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国来使,轩辕琤回绝了对方请求成王接待的要求,将前年才封王出宫建府的安王给扒拉了出来。
安王身上并无差事,也无实权,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见安息使团很是不满,轩辕琤才又随口说了一句,让成王一同照料着。
比起安息国的烂摊子,自然是科举更加重要些,考场依然收拾齐整,试题也都封存了起来,由禁军与内阁一同看守,免得出了岔子,这般提防,却仍旧出了问题。
乃是齐骁久不见谢凤还,按捺不住心思,又往青楼去了,好巧不巧听见几人在谈论科举试题,说是有人偷偷售卖。
往年这些事也都是有的,也未必就是真的有人泄露了试题,只有人铤而走险,只拿捏着学子的小心思,随口胡诌了考题来哄骗人,巡城军早就开始四处搜罗这些题贩子,但凡抓着,严惩不贷。
只今日,齐骁听了一耳朵,便觉出不对劲来,虽然他是不下场的,也并未刻意探听过今年考题,却是自齐明阳口中听见了只言片语,乃是关于改革之事。
改革事关重大,牵一发动全身,若没有完全的把握,这消息便该死死捂住,便是齐骁这样胆大包天的,也从不敢向外透露一个字,这些学子,却是讨论的明目张胆。
齐骁直觉其中有古怪,也顾不上喝花酒,将一干狐朋狗友丢下,转身就要走,霍南勋拉住他:“陈英如今是成王妃,不能出入这等地方,怎么你齐世子也从了良?连杯酒都不喝就走?”
齐骁自先前挨了一顿板子,便对霍南勋多了几分提防,这会听见他说话,顿觉不耐烦,一把挥开他:“小爷有正经事,你们一个个败家玩意,也就是能喝些花酒了。”
他匆匆往皇宫去,也顾不上身后人说了些什么。
若是往日,轩辕琤此时应当是在御书房批折子,齐骁便径直往御书房去,到了跟前,才知晓安息使团来了人,正缠着皇帝赛马,连齐明阳也被传了过去,一时半刻回不了宫,齐骁心里急的很,虽是万分不情愿,却还是往太极殿里去。
未到宫门口,便看见两人跪在门口,看衣裳花哨的很,不像是宫人,再走近一些,却是有过数面之缘的谢含仪。
与此人见面的经历可说是相当不愉快,齐骁纵然心里压着事,却也有些幸灾乐祸:“哟,这不是谢嫔娘娘么?这是犯了什么错,怎么跪在这?”
谢含仪涨红了脸,狠狠瞪了他一眼,站起来踉跄了两步转身就走,齐骁嗤笑一声,朝守门的侍卫问了一句,这才知晓除夕夜里,谢含仪枉顾宫规,闹了太极殿,被陈贵妃罚了。
因着年节底下,见了人受罚难免有些晦气,便改到元宵之后,让她每日里来太极殿宫门口跪上一个时辰,跪满一个月,此事便了了。
齐骁倒吸一口凉气,对这位贵妃娘娘简直是刮目相看,这位谢家大小姐,何等的心高气傲,这罚虽说只是些皮肉之苦,却着实磋磨了人的脸面,实在是扎在了软肋上。
他这会倒是觉得楚嬷嬷的话并没有错处了,内宅中人,手段也不可小瞧。
看够了热闹,齐骁这才想起正事来:“谢君候可在,我有要事求见。”
侍卫对视一眼,十分谨慎道:“谢二公子出门游学,并未在宫内。”
齐骁一愣,哭笑不得:“男子汉大丈夫,还能整日想着风花雪月不成?我这当真是天大的要紧事,你们耽搁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既然不是为了谢凤还,那自然是可以进去的,侍卫通秉了一声,便让开了门,由着他进去。
齐骁也顾不得生气,匆匆进了门。
这日阳光倒是好的很,连墙角的雪都化了些,露出湿漉漉的青砖地面来。
谢栖迟正围着厚厚的貂毛大氅窝在廊下看折子,两只手上都带着套袖,只露出半截并不算细腻的手指来,十分艰难的握着朱砂笔,偶尔落笔写上两个字。
“见过君候。”
齐骁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他久经风月,又熟谙龙阳,打眼一瞧,便知道昨日里这位是受了恩泽,这才一副困倦慵懒,又春意无边的模样。
往日只觉得这人脾气古怪,也不甚温和可人,甚至颇有些不懂礼数,很是不讨人喜欢,此时再一瞧,却是无端端多了几分媚意,惹得齐骁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谢栖迟懒洋洋抬眼瞧了瞧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齐世子怎的有空进宫?皇上往马场去了,约莫得明日回来,太后那里可请过安了?”
齐骁一一答了,瞧着谢栖迟身后的两个丫头,颇有些为难道:“能否请君候屏退左右?齐骁此来,是有要事。”
谢栖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脸上飞快的闪过不可置信,齐骁看了个清楚明白,顿时觉得十分屈辱。
然而谢栖迟并未多做迟疑,很快便让两个丫头退了下去:“世子有何事?”
齐骁将青楼中听到的话说了一遍,这会才察觉到忐忑,颇有些担心自己小题大做,待瞧见谢栖迟脸色慢慢凝重起来,才小心翼翼的吐了口气,说话也多了些底气。
“臣是觉得,不管改革是真是假,都不该是民间学子能探听到的,臣怀疑,有人蓄意散播消息。”
这与谢栖迟想法不谋而合,他垂头思索片刻:“如同世子所言,朝中只有寥寥数人知晓改革之事,且皆是位高权重,亦是参与其中,轻易动不得,忠义侯府乃是皇上的臂膀,不该沾染这些是非,孤既已知晓,此事必会妥善处置,世子请回吧。”
齐骁一愣,实在不曾想过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张嘴欲言,被谢栖迟轻轻一抬手制止了。
“三教九流之地虽是消息灵通,可世子的身份,到底有些辱没,太后听闻世子年节时期仍旧于学院苦读,很是欣慰,当时不愿意看见世子固态萌生的。”
这就是威胁了。
齐骁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很是难受,黑着脸告辞了,路上却是越想越觉得,这谢君候果真是够味,旁人当真是下不了嘴,他那皇帝表兄虽说雄才伟略,可这口味实在是奇怪了些。
哪里比得上他家凤还,当真是无一处不好。
他这边放下了心事,脚步也轻快起来,正想着是不是再回青楼和两杯,别的不说,得刷一刷霍南勋那小子才行,他如今瞧见他,总觉得不舒坦。
齐世子不舒坦,自然不愿意看见别人舒坦。
他这般想着,出了宫门,脚下一转,便朝着青楼去了,还没上楼,便听见身后有马蹄声,敢在皇城纵马,也得是个二世祖。
齐骁心想着先拿旁人撒撒火气,待会才能压住脾气好生耍人,便转身看了一眼,这一眼却是有些愣,那纵马的不是旁人,竟是右相孟闻之之子孟中流。
齐骁却只记得这人一副书呆子模样,明明心里喜欢谢凤还喜欢的不行,却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着实让人瞧不上。
如今这幅急的眼睛发红的模样,倒真是少见。
他不由起了些恶劣心思,脚尖轻点,几个起落便拦住了那一人一马。
孟中流马术不精,虽然心急,速度却并不快,见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个人,也没能顾得上瞧对方到底是谁,下意识便勒住了马,马匹身体一立,他坐立不稳,顺着马背掉了下来。
齐骁面露嫌弃,却仍旧将人接住了:“百无一用是书生,你这名门之后,若是被马踩死了,可真是丢死了人。”
孟中流又惊又怒,脸色腾地便涨红了,齐骁眼睛一亮,抬手摸了摸下巴:“往常没看出来,你长得其实也……”
他话音没落,便瞧见孟中流眼睛一亮,抬手抓住他的领口,他心里不由一惊,还以为这人早便对自己动了心思,如今要顺水推舟,强买强卖,他这边正想着怎么拒绝,冷不丁衣领被揪紧了,险些憋死。
他再看过去时,才发现孟中流正一脸复杂的看着他,情绪却很是激愤:“你听见了没有?!枉你平日里对公仪一副死心塌地的模样,如今他有难,你竟然无动于衷!”
齐骁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脸色一肃:“你说什么?谢凤还出事了?”
孟中流恨恨推开他:“若非顾忌着书院学子游学不过,便要回书院反省,少不得便要错过春闱,我早就去报了案,那用得着来寻你!”
齐骁眼睛一瞪,彻底回过神来,神色不自觉的有些凶狠,他逼近孟中流:“谢凤还怎么了?人都出事了,还要顾忌些有的没的,功名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孟中流鄙夷的看着他:“你若是晓得他如今处境,便不会问出这等无知的话来,我只问你,你肯不肯帮他?”
齐骁懒得答复他,随手夺了他的马匹,翻身而上,片刻不停的便往城门外赶去。
孟中流一愣,很快便回过神来,唯恐他这样莽撞,会寻错了地方,连忙追在他身后,声嘶力竭喊道:“他们都去了陵县,百里荒山的那个陵县……”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