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活过来的。那段时间就像是活在梦里那般，有些不真实，很虚幻……我只能幻想着，还有妹妹陪着我。”赵晓艮顿了顿，似乎还在调整心情。
“你说，你妹妹死的时候，还很小？”我突然问道。
赵晓艮一怔，回答：“是的。”
“可是现在她……”我微微皱眉。
赵晓艮沉思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在有一天我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怀里多了一个人儿……那是我的妹妹，是晓悦……跟我印象中的一模一样。在我的思想里，她是已经长大了的，当时在我怀里的她，跟我思想里的她，一模一样。”
我突然明白了。奇迹所变化成的样子，就是“印象中”的样子。在我的记忆中，戚沫雪在十七岁死了，她在我的记忆中就永远停留在十七岁了。可是赵晓艮不一样，他时常幻想着赵晓悦跟他一起长大，在他的印象中，赵晓悦是在成长的。
于是戚沫雪没有长大，她还是十七岁的样子。可是赵晓悦长大了，因为她在赵晓艮的心里长大了。
我没有再出声，等赵晓艮自己继续说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赵晓艮道：“那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在做梦。可是狠狠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很痛，好像是真的。然后我抱着晓悦大哭了起来……我想这是上天给我的礼物吧，这是再给我的一次机会吧，我不想再次失去她了。至于她是什么东西……我都无所谓了。天使也好，恶魔也好，都没关系了。”
我眉头忍不住一挑。其实奇迹的拥有者，都是这样的人啊……就连我们见证“奇迹”的时候，反应和想法都是差不多的。
我看到赵晓艮的表情突然如释重负起来，他轻轻笑道：“从此以后我就把她当做我的一切了。我寸步不离她，她想要什么，我都满足她。我绝不会再一次让她离开我的身边了。”
我想，他的故事到这里就讲完了吧。于是我开始说我的故事：“我的父母从小就离开了我们，留下了我和戚沫雪两个人。那时候我们两个孩子，身边亲戚不多，都没有什么能力收留我们，我们只能靠社会救济活着。我们尝试着去过孤儿院，可是那里的孩子总是喜欢欺负小丫头，我很是不放心她，于是我选择了去当兵，这样的话可以把我的钱都省下来，留给小丫头，说不定还可以让小丫头读书。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的缘故，我当兵很认真，那时候我的教官也很欣赏我。一开始从士兵开始，我升级很快。后来听说前线有些不稳定了，好像会有大动作的样子，于是就开始召集人去靠近前线的地方。“那一次的召集是自愿的，因为前线的环境不太好，没有内地这么舒服的，而且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是有危险的。不过那一次的条件很诱人，因为有一个少校的军衔。我那时候已经靠着自己做到中尉了，想要在内地凭自己升级，没有人脉关系，几乎不行了。再三思量，我决定去。
“没想到小丫头也执意跟我去，我只好让她安顿在附近的城镇里。在前线很紧张，经常会有演习之类的。我因为有一些指挥的天赋，没想到居然真的被提拔上了少校……
“可也就是我被提拔成少校的那一年，噩梦降临了。那一天小丫头来看我，下午我刚好有一个演习。但是在演习的时候，麦国对我们进行了一次空袭……你应该是听说过的。”
赵晓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我在演习楼里，小丫头在办公楼里。可是他们的目标就是办公楼……我想要跑过去，可是来不及了。我在仓库里，找到了一把电磁步枪……我打下了一架飞机，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在火焰爆炸开来的时候，我感觉炸掉的不是那幢楼，而是我的一切。把我的灵魂、我的思想、我的信念，我一切的一切，全部都‘轰’一声，炸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嘶吼着咆哮着挣扎着，可是有什么用呢？李启明他们紧紧抓着我，不让我冲过去。最后我累了，嗓子也哑了，只能跪倒在地……
“从那以后，我像是变了一个人。狠戾凶残，而且每一次战斗我都冲在第一个。用你们的话来说是身先士卒，可是我知道，我只是想要去死而已。死了又怎么样？对我来说，或许死了才是一种解脱。可是偏偏我没有死……最讽刺的是，我居然还凭着军功，升到了少将。
“再后来，战争结束了，我还是没有死成。我退役了，因为性格太过暴戾的问题。李启明那家伙，也做到少校退役了，他在战争中失去了他的妻子。
“我们两个找了一座城市，用积蓄买了两套房子，然后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从那以后我们几乎没有联系了，每天喝酒，睡觉，怎么麻痹自己怎么来。至于再后来……我大概也不用说了吧？有一天我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怀里居然多了一个女孩……
“是啊，你说的没错，这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救赎啊。天使也好，魔鬼也罢，她是什么我不在乎。”
我叹了口气。重新说起往事，我的心境还是做不到一点都不起波澜……特别是说起那一天的时候，我的脸部都忍不住抽搐，表情大概很是狰狞吧。
赵晓艮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笑了一笑：“其实，她们都已经不在了，对吧？”“那又怎样？”我耸了耸肩，没想到这个家伙倒是意外地清明，“人生在世，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活在梦里？我也无所谓这是不是在梦里，如果真的是一个梦，我希望在我醒来的那一天，是我死的那一天。
“我看到过一句话，说的很好啊。‘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我们就是那个‘流离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