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十三章]
第1节第十三章(1)
第十三章(1)
清晨,细雨蒙蒙的天空一片昏暗,漫天的灰云低低地徘徊着,凄迷的街道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雾之中。昨天晚上,因为饮酒过量,他睡得像木头一样沉,所以那些忧伤的思绪和意识没有像往常一样如同奔腾咆哮的尼罗河在无处逃遁的夜雨里泛滥开来。可是,他的痛苦没有因酒精的短暂麻醉和时光的流逝而烟消云散。当他从黎明的微光中睁开双眼,如诉如泣的秋雨又勾起了他的无限伤感和惆怅。屋内的暖意抵挡不了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的冰凉。他慵懒地卧在床头,从旁边桌子上捧过那部永远也读不完的《追忆似水年华》,似懂非懂、囫囵吞枣地阅读着。书中那种繁复交错的回忆、喋喋不休的唠叨、委婉细腻的文风、晦涩难懂的词句给他内心增添了一种难言的孤单和迷惘。静谧中,孤独用风暴般的力量把整个世界拖进了忧伤时光的漩涡里。他似乎很难心平气和地看书了。他开始像个白日梦患者一样,那些飘忽不定的辰光和纷繁交错的记忆,那些如同植物般的无意识的永恒的伤痛的感觉,犹如黄昏时太阳渐渐消失黑暗渐渐蔓延一样,在他头脑中弥漫开来,像黑暗吞没世界上的一切一样吞没了他的全部意识。
他长时间地陷入绵绵阴雨般漫长的忧郁和沮丧之中。病态的多愁善感、专注于失败的焦虑、无可抵挡的忧伤使他丧失了健全的理智,开始容易变得嫉妒,像怨妇般愤世嫉俗怨天尤人。他害怕去上班,担心他一触即发的情绪会将同事关系闹得很僵。他也不想让人们看见他形容枯槁、萎靡不振的令人难堪的糟糕形象。他像自闭症患者一样把自己幽囚在出租屋中,听凭自己淹没在无路可走的迷惘之中。外面,天空中依旧飞扬着冰凉的雨丝。日子的流逝如同秋雨中片片凋零的花瓣和枯叶,纯情与浪漫的情怀不知不觉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直以来,他对生活十分苛求,总是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切,对于平凡的事物不屑一顾。他渴望燃烧,像恒星那样炽热地燃烧;渴望爆炸,像行星被撞击那样剧烈爆炸,并发出令人目眩的蓝光,让人惊叹不已。他无时无刻不在寻觅着充满激情与疯狂的新生活。可是,一切都不过是不切实际的空想,他的生活犹如雨夜的天空,总是那么暗淡、紊乱,充满着难以设想的空虚和失落。闭目想象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生活,他觉得那是一条漫长而可怕的道路。
双桥是一座像正在发育的少年一样不断快速扩展的小城,记忆中小模小样的小街小巷成了巨无霸。水田、山岗、草地、洼地、菜园转眼间便被景观大道、环形公路、广场、街衢、摩天大楼等取而代之,到处充斥着钢铁、水泥、玻璃、塑料或是电线。面对钢筋水泥铸就的许多庞然大物、漂亮的喷泉、修剪整齐的绿地和四处蔓延的公路,韩冬却觉得无处容身,在那里似乎没有一个梦幻、一阵和风、一缕阳光是属于他的。新铺的绿地周边铁栅耸然,他根本找不到驻足流连的通道;铺满沥青与水泥的地方则成了汽车的天下,只能靠双脚步行的他被迫可怜兮兮、战战兢兢走在汽车的间隙,忍受着尾气、噪音和潜在的车祸的折磨和威胁。在这个机会与失败、希望与迷惘并存的地方,他只身一人租住在一所无人居住的大楼房,孤零零的,像一个丧失家园的流浪者。他在虚拟世界里将真爱毫不犹豫地奉送给了一个自称爱他的女人,真爱却被居心叵测地利用。在这个熟悉的小城里,他却有着身处异乡的飘零感。他的内部世界永远被阴霾笼罩着,那个阴森、冷漠、单调、令人麻木的世界造就了他阴郁和孤僻的性格,岁月的流逝则使他在悲观失望的泥淖中越陷越深,到头来他再也不能正视自己的失败和痛苦。他总是在对过去的失败和痛苦、对未来想象中的危机和忧虑中怨天尤人、惶惶不可终日。
这种莫名其妙的惶恐首先来自职场的失意。屠格涅夫说:“别人的心灵是幽暗的丛林。”职场如同一个热带池塘的生态图。即使在科技局这样只有七、八个人的小单位里,也有形形色色怀揣不同目的的诸色人等。既有纯朴善良、诚信坦荡、慷慨乐施的正人君子,也有唯利是图、冷漠寡情、工于心计、嫉妒成性、趋炎附势、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科技局领导班子是一正两副,作为局班子领导排名第二的副局长,他为人耿直,处事公正;谨言慎行,与世无争。平时十分注意“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深得大家的信任与尊重。然而好景不长,自从外单位新交流进来一名性情和善却八面玲珑的姓危的副局长之后,他便感觉到一把手对他不如以前看重了,单位的人际关系慢慢变得紧张、尴尬、凶险起来,许多看似简单的事务变得复杂、混沌、暧昧。这位神通广大的危副局长尽管比他年轻几岁,但是他深谙厚黑之道,圆滑世故,诸毒俱全。他一踏入科技局大门,便攀附在一把手身边,站不敢直腰,坐不敢抬目,低眉顺眼,谄笑盈盈,一门心思揣摩一把手的需要,投其所好,对一把手的需要嘀嘀咕咕出主意,兢兢业业抓落实。他拥有诱使所有同事深陷谎言和谣言的迷宫而不知回返的非凡能力,也善于把所有问题和责任推到他人身上。在博取一把手的信任之后,他巧言令色,采用造谣、诬陷、离间等办法,搬弄是非,阴谋陷害,使韩冬很快失去了一把手的信任。因为他的存在,韩冬和一把手的关系变得不冷不热、又涩又僵;因为他的被宠信,韩冬被一把手晾到了一边,成了单位的畸零人,成了班子里可有可无的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