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夏鹿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身上一点儿都不痛,反而是坐在大学课堂的哲学课上若无其事的听讲。
那是大一的第一学期,顾亦春被污蔑偷东西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夏鹿眯着眼睛从课桌上爬起来,一扭头就看到顾亦春以前那张很淳朴天真的脸窘迫的说道:“快醒醒啊,老师看着呢。”
夏鹿迷迷糊糊的转过头,心想谁在看着呢,就看到张凤老师那张像菩萨一般面善的笑脸,夏鹿记得这个老师,这位老师来头很大,据说在哈佛专门进修过西方哲学,后来被蓟城大学以天价聘请回来,给学生们授课。
张凤老师笑着看了她一眼,随后合上了书本说道“既然同学们对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很不感兴趣,都睡过去了,那我就举一个大家比较感兴趣的例子好了。”
接着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话,“爱情的需求。”
“在米兰昆德拉著作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他这样写道:爱情不会让人产生X交的需求,但是会让人产生同眠共寝的需求。”
张凤的话已出口,下面的学生们全都捂着嘴哗然起来,毕竟在国内这种开放的话题也不常从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嘴里能听得到。国内对于X教育基本是不能登上大雅之堂的,在家庭中父母也都是对这类话题藏着掖着,在神圣的大学课堂上,更不会有老师会主动提起这之类的话题了。
但是张凤老师一副很无所谓的坦荡样子,随后跟大家展开了讨论,“所以,大家觉得爱情的需求到底是不是低级的生理需求还是高等需求?”
同学们果然兴致很高的讨论了起来,当时顾亦春红着一张笑脸,支支吾吾的跟夏鹿说:“张老师怎么突然说起这种事情了,让人难为情。”夏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还很大咧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openmind吧,这老师有点意思。”
当时那堂课可以说是很精彩了,甚至这节课过去了很多天,还有很多同学在讨论着这件事情。而对于爱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也在同学们心里种下了小小的种子,引人深省。
其实夏鹿的记忆里,这件遥远的小事情其实她记得很清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三个月前,躺在南橙身边的那晚上,她竟然将这件旧事突然忘掉了。
其实她是明白同床共眠的需求的,那是,一种对于爱情的需求。
随着她的想法,夏鹿在梦里周遭的景象也静止了下来,一时间周围的景象斗转星移,她脸上一痛,突然睁开了眼睛。
顾亦春正在夏鹿的病房里大吵大闹,看见她昏迷不醒的样子,不顾后面医护人员的阻挠,上来就是一巴掌。
嘴里还近乎疯狂的骂道:“你这个贱货,你怎么不死在工地上算了,连累南橙哥炸断了一条腿!我现在就杀了你!”
夏鹿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顾亦春一张被放大的脸,正在叫嚣着,她本能的抬手一推,手上一阵钻心的痛,顺带着将顾亦春从床铺上推了下去。
后面的小护士看到夏鹿清醒了,连忙按响了她床头的警铃,冲着楼道里喊道:“五号床的病人醒了!快叫医生来!”
顾亦春从地上爬起来,披头散发的就来掐她的脖子,但是手还没碰到她,就被后面冲进来的夏家人给拖了出去。
她嘴里还不停地骂着,“臭BZ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大家都清净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让你再装病装可怜,在工地上还不老实,勾引南橙哥两三天就去看你一次,怎么?工地那么多男人还不够吗?!”
夏建国板着一张脸向外瞅了一眼,看样子被这些污言秽语气的不清,随后挥了一下手,让手下的保镖出去处理顾亦春。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就消失在病房外面了。
夏建国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夏望舒连忙从一旁办了一张凳子来让他坐下,旁边的池玉和池秀英都眼圈发红的没有说话。
夏建国苍老的眼神在她身上游弋的片刻,最后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夏鹿张了张嘴,却觉得嗓子里干痛的厉害根本说不出话,她没时间去担心顾亦春的下场,但是一心都是急躁,她想知道南橙怎么样了?炸断了腿?严重不严重!
她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但是手上也被包扎的像木乃伊一样根本使不上劲儿。
池玉见状马上凑过来,帮她按下了升降按键,扶她坐起来后,从一旁倒了一杯温水喂给她,一边小声说道:“是不是想问南橙?”
夏鹿大口吞咽着水,赶快点点头。
池玉抿着嘴,摇了摇头,说道:“爆炸的时候,他把你护在胸前,结果腿上被钢筋砸伤了,粉碎性骨折,而且受到了爆炸的冲击,应该是产生了脑震荡,现在还在ICU观察呢。”
夏鹿听后,心里像是让人狠狠的攥了一把,马上沙哑着声音急色问道:“他还没醒?有没有危险?”
池玉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没事儿,腿已经做过了手术,人还在观察中,已经脱离危险了。”
之后夏家人都没有说话,对这件爆炸的事情显得很忌讳,夏建国神色看起来很疲倦,很出奇的竟然没有责怪夏鹿使用了这种包工头,最后发生这样大的事故。他在病房外面的等候室熬了一天一夜,脸上越加苍老起来,很快就被家人劝说着带走了。
池玉则只身留下来照顾夏鹿,应她的要求扶着她到顶层的ICU重症监护室外,透着玻璃看了一眼里面的南橙。
南橙穿着病号服,静静的躺在中央的白色病床上,脸上毫无血色,旁边插了很多的仪器,心电图一下一下的跳着。
夏鹿静静的站了半个多小时,回想起他风驰电掣的赶到工地,又一不做二不休的跪了下来。心里一阵阵难过,顾亦春刚刚说南橙这三个月隔着两三天就会到工地去看她,但是她从来没有跟他见过面,仔细一想,她就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想到他站在远远的地方只为了看她一眼,她就觉得难过想哭。
其实南橙很早之前就在向她传递着爱意和保护的信号,只是她却盲目的闭着眼睛,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她表情太难看了,又是像笑又是像哭,最后池玉看不下去了,伸手拽她回到了病房,嘴里安慰道:“你现在这样看着也没用,他也不知道,你还是先养好你自己吧。你送到急诊的时候把我们都吓坏了,左侧耳朵的耳膜都裂开了,我们还以为你要失聪了呢!咱爸哭得跟孩子一样……”
怪不得那天夏鹿觉得左耳朵嗡鸣的厉害,直到现在左耳听声音还是朦朦胧胧的。原来是耳膜被踢裂了……
夏鹿恋恋不舍的往后看了一眼南橙,喉头一哽,眼泪不停的在眼圈里打转,她喃喃道:“姐,我有点儿后悔了…….”
池玉扭过头,偷偷擦了一下眼泪,问道:“后悔什么?”
夏鹿对她扯出一个苦笑,“后悔没听你的,对他好一点儿。”
池玉心里也挺难过,尤其是听说南橙爆炸发生的时候,还死死的把夏鹿护在怀里,甚至夏鹿被绑在仓库的时候,他情急之下没有通知任何夏家人只身带了两个亲信马上就赶到了现场。
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南橙对夏鹿的感情是怎么的深厚了,她看得出,夏家人自然也看得出,所以夏建国才没有对这件事情过多发表什么看法,毕竟夏家人一心想用利用南橙,可是南橙却舍身救了夏鹿。
虽然现场的黑衣人都被炸了个粉碎,但是从吕双双和张凌的嘴里,她们还是晓得这件事的严重性,如果南橙晚去一步,可能夏鹿就被人糟蹋了……
这会儿她也不想夏鹿和南橙之间再有任何间隙,慎重的想了想说道:“其实关于家里股份的事情,你应该等他醒了好好跟他谈一谈,把该化解的误会说清楚。毕竟,我觉得你们两个人都对对方有感情,但是却隔着那么一层窗户纸……”
夏鹿扭过头看了一眼池玉,不太明白的问道:“你知道股份的事儿了?”
池玉点点头,面露难色,在自己的父亲和保护了妹妹的妹夫面前不大好抉择,于是只好点到为止:“爸把股份给他的事情,也并不都是因为相信他而胜过你,其实,大家都是在保护你。”
池玉刚说完,病房的门就响起了敲门声。
两个人对视一眼,均擦掉了眼睛里的泪水,池玉则冲着门外说了一句,“请进。”
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了,白景言带着白乐驹从外面走进来了。
池玉看了一眼白景言后,目光有些犹豫,但是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了病房,给他们一些独处的时间。
夏鹿昏迷的一天一夜,身上的伤口都被做了相应的处理,但是经过这么大一场的变故,她神色看起来还是很不好。
脸上有些淤青,半边的耳朵也被包着,脸上惨白惨白的。
白景言手里举着一束白色的山茶花束,翻着悠悠淡雅的花香,他目光沉重的在夏鹿身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似乎是在确定她都伤到了哪些地方。
白乐驹年纪还小,毕竟沉不住气,马上从后面凑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夏鹿的病床边儿上,急急的,声音还有些埋怨的说道:“夏鹿姐,半年不见你怎么伤成这样了,”说着他伸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手上的绷带,问道:“你手怎么了?听我爸爸说被人用刀子割伤了?痛不痛严重不严重啊?”
白乐驹的长相在夏鹿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偏可爱一点的,跟白景言那种棱角分明的深沉不同,白乐驹的脸上充满着一种温柔的神色,尤其是那双又大又明亮的桃花眼。
以前夏鹿只觉得小孩子长得可爱,以后肯定是玉树临风的少女杀手。
但是现在知道他母亲白柔和自己有些相像之后,她此刻仔细观察了一下白乐驹,确实发现这孩子的眉眼竟然跟自己有些相似之处。
她楞了一下,很快从疑惑中回过神,伸手用包满绷带木乃伊似的手戳了一下白乐驹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安慰道:“没事儿,很快就好了。你呢?最近应该要考高中了吧?怎么样,学习有没有退步?”
白乐驹跟所有顽皮的男孩子一样,一听到她问起了学业,马上就苦着脸,随后撒娇似的把头凑到夏鹿肩膀上,像只小狗似的赖赖的说道:“什么嘛鹿鹿姐,你见到我就问这种尴尬的问题,人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
夏鹿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从刚过十岁到十六岁,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也一直像朋友一样,所以这几次对于白乐驹对于她的亲密,她也并没有当做一回事,此刻只是笑着去咯吱他。
不过后面的白景言插好了花,一从洗漱间出来就看到两个人过分亲密的这一幕,很快走过来单手拎着白乐驹的衣领让他站起来,声音很严厉的说道:“我说话你是不是都当做耳旁风了?怎么称呼的?你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子吗?”
白乐驹脸上很快有了惧色,很怕白景言生气,回过头乖巧的说:“夏鹿姐,我以后还是叫你阿姨吧。”
眼神委屈巴巴的,像只小奶狗似的瞅着夏鹿。
夏鹿哑然失笑,理解白景言让儿子换称呼的意思,不过她自己现在已经刚刚认清了南橙和她互通的心意,所以对此有些为难,想着尽量还是跟白景言说清楚比较好。于是伸手拍了拍白景言的胳膊柔声道:“白行长,还是叫姐姐吧,我哪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叫阿姨实在不合适,把我叫老了。”
白乐驹偷偷的冲她使了个神色,一笑起来就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惹人喜爱。
白景言放下手,颓然的盯了她两秒,突然问道:“只是嫌我老吗?还是在怨我没有保护好你?” 今天我要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