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雨季。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细雨成丝,绵软地抚弄着人的心扉。
走在乡间,一行人无需再遮遮掩掩,轻松自在地踏着归途。
拓跋千己一身利落的男装,头发高高束起,露出那张英气又带着俏皮妩媚的脸蛋。
她胯下一匹乌黑的骏马,马鬃毛被雨水打的油顺发亮。
“少一。”她忽然朝身旁爽朗清举的男人道,眼角勾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江兴转过头看她,面带宠溺,都说了多次他的字非乳名,她还是会唤,最后也随她去了:“怎的了?”
难道不是官人或相公更亲近些?也罢,许是西且风气如此。
“不如我们来赛马吧?雨中赛马才有趣。”她兴奋道,脸庞红通通的。
江兴素来是个被缚在规矩里的正经人,听到自己小妻子又开始想着点子胡闹,不忍直接拒绝,于是道:“如此吹风得了风寒,不妥。”
拓跋千己早已习惯他这副假正经的模样,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带着他风里来雨里去,看他破功。
“你我的身子骨还耐不住这点毛毛细雨?”她嘟囔着,“再说了,昨晚那么冷你让我站在……”
“好好好,赛马便是。”江兴赶忙打断她的话,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一脸不知情状的弟弟与侍卫长,耳根微红。
拓跋千己立马兴奋地呼了声好,而后马鞭一扬,“啪”的一声,骏马嘶鸣,水珠四溅。
“赢了有奖励!”她话还没完,那匹健壮有力的骏马就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江兴睫毛轻颤一下,随即跟着追了过去,徒留一众满脸懵逼的侍卫。
江宁赶紧安抚:“没事没事,大家继续走。”
哥哥嫂嫂,你们秀恩爱也不要分场合好不好?每次都让我来收拾摊子,天理何在啊!
江宁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也找一个的可行性。
任性而为的下场就是——两人都感冒了,到傍晚时拓跋千己还有点发热,嗯,最后赢了的江兴该得的奖励也只能推后。
“大人,姜汤来了。”客栈上可没有药,只能凑合着来。
江兴亲手拿过小厮捧过来的姜汤,自己试了一口温度,见恰好适宜,便亲手喂给躺在床上鼻头红红的小妻子。
“以后还闹不?”他好笑又好气问道。
她啊呜一口把勺子含在口中不肯松,黑黝黝的眼睛挑衅地看着他。
闹,怎么不闹。
“我还要和江少一在毛亭外面看雨,假山边看蚂蚁,看蝴蝶成双成对,看蜘蛛结网,看云,看水,看瀑布,看江少一甜甜的睡觉。”她吐出勺子一口气说一大段话,还准备说时又被他一口汤塞进来,于是只能囫囵吞下。
江兴被她逗笑,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右侧脸颊上那颗浅浅的酒窝,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果然,她看见那酒窝后就肯乖乖让他喂汤,喝一口就看一眼他。
“我好看么?”他见汤快喝完,只剩浅浅一个碗底,已经略凉,干脆自己一口气饮尽。
拓跋千己点点头:“好看,因为你的眼里有我。”
他笑道:“那你接下来几天可要听话,再病了我们可跟不上回京了。”
京城近日出了许多事,那边传了几封信过来,他们就匆匆赶回来了。
“好啊,”她笑眯眯的一口应了,倒让他有点不敢相信,今天这么乖?
果不其然,她立马又提出条件:“除非你拿美色诱惑我,其他贿赂通通不行!”
江宁恰好跨进门槛,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调情的话,脚下动作一僵,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进去。
为什么他每次来的都那么不是时候,难道哥哥嫂嫂无时不刻都在调情么!
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江兴不自然地咳嗽两声:“怎么了?”
江宁这个时候来找他,自然是有事情的,匆忙把手中的信封递给他:“京城过来的。”
江兴点点头,也没接,伸手将被子给小妻子掖好:“你先睡吧,早点休息病才能好,才有力气去看蚂蚁。”
看蚂蚁又是什么梗?江宁默默揣测着,见自己哥哥一本正经脸的走了过来,又赶紧摇摇头,不想了,不想了,这是哥哥嫂嫂的私事,他逾矩了。
屋外还在稀稀落落地飘着雨丝,如愁绪,剪不断,理还乱,偶尔还有一两缕凉风袭人。
“柒王爷入狱了?”江兴眉头不自觉地揪起,见自家弟弟确认的点头后道,“这事没这么简单,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回去了。”
他原以为计划会在自己回去之后实施,却没想到这么快,如此,他是连准备都跟不上了。
“嗯,我已经交代过下面人了。”江宁回道,“现在我们还是先去用膳吧,再晚点,灶上都熄火了。”
江兴经他提醒,才想起来众人都还未用膳,包括屋里的小妻子,不由扶额,自己真是赶路赶糊涂了,还说让她早点睡。
两人还没走到楼道,就听下面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地,随后有人大呼:“有刺客!”
神色一变,两人立马跑到楼梯口,此时大堂内已是一片混乱,被踢破的门口源源不断地涌进来黑衣人。
好在两人带来的人也不少,立刻就反应过来,开始传递特殊信号呼唤同伴。
江兴对身后小厮道:“去通知夫人,让那边侍卫队保护好夫人。”
拓跋千己有专属的西且护卫队,是故不用分担这边人手。
待训练有素的小厮不慌不乱地跑向那边后,江兴抽出佩剑,和江宁一起混入厮杀。
客栈里那些管事小二竟都不见踪影,也不知躲起来了还是事先就知道有这么一出。
厅内桌子椅子到处乱飞,木屑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下纷飞,点点火花飘摇不定。
两人虽武功高强,却是刺客的重点关注对象,身上很快就挂了彩,浅色的衣衫上点点赤染,许是刺客们的,也许是他们自己的,难以分辨。
战场很快从客栈内转移到了客栈外,外面不比里面,稀泥与雨丝其飞,夜色同刺客一色,喷射出的血液与雨水混淆,很快就把地面染红。
“哥!”江宁惊呼一声,却还是晚了一步,那边刺客的刀砍中了江兴的一条胳膊,顿时血流如注。
江兴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剑将那人拦腰斩断一半,白皙的脸庞上瞬间染上一片殷红。
天空忽然一道红光升起,那些黑衣人各个动作一顿,将眼前的危机解决后纷纷撤退。
江宁踩过一人尸体跳到这边,将外衫撕下来一块给他缠上:“这群人,怎么回事?”
这群人的目的,不应该是自己哥哥的性命么?明明敌我双方正打得高下难分,哥哥也只伤到胳膊,那边竟如此轻易就撤了?
还是说,他们一开始就另有目的?
脑子里灵光一闪,他猛的抬头,刚想说出那个字眼,就见自家兄长头也不回地往客栈里走,显然也是反应过来了。
屋门被猛地推开,一阵湿漉漉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木木立马举剑,对着门口。
“大人。”她松口气,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来,“结束了?”
江兴也意识到自己身上血腥气过重,于是将外套脱下,脱到一半发现胳膊上还缠着江宁的衣服,干脆直接挥剑割断,然后随手用衣服抹了把脸:“夫人没醒?”
木木点点头:“是,之前发热,现在睡的正熟。”
发热的人吃药后多会发困,随后出一身热汗才能退烧。
江兴走近床边,看着小妻子安详的睡脸,舒口气,想用手替她测一测温度,见手上有血迹还太过冰凉后,又放弃了这个打算。
“郭飞没来过么?”他忽然问道,他之前让小厮过来通知这边的,怎么过来也没见西且的侍卫们,就这一个还是个女人。
木木诧异道:“没有,我听到外面有响动就立刻守在这边了,没人来过。”
江兴心头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骤然坠入深渊。
“你有叫过夫人么?”
“叫了,没醒。”
木木如实答来,还未多想,就见对方猛地把自己推开,走到床边。
“大人?”她脑子愈发糊涂了,刚想开问,就见对方剧烈的抖动起来。
“千千?”江兴心脏窒息般的痛,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床上的人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还是他走时的表情。
“千千?醒醒。”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她却听不见了。
“公主?公主!”木木也慌了,想凑近去看床上人儿的情况,却因人被江兴抱着没有机会。
公主向来睡眠浅,经不得半点打扰,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叫不醒!她怎的就这般糊涂,以为公主是睡的太沉!
江兴全身发冷,耳边传来的声音都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听不清楚。
他轻轻摇晃着怀中的人,唤着她的名字,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握着要捏碎般,压抑的连呼吸进来的空气都凝结在身体里。
“千千。”他又叫了一声,随后唇角溢出一抹浓郁的发黑的红色,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戏精小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