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十六章]
第3节第十六章(3)
第十六章(3)
在柳红艳杳无音信那些日子里,韩冬像一颗独立运行的星球,除了上班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出租屋里进行自我内心体验,或者像由于疾病长年累月囚禁于斗室的普鲁斯特那样分秒必争地写作内心迫切想要表达的一些东西,意图通过文学改变自己的人生。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挣扎力量,只好选择遵从生命的轨迹。正如他对自己的人生毫无信心一样,他对女人和爱情不抱什么希望,觉得女人和爱情纯属虚妄空幻的镜花水月。二百五十多年前过着“茅椽蓬牖、瓦灶绳床、举家食粥”的穷愁潦倒的困顿生活的曹雪芹借用一个跛足道人之口大发感慨:“世上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恩爱夫妻尚且如飞鸟般食尽各投林,何况是偷来的爱情呢?而柳红艳的意外重现,犹如在平静的湖水中投入巨石般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那时候,他才发现,尽管他对自己身陷危险关系之中的处境十分警惕,但他们的爱情绝不是一场无爱的情色游戏,而是一列全速前进的火车,载着他们驶离柳红艳的婚姻,直抵他们共同的爱情巢穴。真正的爱情也许游离于围城之外,靠近爱情势必远离婚姻。可是爱情既是幸福的源头,也是悲伤的根源,它可以一瞬间帮你冲上云霄,也可以在一瞬间把你打入地狱。真正使人倍受折磨的是,爱情的虚空的本性。爱情总是在你想要的时候偏偏逃走,不想的时候偏又纠缠不清;想放放不开,想抓抓不牢,想忘忘不掉,想恨恨不起,冥冥之中如同梦境中一只永远追逐不到的风筝飘忽不定。当偷情变成真情,他们便都不再满足于偷情了,他们需要能见之于阳光下的爱情。意欲抓牢这份偷来的真爱成为他们唯一的生活目标。即使明知他们的畸情孽缘会受到来自家庭成员的阻碍,他们依然毫无悔意地坚持着。香港作家张小娴曾经在一本书里写过这么一句话:“缘起缘灭,缘浓缘淡,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我们能做的,是在姻缘际会时好好珍惜那短暂的时光。”当韩冬无意中读到这句话时,觉得心中久存的杂乱思绪一下子就被她轻描淡写一句话点醒了,顿有心明如镜豁然开朗的感觉。他想,真爱一次不容易,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吧。
可是柳红艳真的能和他一起共同坚守他们真爱的阵地吗?自从私情败露以后,柳红艳的婚姻和家庭像是爆炸之后留下的废墟一样,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婚外情是需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发展巩固的,当宝贵的时间和精力都从家庭里移开时,可以留给原有婚姻的便所剩无几了。婚外情不仅剥夺了婚姻中的时间和亲密,而且剥夺了配偶之间的信任和情分。她的欺骗与逃避使丈夫的嫉妒和愤怒的情绪如同水库蓄积雨水一样越积越深,最终溃决成灾。此后,柳红艳就像背离上帝偷食禁果的夏娃一样被逐出生活的乐园,开始饱受风刀霜剑的侵蚀,过着漫长的囚禁般的痛苦生活。无爱的婚姻家庭和难以抵御的情感诱惑,使柳红艳陷入婚外情的漩涡。可是,现实生活难以给她独守的爱情以生存空间,丈夫和她的父母、兄嫂、姐妹全都把她看作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那种从内心深处涌动着的浸透身体的沸腾的快意和幸福很快被丈夫时而暴风骤雨时而阴雨绵绵式的精神惩罚所取代,她被迫终日笼罩在羞辱、哀怨和孤立无援的阴霾之中。喜悦、热情与成功达致的美丽和风姿如鲜花开放后迅速枯萎似地消失了,没有化妆的她变得皮肤干燥、毛孔粗大、面容憔悴,同任何一个失去了青春的女人没有什么差别。
背叛丈夫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是身为人妻的柳红艳不可原谅的过错,但从她的角度来说,抛弃虚伪的婚姻生活去拥抱自己的真爱才是忠于自己心灵的行为。女人是爱情动物。爱情对于女人来说,是生命中的空气、阳光和水分,一旦遇上了,动心了,总是希望沉醉其中,感受她的激情和浪漫,轻易不愿摆脱,也摆脱不了。所以,女人对待爱情总像是掘井,越挖越深。痴情的柳红艳迷恋韩冬的行为犹如在挖掘一口深井,越掘越深,哪怕灵魂遭到唾弃也在所不惜。在亲人的疏离和世人的白眼中,她的孽爱如同离弦之箭一发不可收拾。就在她从医院回到丈夫身边的那天晚上,丈夫强忍怒火追问她背叛家庭的原因,她不仅没有哀求和忏悔,居然还一面道歉一面不忘道出男人以前的不是。她毫无悔意的沉迷状态使丈夫的醋意如山洪暴发一泄千里,眼露凶光,当着女儿的面二话没说,随手甩了她一巴掌,接着便是劈头盖脸一顿暴打,打得她满脸乌青。她觉得他疯了,这次她没有与他对打,而是慢慢地扶着墙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直到把他盯得避开了她的目光,她才轻声说:
“我的眼睛都被你打成这样了,你现在又动手打我!你蛮厉害!离婚,我们离婚!”
“离就离!你这种贱货我不想再看到你!我对你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丈夫面目狰狞地说,然后气冲冲地走出了家门。
但是当柳红艳准备好离婚资料正式跟他提出离婚要求时,他要么借故拒绝商谈离婚事宜,要么有意用一些十分苛刻的条件迫使她无法接受而终止离婚谈判。丈夫对离婚口头上强硬实际行动上软弱的态度,使柳红艳既生气又无可奈何。事实上,他是个非常爱面子的人,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漂亮能干的老婆因为爱上别的男人而要与他离婚这个事实;另一方面男人特有的惰性则让他宁愿维持名存实亡的婚姻,而不是勇敢地抛弃,他需要这个熟悉的女人维护他的既得利益,保持家庭的正常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