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位置已经没了温度,显见轩辕琤早就走了。
谢栖迟盯着那枕头看了一会,脸慢慢红起来,随即他啧了一声,喊丫头来伺候梳洗。
外头有下了雪,且昨夜的风也未停,端得是凌冽冻人,璎珞估摸着这一来一回,饭菜估计都凉了,便让小丫头去御膳房传了话,只将今日要用的食材领了回来。
谢栖迟收拾好出来,璎珞正从小厨房里往外头端熬好的红豆粥,红豆已经熬烂了,粥里泛着浅淡的粉色。
“皇上临走前吩咐了,说是今日成王信使会到,他下午得了空过来批折子。”
谢栖迟难得胃口大好,将一碗粥喝进去,示意璎珞再盛一碗,手指敲着桌面,嘱咐玲珑道:“你待会往明月殿走一趟,借着贵妃的名头给那位挨了打的小公子送些御赐之物,再带个太医过去瞧瞧。”
玲珑听见那“御赐之物”四个字脸色便严肃了些,她点点头:“奴婢记得库里还存着苏州巡抚贡上来的鸳鸯玉枕,夏天时候本是打算给您用的,您偏又嫌硌脖子。”
谢栖迟点点头:“那东西当真是鸡肋的很,只瞧着好看了……礼可以厚些,按着成王侧妃的规格来,至于具体送些什么,你看着办便是。”
玲珑便下去列了个单子,顺手拉走了玲珑,眼下年节将至,各宫的赏赐也该准备下了,刚好趁此机会好生清一清谢栖迟的私库。
二人刚一出门,便遇见顶着风雪过来的谢凤还,双方连忙见礼。
“二爷怎么过来也不让人通秉一声,这样大的风雪,有顶软轿也是好的。”
谢凤还连连摆手:“哪有那样娇贵,书库里少了一本苍云游记,问了管事的,说是被皇上取走了,我不好去见皇上,便来兄长这里等一等。”
玲珑连忙转身推开门让他进去,谢凤还拱手:“二位姐姐只管去忙,我这倒是熟门熟路了。”
玲珑琳琅二人便转身去了。
今日风雪着实是厉害,谢凤还一进屋子被热气一轰,猛地哆嗦起来,谢栖迟笑了笑,指指身边的位置,谢凤还正要推辞,小丫头已然打了热水来给他净手,他只好又陪着吃了一些。
“你说的那书仿佛是在我这里,反正闲来无事,咱们自己去找找。”
谢凤还便推了谢栖迟的轮椅,推着他进了内室,待瞧见那一箱子的孤本,眼睛都瞪圆了,只恨不得立时抱了就走。
谢栖迟不晓得其中珍贵,只当是寻常东西,才被轩辕琤拿来给他解闷,如今一瞧谢凤还这幅样子,也懒怠理会,由着他自己去誊抄。
谢凤还的字素来享有美名,谢栖迟瞧着,便有些手痒,抬手写了几个字,待落下笔才瞧见自己写的竟是大明宫三个字。
璎珞撩开帘子进来:“说是太后娘娘染了风寒,皇后带着谢嫔去侍疾了。”
“哦?”
皇后面子上素来做的好,只往年却并没有这样殷勤,还特意带了谢含仪,谢栖迟想着黄氏那三岁的孩子,虽说是被送去了胶州,只怕这位还没死心,打算从太后哪里下手。
这种时候,他倒是不能继续躲着了,便让人更衣,乘了软轿往长信宫去。
仿佛是料着他会来,楚嬷嬷早早便在宫门口候着了,谢栖迟十分羞愧:“怎敢劳动嬷嬷。”
璎珞正要招呼软轿停下,便见楚嬷嬷摆手:“太后吩咐了,让轿子把您抬进去。”
然而软轿还是在门外停了下来,两个内侍合力将轮椅抬了下来,谢栖迟笑道:“太后慈爱,臣甚是感念,只是礼不可废。”
楚嬷嬷脸色和缓一些,随着二人进了宫门。
虽说谢栖迟亦是后宫中人,却到底男女有别,被楚嬷嬷带着走了偏门,未曾与众女眷碰面。
长信宫里处处都飘着药味,谢栖迟是喝惯了药的,一闻这味道,便觉得嘴里发苦,倒是想起来自己哪里的花露早就捉襟见肘了,此番一来,正好讨一些。
楚嬷嬷听了倒是十分欢喜:“君候喜欢就好,如今梅花开的正盛,老奴很是做了一些,只别的口味时候搁的久了些,怕君候嫌弃。”
谢栖迟生于高门大户,却从不是挑剔讲究的性子,闻言失笑:“孤这张嘴,只要是甜的,便喜欢的很。”
太后已然听见了动静,隔着纱帐问道:“可是谢君候?”
谢栖迟弯腰:“皇上听闻太后抱恙,特命臣来探望。”
太后的声音有些沙哑:“难为他日理万机还要想着哀家的身体,你只告诉他,没什么大碍,让他安心处理国事。”
“是。”
“可是院正开的方子?”
太后应了一声,谢栖迟十分感慨:“院正的方子倒是见效快,只仿佛是放了一斤黄连……”
楚嬷嬷将两人说闲话,便去小厨房收拾了些点心,回来时带了太后要喝的药。
谢栖迟风寒还未好全,却早就断了药,死活不肯再喝,这会闻着这股味道直觉嘴里苦涩难忍,便有些想走,还未告退,便听见外头传来请安声,却是轩辕琤得了消息,匆匆过来请安。
一进门便闻见刺鼻的药味,谢栖迟脸上还未来得及收敛的嫌弃也被他收入眼底。
“母后可好些了?”
太后摆摆手:“年纪大了,最近天气又冷的厉害,这身体就总爱闹腾,不是大事,反倒让你跑一趟。”
“儿子惭愧。”
楚嬷嬷端了药碗过来,轩辕琤接了药碗亲自伺候,太后皱着眉头一勺一勺的喝,谢栖迟有些瞧不下去。
“皇上,那药本就苦,这样喝着岂不是更遭罪?”
太后心里也是这么想,却不好抹了皇上的面子,如今被谢栖迟这么一说,顿时心情复杂,又想附和一声,又替儿子尴尬。
轩辕琤脸上有些挂不住,侧头瞪了谢栖迟一眼,谢栖迟心道,他这可是为了太后着想,这当儿子的,竟瞧不见他娘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良药苦口,朕也觉得这几日气候变化无常,君候身体也不大强健,还是早些预防的好,楚嬷嬷,这药可还有,给君候送一碗上来。”
楚嬷嬷连连答应,脸上的笑几乎要撑不住,快步走了下去。
谢栖迟登时一僵,再想认错却来不及了。
瞧着谢栖迟,等着看热闹。
楚嬷嬷倒还算厚道,是药三分毒,她却是问过太医才敢将这药端上来,只是这都是药渣里倒出来的,颜色越发深沉,只嗅一嗅便觉得苦味浓郁的让人退避三舍。
谢栖迟死死盯着那药碗,只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做什么要多嘴。
轩辕琤只看着他,不动不笑,很是威严,太后拿帕子擦擦嘴,低声道:“到底是皇上会心疼人……君候莫要辜负皇上一片好意,一碗药,并不如何苦。”
谢栖迟骑虎难下,在心里狠狠给轩辕琤记了一笔,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却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喉咙而下,进而游走全身。
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抖,药汁险些洒出来,璎珞连忙扶了一把。
轩辕琤一愣,见他还要喝,连忙拦住:“罢了,这药竟如此难以入口?”
谢栖迟勉强笑了笑,太后楚嬷嬷只当他是被苦的很了,唯有轩辕琤瞧出他不对劲来,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与太后告辞,带着谢栖迟匆匆出了长信宫。
太极殿十分偏远,轩辕琤便直接将人带回了大明宫,临上龙撵时,他看了张尽忠一眼,张尽忠立时明白过来,瞧瞧去找人要了方才的药渣,又将谢栖迟未喝完的药带了出来。
这边匆匆远去,长信宫里却又来了位太医要与太后把脉,太后很是惊奇:“早上才开了药,怎的现在又来请脉?”
太医也不明所以,只说是奉皇命而来。
楚嬷嬷进来,恰好听见太医和宫女说话:“……太后内火虚旺,饮食上要注意些,不能一味进补,稍后我写个单子,上面的东西还是停一停。”
宫女随着太医往外走,见了楚嬷嬷,两句话说了太后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仍旧只是风寒。
楚嬷嬷松了口气,见两人走远了才靠近太后,压低声音道:“太后,方才张尽忠来取了药渣,连带谢君候那碗没喝完的药。”
太后一愣:“张尽忠?”
片刻愣神之后,太后勃然大怒:“竟有人敢将手脚动到哀家这里来?!”
她到底浸淫后宫多年,对女人的那些手段了如指掌,虽说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却仍旧敏锐。
楚嬷嬷满脸羞惭:“是奴婢太不仔细了,竟让旁人得了手,也不知谢君候到底如何了……”
太后摆摆手:“你这就去瞧瞧,若只是后宫争斗,哀家也懒怠理会,只由着他们闹,却不想竟胆大包天的,闹到哀家这长信宫来!当哀家是死人不成!”
楚嬷嬷见她动了真怒,连忙劝慰两声,又迟疑道:“老奴着实想不明白,谢君候用药本是凑巧才对,怎么就能让人抓准了机会?”
太后冷冷一笑:“只怕是有人包藏祸心,就等着这一天呢!”
太后着实恼怒,若是谢栖迟当真在长信宫出了事,纵然皇帝再明白事理,也难免会有个疙瘩,背后之人,当真是好毒的心思!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