,我们还有话说,你先下去吧!”
雨末见紫龙君垂着双眸还在思索,而赤龙君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等着放行,便扳过赤龙君的下巴,小声道:“月影很是招人喜欢!”
赤龙君听雨末的话还以为是夸奖,眼睛笑得迷成一条线,道:“那是自然!默君看上的人……”
“这么多人惦记着给你送吃的喝的!你不怕撑死?”雨末变了语气,赤龙君突的瞪大眼睛愣了愣,又伴着笑意道:“我等着默君一起享用,不吃独食!”
“那你就等着吧!”雨末说完,又端起茶杯看着紫龙君,一副不急不缓,泰然自若的神情。赤龙君也只好咽了咽口水,再看向紫龙君就不禁带了些怒色。
等了半晌,紫龙君终于抬起了头,脸上却显出了惊恐,道:“天怒,是藤鞭,也是枷锁!”
“无念,这是何意?天怒是枷锁,你见天怒锁着的人是谁?”雨末迫不及待的追问。
“枷锁!锁着的人是我!”紫龙君的眼里烟云成霭,似乎前尘往事都在迷雾中,看不清楚,只依稀可辨,那记忆的深处,被天怒紧紧缠绕的人正是自己,而更清楚的记忆却不是目之所及,而是深入骨髓的痛感。
紫龙君眼睛又盯着雨末腰间的降龙鞭,雨末低头看看降龙鞭,上手解了下来,递给赤龙君,“月影,你之前说,那天怒与施了魔法的降龙鞭相似。”
赤龙君会意,接过降龙鞭,手中一抖,一道冒着赤赤烈焰的长鞭在空中凌动。雨末回身握住紫龙君的手,很温柔的问道:“无念,天怒在你身上,疼吗?”
紫龙君眼前的迷雾像被那一道红光驱散,龙潭洞里,天怒将紫龙君紧紧锁住,那藤蔓不断快速生长出来的枝条在紫龙君身上四处游走,割出一条条血痕,有的甚至直接扎入体内,从前胸进,从后背出,紫龙君双眼赤红,面目扭曲,浑身因疼痛不断的痉挛。这边,紫龙君经受着千刀万仞的凌割,那边龙潭中的灵力不断的汇集到紫龙君身上,修复着他的残躯,延续着他的生命。
“无念,天怒在你身上,疼吗?”声音也是温柔的,但却比雨末的声音苍老了许多,而且那声音似乎因为心疼而颤抖着。
“不疼!”是紫龙君的声音,“无念不疼!”突然,紫龙君心里有一个念头涌起,若我不能撑到天怒止息,那个声音就会消失,会永远消失。那声音是疼爱自己的声音,那人是自己不想失去的人。
紫龙君讲完,浑身已经被凉汗打透,雨末握住的手也变得冰冷,赤龙君冷冷道:“是上任主神,是他用天怒在罚你,你干了什么?”
“不对!”雨末道:“不是紫龙君干了什么!他是替上任主神受过,是上任主神触动了天怒!”
闻言,紫龙君和赤龙君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紫龙君微微张了张嘴,没敢说什么。赤龙君把降龙鞭重新缠回雨末腰间,附在他的耳边,小声道:“默君,慎言!”
雨末心道,你连杀了主神后谁得神位的话都敢说出口,我只是猜测可能是主神触动了天怒,你就告诫我慎言,也真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雨末撇了撇嘴,又重新陷入思索,若是主神触犯天怒,那么上任主神和现世的主神,又是在如何的情况下触犯了天怒?等等,现世的主神,雨末心里一惊,若他此时是现世主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动了天怒,岂不是要受天怒责罚的就是他?
“紫龙君,你可知那个白胡子老头是如何触动天怒的?做主神有什么禁忌?” 雨末问完,又怕赤龙君多问多想,就摆了摆手,道:“你去东暖阁喝你的鸡汤和玉儿笑吧!”
“还有玉儿笑?!”赤龙君闻言大喜,一猫腰就进了东暖阁。
紫龙君眨眨如同深潭一般毫无波澜的双眸,答道:“末儿,我不知!末儿,若你触动了天怒,我替你……”说着说着,紫龙君突然双眼流泪,“末儿,他以为我没有痛感可以承受天怒,可是我受不住,天怒越来越频繁……”
雨末闻言,也心疼的双眼含泪,问道:“无念哥哥,你曾经不止一次受过天怒的惩罚?”
那蚀魂销骨的疼痛记忆突然就死灰复燃,排山倒海,惊涛骇浪般侵袭到紫龙君的脑海里,握着雨末的手冰凉,颤抖,双腿也软了下去,雨末一把将紫龙君抱进怀里,道:“哥,过去了,都过去了!”雨末想起来另一个问题,赶紧换了话题,问道:“哥,你为什么坚持西陵国王室不能留子嗣?”
紫龙君抬头看着雨末,薄唇轻启,答道:“雨国屠城,西陵国王室罪孽深重,最重的惩罚,就是不留子嗣!”
雨末沉眸深思,又追问一句:“这话是谁说的?最重的惩罚,就是不留子嗣,是谁说的?”
“我……不知!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主神……不能留下子嗣,扰乱人伦!”紫龙君说的断断续续,似乎极其艰难才整理出符合逻辑的语言。
主神不能留下子嗣,扰乱人伦!
雨末独自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再看紫龙君两眼迷离,不知是意识逐渐模糊,还是因为逐渐恢复的记忆而变得痛苦不堪。雨末扶起紫龙君道:“无念哥哥,上任主神已经归天了,你再也不用替他受过了!你好好休息!”说完,扶着紫龙君送进了西暖阁。
东暖阁里,赤龙君已经喝得微醺,见雨末进来就揽住腰,往床上拖,雨末皱着眉,厉声道:“月影,你快去把明零找来!”
“默君,这么晚了!你找他做什么?”赤龙君往床上挪了挪腿,不想动弹,一脸的慵懒肆意。
“月影!”雨末突然觉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又不知如何开口。玄月西沉,夜已深了,“月影,睡吧!天怒应该不会被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