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看着这个大男孩，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是满眼的温柔，可是在眼底却又有些惊恐不安以及深深的懊悔。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什么，可是我可以预料到绝对不是什么令人好受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足以让他一辈子都深陷痛苦之中，足以让他一辈子都沉沦。
不过还好，后来他遇到了奇迹。
“那时候我就很烦她啊，我原本以为去山上了总好了吧，我总可以摆脱她了吧，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是跟过来了。我就问爸爸妈妈，他们说，妹妹一看不见我就哭，反正我们家也不是很重视念书，山上环境也不错，就把妹妹一起送过去了。反正爷爷在那里，应该没问题的。
“爷爷的确很喜欢妹妹，这么软软糯糯的小女孩，谁不会喜欢的呢？可是那时候我就是不喜欢啊。而且更让我费解的是，为什么我这么对她，她还这么粘我？
“后来我才知道，或许这是女孩对兄长一种很自然的依赖。特别是亲生的，依赖应该会很明显。这种依赖大概到青春期才会消失……
“那时候我练铁砂掌正是最痛苦的时候，每天心情都不怎么好，看到妹妹就更烦了，经常吼她。可是晓悦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畏畏缩缩的，不再跟着我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听到晓悦自己一个人缩在被窝里哭。在那一刻我的心轻轻动了一下，有点酸，有点痛。我就想，我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有一天，爷爷说山上果子熟了，让我去摘一些。我就去了，可是妹妹也跟了上来，她固执地说可以帮我。可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还是女孩子，有什么可以帮我的吗？一筐果子都拿不动！
“但是我没办法甩掉她啊，也就只能让她跟着了。到傍晚的时候，我摘了很满的两筐水果，打算回去了。走在路上，很重，又很累，我的心情就有些暴躁了。恰好这时候妹妹摔了一跤，可能是扭到脚了。她坐在地上，想哭的样子，可是又不敢哭出来……我瞥了她一眼，问她能走吗，她摇了摇头。可是我的肩上背着果子，也不能背她，就不耐烦地说，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回去一趟再来接你……
“等我走到家里，天已经黑了。爷爷知道了一件事，狠狠抽了我一巴掌……我的脸都肿起来了。他大吼着，说天都要黑了，你怎么可以把你妹妹一个人丢在那里？知道山上会有一些猛兽的吗？
“我被劈了一巴掌，心里还不服气，但是终究还是被爷爷赶着上山去找妹妹……”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我看到赵晓艮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眼神满是痛苦……甚至是绝望。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大概过了五分钟，他才继续下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想起妹妹那副委屈的样子，我突然就有点后悔了。再想起之前她一个人偷偷地躲起来哭，我就有些害怕了起来……我越走越快，最后甚至开始跑了起来。可是当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发现妹妹不见了……
“四周还有她的一些痕迹，好像是挣扎着想要起来走吧，可是又走不动。但是她的踪迹突然就消失了……
“那天晚上我就像是疯了一样，漫山遍野地到处乱跑。我并不怕什么野兽，山上是没有狼群的，别的就算是老虎我也可以一搏。可是她一个小女孩，随便来一只豺就可以吃了她。
“然而最后我还是没有找到她……我只找到了她的一只鞋子。小小的，我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是的，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爸爸妈妈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妈妈只是哭，而爸爸想要打我，可是大概是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却也没有下手。最后在妈妈抱着我哭的时候，我终于也崩溃了。我大哭着，大喊着，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会对妹妹好的，我很喜欢妹妹的，我想她了，我想要她回来……
“从那以后我才知道其实我早就已经习惯有妹妹的生活了。其实我是很喜欢妹妹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而已。但是在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妹妹已经不见了，我已经没有妹妹……在我想要去珍惜的时候，我已经，永远的，失去她了啊！”
赵晓艮突然有些失控地大吼出来。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一次冷静了大概十分钟，他才重新坐下来，还微微有些抽噎。
“从那以后我疯了一样地练铁砂掌，甚至让爸爸妈妈都以为我走火入魔了。他们已经失去妹妹了，再也不想失去我了，所以甚至跟我说，要不就别练了，他们不奢求别的什么了，只要我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可是不行啊，每一次我冷静下来，总是会想起妹妹。她总是粘着我的，每一次我闲下来她都会跟在我身边，‘哥哥’‘哥哥’地喊我。可是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喊声了。只有在双手很痛苦的时候，心里的痛苦才会好受那么一点点。
“甚至有时候我会幻想她就在我的身边……她心疼地看着我说，哥哥要不要休息一下？她会注视着我安慰我，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可以坚持着练完铁砂掌。
“可是后来练完了，我该怎么办呢？我是我们家族里最快练完铁砂掌的一个，那是因为我疯了一样地去练。只有这样，才可以稍稍缓解我内心的痛苦。
“其实也不用怎么想。后来战争爆发了，爸爸去参了军……我还是在山上。爷爷一段时间以后就去了，爸爸妈妈在城里。后来听说，有一次空袭，毁了大半座城市，爸爸妈妈就在那大半里面……”赵晓艮沉默了，我没有去催促他。其实故事已经讲的差不多了，但是我觉得他还有话说。
赵晓艮的嘴唇颤抖着，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