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迟出来的很迟，璎珞已经招呼着宫人添了三次茶，换了两次点心。
谢含仪只以为谢栖迟是知晓了昨日她来喊人的事，故意晾着她，心里虽然不忿，却还想着对方没多少时日好活，并不怎么在意，却是看着陈贵妃帮着招呼众人，心里很是瞧不上。
“素来听闻贵妃娘娘与谢君候很是亲近，如今一瞧，才知道所言非虚，这丫头待您，瞧着可自在的多。”
陈贵妃笑一笑：“君候为人素来宽和，本宫又是入宫早了些，这后宫只有这么大的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着都该熟悉几分了。”
谢含仪满脸惊讶：“这么说来，贵妃娘娘当于皇后娘娘，姐妹情深了？”
陈贵妃眼神冷了些，手指下意识一抬，却到底没有抚上脸颊：“皇后娘娘出身高贵，又位主中宫，本宫虽是贵妃，说到底也是妾，如何敢于皇后姐妹相称？”
谢含仪被她一堵，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冷冷哼了一声，心道，不过就是生了个大皇子，可宫里谁不知道，皇上并不看重，却跑来她跟前嚣张，等日后她得了盛宠，看她如何将这人踩到泥地里去。
其余嫔妃出来打圆场，因为带着孩子，一闹腾起来，方才的尴尬便消散了几分，璎珞正打算将孩子带去院子里，玲珑便推着谢栖迟出来了。
轩辕凛跟在他身后，一瞧见轩辕净便小跑出来，抬手给他行礼：“皇兄新年好。”
一众嫔妃都忍不住笑了。
谢栖迟摇摇头：“就看得见你皇兄，几位娘娘都在，还不去请安。”
陈贵妃拦了拦：“合该臣妾们先给君候拜年才是。”
谢栖迟动了动腰，他常年居于轮椅之上，身子骨仿佛都僵住了，昨夜一番折腾，今早虽不至于起不来，却是哪里都不痛快。
他最介意的，自然是轩辕琤竟然趁着他酒醉施为，明知他等这一日已然是许久了。
他脸色又红又黑，很是精彩，只今日他这一身大红凰袍很是扎眼，并无几人察觉他的脸色。
玲珑将人推上首位，和璎珞一同服侍着他在罗汉床上歪好，知道他不痛快，特意在他腰后塞了个软枕。
陈贵妃领着众人向他磕头拜年，待众人安坐，大皇子便带着公主们再上前。
谢栖迟居高临下，一眼便瞧见轩辕凛手里还扯着轩辕净的衣角，小脸却是一本正经的神色。
他不由弯了弯嘴角：“都起吧，我们说会子话，璎珞，带皇子公主去瞧瞧，我攒了些小玩意，他们兴许喜欢。”
大皇子带着人谢了恩，才跟在璎珞身后走了。
谢栖迟抬手遮了遮嘴，有些困乏，他许久不曾沾酒，昨日猛地一醉，睡得十分不痛快，如今脑仁还隐隐作痛，偏轩辕琤又折腾他，他只能硬撑着，打起精神和旁人说话，好歹把赏赐发下去。
“贵妃年前才到明月殿去，住的可还习惯？”
陈贵妃微微欠身：“劳君候记挂，什么都是不缺的。”
谢栖迟又想打呵欠，只是下面的人都看着他，只能生生忍了下去，含糊道：“虽然如此，到底是大过年的……孤这里有件双面锦鲤闹春屏风，给你添些喜庆。”
这并不是正经赏赐，过了内务府明路的东西，须得等着轩辕琤那边下了旨封赏，太后再赏，谢栖迟才能跟着赏，这屏风虽说贵重，却只是给陈贵妃做脸面的。
玲珑掐着时辰端了药过来，谢栖迟一瞧，瞌睡便醒了一大半，待闻见那浓重的苦涩味道，眉心不由自主一蹙。
玲珑忍着笑，低声劝他：“主子，当着各宫娘娘的面，您可别丢份……”
谢栖迟嘀咕道：“这东西用来省神倒是正好，这一碗灌下去，便是猪也睡不着了。”
玲珑瞧着他果真是一扬脖子，一碗灌了进去，悄悄松口气，拿着帕子给他擦拭顺着下巴淌下来的药汁。
谢栖迟果真是彻底清醒过来，前两年他与这群女人面面相觑，颇为无言以对，现如今倒是十分淡定，张嘴便说起前几日皇子公主在太极殿里的趣事。
如今宫里留着的，多是有过生养的嫔妃，说起儿女经，很是投缘，谢含仪无形中便被冷落了。
“时辰不早，咱们也该往长信宫去了。”
众人便跟在谢栖迟身后往长信宫去，路过坤仪宫，远远看着，很是冷清，不见人声喧闹，甚至门口连盏鲜艳些的宫灯都未挂。
堂堂中宫之主，谁能想到短短三年，便凄惨到这般地步。
谢栖迟面色不变，只做没瞧见旁人的神情变化，谢含仪却不想他痛快，叹息出声来：“皇后娘娘也真是冤枉，平白被迁怒，也不知道是谁给皇上吹了耳旁风……可是须知，这夫妻毕竟是夫妻，哪里是妃嫔能比的……”
谢栖迟不曾想谢含仪说话如此不经心，也懒怠与她说话，只让玲珑快走。
谢含仪瞧着他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这是被戳了痛脚，不由心中得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长信宫，楚嬷嬷早在门口候着，一瞧见谢栖迟，不由微微一怔，她宫中行走几十年，一眼便瞧出来谢栖迟今日与往常大不相同，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众位娘娘快请，太后正等着呢。”
谢栖迟有些尴尬，今日时辰确实是晚了些，不由窘迫道：“昨夜醉酒，今日起晚了些，劳太后久候，真是罪过。”
楚嬷嬷失笑：“先前皇上遣人来传了话，太后也是这会刚起，来的正巧呢。”
虽说皇帝的意思是今日谢栖迟便不过去了，只太后猜着谢栖迟的脾性，不至于真这样没有规矩，果然，人到底还是来了。
谢栖迟答应了一声，耳朵慢慢红了。
进了宫门，请安拜年，太后眼力尤胜楚嬷嬷，一眼便瞧出谢栖迟不同来，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缓了缓心情，才慢慢笑道：“谢君候来哀家身边坐。”
这样的殊荣，以往便是连皇后也不曾有过，谢含仪不由怒火中烧，脸色微微扭曲。
“哀家听说，君候幺妹也进了宫？”
谢栖迟答应了一声，却并未多做介绍，态度十分冷淡。谢含仪虽然来请过安，却并未得太后青眼，若是谢栖迟肯多提她两句，以她的品貌，说不得便能借着太后，挣一份前程。
她这厢殷殷盼着，那边太后却见谢栖迟这样冷淡，顺势止住了话题，与众人说起了闲话。
谢栖迟腰难受的很，坐不稳当，时不时便要动弹一下，偏又不好让太后瞧见，很是辛苦。
轩辕琤的圣旨到的恰是时候。
谢栖迟借着接旨的由头，连忙弯下腰，好让自己稍微痛快些。
封赏后宫本是惯例，若是得皇上青眼的，赏赐便会额外丰厚些，皇后并不在此列，今年依旧如此。
却是并无一人出彩，皆是按着高低分位来的。
谢栖迟想起黄氏母子，便问了来宣旨的张尽忠一句，张尽忠道：“皇上说恪嫔带着皇子，理应丰厚些，请君候斟酌着置办了。”
谢栖迟微微欠身：“臣遵旨。”
皇上的旨意过去，便是太后的，谢栖迟得了一柄暖玉如意，说是大佛寺开过光的，很能驱邪避难。
谢栖迟亲手接了，搁在腿上，果真是触手生温，仿佛有袅袅雾气升腾起来，让人心神宁静。
谢栖迟受宠若惊，连忙谢恩，太后拍了拍他的手，只轻轻叹了口气。
除却这柄如意，剩下的便都是些寻常物件，众人一一谢了恩，这才轮到谢栖迟的赏赐下发。
论珍贵，自然比不得太后皇上，却是因人而异，有的是丝绸布匹，有的是玉玩摆件，瞧的出来很是废了一番心思的。
长信宫里正热闹，轩辕琤打发了拜年的官员，赶来向太后请安。
谢栖迟一瞧见他便松了口气，被一群女人围着，感觉实在是不算好，然而他又想起昨夜轩辕琤做的荒唐事来，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很是难受，行礼的动作便有些僵。
轩辕琤在他身边坐下，十分自然的握住了他的手：“夜里没睡好？脸色这样难看。”
谢栖迟瞪了罪魁祸首一眼，试图将手抽出来，轩辕琤却越发握紧了些。
谢栖迟气力不足，对他无可奈何，又闲谈了几句，便退下了，打算回去补一觉。
轩辕琤也没拦着，只让张尽忠送他。
谢栖迟正寻思着给黄氏的赏赐，以及谢凤还今年仍旧在书院过年，应当是十分冷清，他早便寻摸了不少好东西，这时候也该送过了，至于谢家……
纵然不愿，该给的还是得给……
想起谢孟昨日那番话，谢栖迟不由扯了扯嘴角，眼底全是冷意，他那父亲难不成真以为能靠着他吹吹枕头风，便能坐上尚书之位？
上官蔼可还老当益壮呢。
若谢孟真有这个能耐，谢栖迟想着，他可能早就不择手段将对方折腾成庶人了……
他这厢正出神，冷不停听见耳边有人惊讶道：“二爷？”
谢栖迟抬头一瞧，果然是谢凤还正站在太极殿门口。
“怎么今日进宫了？”谢栖迟心里是高兴的，只是难免诧异。
谢凤还拱手行礼：“先给兄长拜年……”
他此来，却是被逼无奈。
谢栖迟瞧出他神色有异，便道：“不急，我这边得了闲，咱们进去说话。”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