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御书房去,皇后远远的便打发人去通传,唯恐圣旨已下,再无挽回余地。
到了近前却仍旧被人拦住,张尽忠连同齐骁一起守在御书房门外,见着后宫这几位到了,连忙上前来请安。
“奴才给太后请安,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皇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还不快去通传,咱们也来看看谢家那孩子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
张尽忠满脸为难,齐骁却是毫不顾虑:“皇后娘娘来晚了,谢常安弑兄未遂,皇上顾忌着谢侍郎的脸面,未曾将他治罪,只是下了令,这样的畜生哪里值当再浪费药材,不准他再医治。”
崔氏一听,顿时一惊,张嘴喊了声“我儿”,便晕死过去。
太后只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这么说,罪证确凿了?”
张尽忠弯腰:“正是,彭统领亲自带着人查证的,是半分也不差。”
只是这效率着实高了些,前后竟不过半个时辰,就得了结果,倒像是什么人特意备好了证据,等着人去找一般……
然而善后的也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见识浅薄,被查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太后冷笑:“教养出这样的儿子,这崔氏哪里还当得起我大昌的诰命,阿楚,传哀家的懿旨,去了崔氏的诰命,让她安居与室,好生反省。”
楚嬷嬷连忙应下,皇后张嘴欲言,被云岚拉住,只得作罢。
“崔氏有错,可这养不教父之过,怕是谢大人哪里也要提点几句才好。”
陈贵妃瞧着守卫森严的御书房,眉心微微一拧。
“哀家记得谢孟在礼部任职十数年了吧?”
张尽忠不好议论朝臣,齐骁便接过话头:“开春才任了院使一职。”
太后冷笑:“堂堂礼部官员,家礼却如此不修,当真荒唐。”
众人噤若寒蝉,太后看着张尽忠:“皇上若是得了空,便替哀家传一句话,这等养而不教之人,怎可重用?”
张尽忠愁眉苦脸:“太后……”
齐骁凑过来,在太后耳边小声嘀咕:“您不提,谢院使这会也讨不了好,彭化是真能干,单单查个谢常安,竟也能揪出谢孟以往贪污渎职的事来……”
这实在是大快人心。
然而齐骁说着,便有些嘀咕起来,这是不是太巧了……
谢孟好歹也在礼部经营十数年,如此轻易就被查了出来?
齐骁脑子有点乱,总觉得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然而现在想起来,却是一无所获,脑子里一团乱麻。
太后看着他突然莫名其妙开始抓头发,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大庭广众的,仪态不要了?”
齐骁讪讪放下了手,仍旧有些不甘心,五官都皱了起来,拧眉细想。
太后也没再理会他,眼下轩辕琤正忙,她本也不是真要插手这些俗事,便趁势打道回府。
皇后自知眼下自己是没办法进去了,在这干耗着,除了会引起轩辕琤的怀疑,并无别的用处。
倒不如早回坤仪宫,让人给兄长传个信。
眼见一群女人们袅袅娜娜的走远了,张尽忠才擦了擦额头的汗:“真是吓死奴才了,若是拦不住,奴才这项上人头可就换地了。”
齐骁纳闷道:“不就是审个谢孟,皇上做什么弄出这么大阵仗来?”
张尽忠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这不是顾及着谢主子的脸面,不好做的太绝么……”
齐骁不可置信道:“那谢孟都恨不得一把掐死谢君候,还顾忌什么脸面?”
谢栖迟出身谢家,他还要再回朝堂,若是谢家出了事,谢栖迟自然会被牵连,因着血脉与姓氏,这种影响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
因此轩辕琤的打算,便是也让谢栖迟来一回大义灭亲。
只可惜谢孟太不争气,彭化竟是随便一查,就查出来了。
齐骁瞧见张尽忠这幅一言难尽的模样,隐约意识到了点什么,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反正他回来也是住在宫里,管旁人说什么做什么?”
张尽忠摇摇头,心道,喜欢一个人,自然是容不得旁人说他不好的,他本以为齐骁这架势,是当真喜欢谢凤还到了心里,却没想到竟连这种心思也无法体会。
张尽忠有些替那位温润如玉的谢侍郎发愁,总觉得他遇人不淑。
只是这话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因此听见齐骁问话,也只是垂下了头,齐骁很快就将这茬抛开,因为谢凤还奉召入宫,张尽忠上前两步迎接。
齐骁大步越过张尽忠,抽出汗巾子替谢凤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么热的天,怎么没做马车?工部都配给你了,闲着也是闲着。”
也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齐骁的动作太过亲昵孟浪,他一张脸已经彻底红了,听见齐骁问话才挠了挠脸:“我本就在六部,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也不值当再折腾。”
齐骁看他白净的脸上绯色一直退不下去,有些心疼,嘀咕道:“青鸾呢?好歹让他给你撑着伞,这样大的日头。”
张尽忠停在一步之外,和善的笑着看向两人,谢凤还心中窘迫,避开齐骁的目光,与他拱手:“张公公。”
张尽忠让开路:“谢院使,彭统领都在里面,谢侍郎请吧。”
谢凤还一怔:“谢院使?”
难不成到底是昧下良田之事被发现了,眼下要被发作?
张尽忠不好多言,只委婉劝道:“谢大人一心为公,便是谢院使有何处不妥当,也是与大人无关的。”
谢凤还叹口气,这样看来,应当真的是良田之事。
谢凤还与二人道别,进了御书房,甫一进门便瞧见谢孟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彭化立在一旁,见他进来,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臣谢凤还拜见陛下。”
谢孟身体一僵,借着跪伏的姿势看了他一眼,仿佛是求救,却也带着几分羞惭恼怒,大约是从不曾想过,自己竟会有一日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儿子面前。
“起吧。”
谢凤还犹豫片刻,仍旧跪在地上,毕竟谢孟还跪着。
轩辕琤也未强求,只问了些关于东山县今年收成的事,又将各地最新的耕种情形问了一遍,问起人口,耕种量,以及各种作物类型,他皆是对答如流,且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孟满心惊讶,那样复杂琐碎的事情,是怎么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轩辕琤显然很满意,自谢孟进来便一直冷着的脸色也微微缓和了些,他点点头:“凤还素来能干,户部虽然是右相兼管着,勉强能过得去,只到底是年纪大了,精力难免不足,朕属意你暂代尚书之位。”
谢凤还一惊:“臣惶恐,臣年岁尚轻,经验不足,实在不敢腆居高位,况且臣只做过琐事,实在不足以担起一部之责。”
谢孟心里着急,哪里有将到手的官职推出去的,有心想暗示一下谢凤还,即便他年轻担不起重任,也大可以将自己举荐上去,他可是在侍郎的位置上做了十几年的,一个尚书如何能做不好?
他如今只当自己是被谢常安牵连,才一来便被轩辕琤甩了冷脸,一直跪在此处反省,先前他一直心惊胆战,现在见到谢凤还心里却是安定下来。
他还有这样一个儿子,皇上就是要生谢常安的气,也要顾忌着谢凤还的脸面。
轩辕琤微微沉吟:“也罢,朕看如今的户部倒是比往常要务实的多,至于尚书人选……朕再斟酌便是。”
谢凤还这才松了口气,谢了恩,便听轩辕琤问起谢常安之事,谢凤还一愣,他埋头公务,并不曾关注旁的,一时被问愣了。
彭化正要上前解释,便见轩辕琤挥了挥手:“些许小事,不知便不知吧,下去吧。”
谢凤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了谢孟一眼,对方正朝他挤眉弄眼,嘴唇开合,说了些什么,却是看不清楚,谢凤还眉头微皱,却到底没理会,弯腰退了出去。
他走后,谢孟忍不住抬头看向轩辕琤。
轩辕琤仿佛此时才晾够了他,自御案上捡起一本折子丢了下来,谢孟许久不曾这样跪过,一时有些受不住,膝行去捡折子时险些歪倒。
那折子却是彭化理出来的关于谢常安胡作非为的记录,谢孟虽早有预感,却不曾想自己那乖巧孝顺的幼子,竟真的动过残害兄长的念头。
崔氏知晓非但不曾阻止,反而只顾着斩草除根,竟不见丝毫慈爱之心。
谢孟气的发抖,心底却是仍旧觉得谢常安不至于如此不堪,说不得真是崔家那孩子心术不正,才撺掇的谢常安做了傻事。
而崔氏这引狼入室的,定然是逃脱不了干系的。
他心想着回去后如何教训崔氏,却听头顶上轩辕琤道:“谢孟,你教妻不善,教子不严,家尚且不齐,何处可为官治国?”
谢孟心里一跳,院使一职固然清闲,也比不上六部实职,可到底也是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他尚且能安抚自己,若是再降职……
谢孟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求饶,若是落到从二品的位置上,连儿子也比不上,他可怎么见人……
却不想轩辕琤紧接着一句,便让他彻底呆住。
“朕看你这些日子便好生处理家事,朝中且不必操心了。”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