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骁带着禁军来去匆匆,等崔氏回过神来,人已经走远了,她忙命人去给谢孟传信。
谢孟先前得了崔氏的话,虽松了口气,却到底不甘放心,出门寻了旧友商讨对策,却自对方口中得到一桩秘密。
“……那通山书院的山长,葛长云,可是皇上的启蒙师傅,若是皇上要藏什么人,书院里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谢孟还未听出其中含义,瞧着旧友翰林学士霍珍这幅挤眉弄眼的模样,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是什么意思……”
霍珍在霍家排行第二,上头大哥虽然袭了爵,却不务正业,前些年险些被霍珍给拉下来,只可惜对方生了个好儿子,霍南静,掌着一方城门安危,又颇得彭化信任,二子霍南勋又与齐骁交好,霍珍这才不得不暂且按捺。
今年也不知是因何故,霍南静与齐骁起了嫌隙,他这才又动了念头,若能坑齐家一把,再推到霍南静身上……
霍珍握住谢孟的手,压低声音道:“谢兄还看不透吗?自上回你大义灭亲之后,咱们皇上对谢家便生了嫌隙,若是再不能重获圣心……”
谢孟心里一紧,颇有些慌乱道:“怎么会?!我那二子如今可是深受器重……年纪轻轻便是侍郎……”
霍珍凉凉道:“谢侍郎的确年轻有为,只可惜,与礼教上差了些,竟不与家中亲近。”
谢孟被噎了一下,脸色乍青乍白。
霍珍拍拍他肩膀:“你呀,求人不如求己,这样一个大好机会落在眼前,怎么不想着抓住呢?”
谢孟摇头:“我等为臣的,窥探皇上私密,这可是……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霍珍神秘一笑:“此言差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若是知晓皇上软肋,才能对症下药,也不必再如同现在这般狼狈。”
谢孟仍旧觉得难以置信,只觉得霍珍这想法过于荒唐大胆。
霍珍喝口茶,自言自语道:“即便是用不着,也好握着防身……这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官,没了命啊……”
丢官二字却是狠狠扎了谢孟的心,他本是实职,虽说礼部清闲,也素来不大受看中,可操办皇亲贵胄的婚事祭祀典礼等等,本就是个肥差,如今却生生被从他身上给剥掉了。
没了这层进项,谢家的日子却是难过许多,便是崔氏不提,他也能察觉出来,他喜欢的妾室已然许久都不曾添置头面首饰了。
若是当真能捏着这样的把柄……
谢孟一哆嗦,轩辕琤是何等样的人,他的把柄又岂是好握住的?一不小心,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谢孟不敢再想,拉着霍珍说起齐家,他如今对齐骁是恨之入骨,打断了谢常安的腿不说,还让他当众丢了脸面,是可忍,孰不可忍?
霍珍消息果真比他灵通些,提起齐骁好色,说不得能在女人身上下功夫,谢孟脑中忽的窜过一道亮光,却不等抓住便被外头的通传声给打断了。
“老爷,谢大人,谢夫人遣了下人来要见谢老爷,说是谢三爷出事了。”
谢孟猛地站起来:“霍兄,我这就先告辞了。”
霍珍也不好留他,便将人送了出去,谢孟一路回了谢家,路上下人便将事情经过尽数告诉了他,谢孟惊怒交加,一见面便一脚踹了过去。
崔氏顾不得疼,爬过来抱住谢孟的腿:“老爷,快救救安儿,安儿的腿还没包好,就那么被拖进宫里去了,这么折腾下去是会废了的呀……”
谢孟忽的想起谢栖迟,他却也是废了双腿,如今还生死不知。
谢孟的怒气不知因何便降了下来,他张张嘴,声音有些哑:“我这就进宫,你也去,去求求太后,妇道人家总会心软……”
崔氏如醍醐灌顶,连忙爬起来去换衣裳,紧赶慢赶,与谢孟一起出了门。
长信宫里正热闹,起因却是二皇子骑马崴了脚,被大皇子一路背回来,这会正在长信宫里医治,太后瞧着大皇子被教养的好,再看陈贵妃也觉得她当真是顺眼,只是可惜被母家拖累,若是没有两淮之事,当是合适的中宫之主。
御医查看了伤口,并无大碍,只近些日子行动不便,不好轻易下地。
太后便想着找轩辕琤说一声,先免了二皇子的功课,却被二皇子拦下了,只说备个小轿子抬着就成。
后宫生儿育女的几个低位嫔妃纷纷备了礼来探望,虽然二皇子如今没了靠山,可安置在长信宫由太后亲自教养,却是旁人谁也没有的荣耀。
太后提起孙儿,自是十分满意,众妃顺着捧着,一时气氛十分和乐。
恰在此时,楚嬷嬷进来说道:“太后,谢夫人递了牌子求见。”
姚贵人纳闷道:“这不年不节的,宫里也没了谢家人,这谢夫人进宫做什么?”
陈贵妃淡淡看她一眼,姚贵人自知失言,连忙闭了嘴,太后却是冷笑一声:“哀家也好奇呢,传进来吧。”
楚嬷嬷弯腰退下,不多时便带了红肿着眼睛的崔氏进来。
“妾身给太后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太后想起谢含仪和谢常安,心里便窜出一股火来,冷冷扫了她一眼,也不开口,陈贵妃打圆场:“谢夫人这是怎么了?眼睛都肿了。”
崔氏伏在地上磕头:“妾身失仪了,还请娘娘恕罪。”
陈贵妃微微颔首:“起来吧。”
崔氏起身时踉跄了一下,险些又跪下去,太后瞧着虽然照旧心里不痛快,却也不好再冷着脸,便开了口:“你匆匆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崔氏又跪了下来:“是妾身看关不严,才让犬子被小人撺掇,险些发下大错,如今他已经知错,齐世子也给了教训,他才十四岁,若是废了双腿,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活……”
太后一听谢常安,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待听完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道不过一双腿,比起温敏的名声而言,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哀家听到的,可不是这么回事……”
太后抬手接过陈贵妃递过来的茶,轻轻抬了抬下巴:“贵妃当是也有所耳闻,不如说出来给谢夫人听听,可有什么出入。”
陈贵妃抿嘴一笑:“臣妾听得不全,倒是隐约知道,谢三少在外头倒是比咱们齐世子年幼时还要厉害些,良家子也是敢抢的,臣妾只以为是年少轻狂,却哪知竟还有弑兄一说,当真是惊着了臣妾。”
崔氏脸色煞白:“贵妃娘娘,这都是小人撺掇,与犬子无关呐……”
陈贵妃淡淡扫她一眼:“是与不是,皇上自有定夺,咱们女人家,只等着听结果便是。”
崔氏被堵了一下,心里更慌,干脆伏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众人被她哭的心里凄凄,陈贵妃却是一脸不耐:“皇子公主还在里头呢,你在这里哭给谁听?!”
崔氏的哭声顿时被噎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接连哆嗦了几下,一时十分尴尬。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太监的唱喏声:“皇后娘娘到。”
崔氏眼睛一亮,期盼的看向来人。
皇后经过一番废后风波,看起来十分憔悴,倒是一副弱柳扶风的娇弱样子,太后瞧见连声说赐座,又嘘寒问暖几句。
张皇后如今穷途末路,任何盟友都不敢轻易推出去。
“臣妾如今不过是闲人一个,便总想着来给太后请个安。”
太后慈和一笑:“皇后素来孝顺。”
张皇后看了一眼崔氏:“这位是谢夫人吧?这是怎么了?”
崔氏往前爬了两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求您救救犬子,安儿他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都是被旁人撺掇的……求您救救他……他伤了腿,若是再不医治就要废了……”
废了双腿?
皇后眼睛微微一眯,想起谢栖迟如今早已成了一抔黄土,心里便觉得畅快,连心情都好了几分。
“本宫入宫之前,倒是见过常安那孩子,的确是乖巧可人的。”
太后看向皇后,语气有些微妙:“哦?”
皇后点点头:“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不管如何,总不能让人带着伤问话。”
崔氏感激的看向皇后,然而也明白这事到底是只有太后才能做主,因此殷切的看向太后。
太后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既然皇后这么说了,哀家便去瞧瞧吧。”
崔氏连连叩头:“妾身谢太后娘娘恩德,谢皇后娘娘宽和。”
太后抬了抬胳膊,陈贵妃连忙起身去扶,太后便顺势拍了拍他的手,见皇后也要来,便摆了摆手:“云岚,快扶着你家主子。”
皇后一僵,勉强笑了笑:“谢太后记挂。”
太后挥挥手,“你们都散了吧,各回各宫,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什么好瞧的。”
崔氏被这句话说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不敢反驳,笑的比哭还要难看些。
“是。”
恪嫔带着其余人应了一声,被丫头扶着,颤巍巍的往外头走,太后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道:“这恪嫔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可怜三皇子年幼,哀家如今看顾着二皇子,却有些力不从心了……”
皇后心里重重一跳,随即死死攥紧了帕子。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