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县挨着百里荒山,既是荒山,便少有人至,稍有不慎,便能迷失其中。即便陵县山匪横行,却也无人敢深入荒林,寨子多是在外围的山头上,哪怕是如此,也屹立十数年不倒。
由此可见,陵县的荒山,并不寻常。
齐骁中途寻了驿站换马,人却是片刻也不歇息,直奔陵县,刚到城门口,便瞧见官兵来来往往的正抬着东西往城里运。
他对前事一无所知,并不知晓齐家出身的巡城使因着剿了山匪,很是清缴出一批财富,此时正一箱箱往外运,待登记了册子,汇报朝廷,便是大功一件。
巡城使却是瞧见了他,毕竟是自家世子,很难不认得,远远的便走了过来,齐骁瞧着这人面熟,待说了两句便想起来是谁,却也顾不得寒暄:“大哥可知晓凉京来的学子,叫谢凤还的?”
巡城使一愣:“世子说的莫不是谢家二公子?”
齐骁眼睛一亮:“正是,书院得了消息,说是人不见了,怎么回事?”
巡城使面露难色,颇有几分忌惮,齐骁心里一沉:“怎么?其中有隐情?大哥连我都不好告知?”
“非是末将故意隐瞒,只是旁人的家事,即便是书院,也不好插手的。”
齐骁一愣:“家事?”
他心里有了猜测,却只觉荒谬至极,拉着巡城使往空旷处走了几步:“此话何意?还请大哥将话说的清楚些,即便是冷眼旁观,我也要知道些前因后果,才好和山长交代。”
巡城使一摆手:“这倒是简单,你只说谢二公子是被谢三公子带走便是了,其中内情,不知也罢。”
毕竟谢家宫内一子一女,听说都很是得宠,如今声势正盛,忠义侯府即便有太后撑腰,也莫要轻易沾染的好。
齐骁却是一听谢三,顿时想起崔氏,想起自己平白被人算计了婚事的耻辱来,眼中狠辣一闪而过,面上却不急不缓,沉吟道:“若是如此,我也只得回去禀报谢君候了,他虽与谢家不和,可到底是嫡亲的弟弟,总比我这外人好插手。”
巡城使微微一愣:“谢君候与谢家不和?”
外头可从来没有这种传言,齐骁茫然的看着他:“你不知晓?也对,陵县虽离着凉京不远,这到底是密辛,不知也是正常。”
“还请世子指教。”
巡城使面露忐忑,齐骁很是恼怒,先前这人说得好,旁人家事莫要掺和,如今这幅心虚模样,若说他没掺和,齐骁是怎么也不信的。
面上却仍旧是淡淡的:“也不说旁的,我可听说,那位谢嫔娘娘年底下闹了太极殿,被贵妃罚了再太极殿门口跪着,要跪足一个月才算了。”
巡城使一愣:“血亲兄妹,也这样计较?”
齐骁面露淡笑:“怕是有更计较的……”
他侧头在巡城使耳边说了一句,巡城使脸上闪过尴尬和惊疑,手心微微冒出汗来,一个进宫三个月还未得皇帝召幸的女人,当真能斗得过盛宠三年,尤无衰败的谢君候?
巡城使已然有些后悔前两日做错了选择,却越发不敢说出口,只恨不得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才好。
齐骁眼神越发冷淡,声音压低了些,透着不易察觉地压迫:“大哥若是知晓那谢二公子身在何处,还请提点两句,只要人活着,便一切好说……你不在京中怕是不知晓,那位谢君候很是残暴,且护短的很,若知晓滴亲弟弟出了事,只怕整个陵县都要受牵连,何况大哥还是一县巡城使,更是首当其中……”
巡城使脸色微微一变,额头慢慢沁出汗珠,勉强笑了笑:“世子是自家人,末将也就不瞒你,我当真是只晓得谢三公子将人带走了,去往何处却是不甚清楚,只那日山中起了火,谢二公子仿佛是被呛晕了……”
齐骁心里狠狠一紧,一口气提起来,许久未曾吐出,直憋得胸口疼的厉害,连带着脸色也维持不住,豁然狠厉起来。
“好你个谢常安!把你手里的人都给我,若是谢凤还出事,不必谢君候动手,本世子便让这陵县不得安宁!”
巡城使唬了一跳,却不敢反驳,连忙调集了人手给他,他这会才察觉到不对劲,即便是书院下令,找个人又哪里敢劳动这位爷,显见是不见的人与这人关系匪浅。
巡城使后悔不迭,既为自己先前错了思量,又为现在被齐骁一炸,便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为了将功赎罪,他亲自引路,只盼着还来得及,那位谢二公子不至于真的横尸荒山。
这一找便是一宿,却是一无所获,齐骁夜不能寐,只觉得胸口疼的厉害,便是连喘一口气也不得自在。
他脸色难看的利害,巡城使不敢靠近,只小心翼翼的建议道:“世子可还要调集人手来帮忙?末将遣人去传令。”
齐骁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竟还未给谢栖迟报信,转而又想起来,谢凤还身边当是还带着一个高手的,怎么也不至于被谢常安那个草包给解决了。
他想通了这些,心里微微一松,便让人往凉京去报信。
此时凉京城里也并不得安宁,成王在赛马场上干净利索的赢了安息国十三公主,越发惹得美人青睐,成王府被闹的鸡犬不宁。
满凉京的权贵都等着看陈英的笑话。
便如崔氏内侄,崔正奇。
先前谢常安算计谢凤还,便有他出谋划策,如今事成,二人关系便越发亲密了几分,崔氏乐见其成,便也由着他们厮混。
这日二人正在谢常安的院子里招了花娘,以其衣裳做赌注,投掷骰子比大小,玩到兴处,便有些口无遮拦。
崔正奇道:“这陈英也有今日,先前跟在齐骁身后,如何的狗仗人势,如今也不过是被困在后宅,还成了异国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当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让仍旧对那日被齐骁众人自马车上丢下之事耿耿于怀,如今勉强算是出了口气,心情自然得意。
谢常安不甚在意:“不过是个没了娘的杂种,文不成武不就,如今被嫁出去,陈尚书那样的老顽固,铁定是恨死了他为陈家蒙羞,说不得被休弃那日,便要直接断绝关系,由着他自生自灭。”
崔正奇眼睛一亮:“那倒好,我倒是便将人绑回去,也尝尝成王的人是什么滋味……”
他咧着嘴角笑,很是淫*邪,谢常安瘪瘪嘴:“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他捏了一把身旁衣裳半解的花娘一把,“还是女人软绵绵的舒服……”
崔正奇蓄意讨好他,也并不反驳,反倒提起谢凤还:“当时是在是太着急,又天寒地冻的,不然我倒是也想试试……那小子给姑母多少次没脸,就这么由着他自生自灭,倒真是便宜了他。”
谢常安抬腿踢了崔正奇一脚:“还不是你小子胆小,人都昏了,手起刀落就解决了,你却偏不敢。”
崔正奇敢怒不敢言,心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要是敢杀人,你怎么不动手?
他这厢正在心里抱怨,冷不丁房门被推开,崔氏一脸惊怒的看着二人,待瞧见两个衣衫不整的花娘,顿时黑了脸:“给我把他们赶出去!”
她喝了一声,将二人虎了一跳,谢常安不满道:“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可吓着儿子了……”
崔氏脸色很是精彩,将下人挥退之后,急急往前走了两步:“你们刚才说了什么?你们将谢凤还如何了?”
提起这茬,谢常安顿觉得意:“母亲以后再也不必为他忧心了,他如今说不定已经被猎食的猛兽啃成骨头架子了!”
崔正奇正要附和,一抬头瞧见崔氏的脸色,顿时没敢开口,崔氏一把抓住谢常安的胳膊:“谁让你这么做的?你简直太大胆了,弑兄是大罪,若是被旁人知晓,是要流放的,你的前程还要不要?!”
谢常安鲜少见崔氏这般疾言厉色,顿时有些被吓住了:“母亲……”
崔氏猛地一转头,死死盯着崔正奇:“是不是你?!”
崔正奇下意识后退一步,就要摇头,崔氏双瞳狠厉的盯着他:“你表弟才十三岁,还什么也不知晓,自然也不会想到要残害兄长,一定是你嫉妒谢凤还,才起了别的心思,却还要拿你表弟做挡箭牌……”
崔正奇一时回不过神来,被崔氏这幅样子给骇住了,只顾着摇头,崔氏慢慢逼近:“奇儿,你得知道,如今崔家是靠着我与安儿立着,若是我们娘俩出了事,崔家也就完了。”
崔正奇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崔氏慢慢冷静下来:“既然事情已经做了,也无可弥补,姑母会为你弥补过失,只是你得记得,这件事,与安儿毫无瓜葛。”
她慢慢抓住崔正奇的手腕,轻轻拍了拍:“奇儿放心,姑母自会为你全力周全,即便是出了意外,谢家在,你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便是流放,姑母也会为你打点好一切,不让你受苦,你可千万要记好,不该说的,不能说。”
谢常安懵懵懂懂,只看见崔氏的样子,便觉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件蠢事,便立刻附和母亲:“就是,表哥,那本来就是你撺掇我的,我可什么也没做。”
崔正奇终于回过神来,却是微微垂下了头,仿佛默认了崔氏母子的话……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