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女人着实不是轻松差事,楚嬷嬷一走,谢栖迟便觉得精神有些不济,硬撑着瞧了会地图,脑子里还存着若是两淮一乱,当从何处调兵的念头,眼睛已然闭上,那份自御书房来的节略也从他手里滑了下去。
却还未来得及落地,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接住了。
璎珞抬头看了一眼,十分有颜色的退了下去。
轩辕琤将节略搁置在小桌上,垂头看着歪着头睡得正香的谢栖迟,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人睡得时候越发多了。
然而他却不忍吵醒,只将谢栖迟腿上盖着的毯子稍稍往上拉了拉,而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谢凤还正凭窗远眺,冷不丁瞧见皇帝出现在视野里,顿时唬了一跳,待要行礼,却被对方挥挥手,制止了。
“出来陪朕说说话。”
谢凤还探头瞧了瞧谢栖迟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翻了窗户,他虽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却实在是不甚熟练,落地时颇有几分狼狈。
轩辕琤只得伸手扶了他一把。
“多谢皇上。”
谢凤还有些羞窘:“学生以后多练练……”
轩辕琤哭笑不得:“莫要跟着你哥哥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一个文弱书生,倒让他教养的不伦不类。”
谢凤还只能讪笑,心里却很是无奈,若是皇上真肯为这事说说他那兄长,他倒是真要好生谢恩才好。
然而他也知道,皇帝这话也只肯当着他的面说一说,且也是随口一说,是半分也做不得准的。
“朕稍后让人送块牌子过来,日后你想去书库,只管去就是,这些日子却要好生温书,还有两个多月便要下场,好生替你兄长争口气。”
谢凤还垂头一笑:“学生自当全力以赴。”
“年后便要去游学?”
说是游学,为期也不过是十几日,旨在让学生自民间行走,多些见识,也懂得地理风俗,分清五谷杂粮,知晓百姓心事,以免进了考场,全是些空话假话,却不见半丝设身处地为民着想的真挚。
此乃通山书院自建立之初便定下的规矩,延续至今,颇受追捧,却也鲜少有书院效仿,毕竟赶在下场之前出门,风险着实很大。
谢栖迟幼年时曾与书院中就读,只是他素来觉得书读来便是死的,便时常游走阡陌民间,闹的处处鸡飞狗跳,更再后来深入战场,九死一生。
通山书院的游学在他看来便只如同幼儿戏耍,实在是浅薄的很。
谢凤还却对此举深以为然,不入民间,便不知何为民。
他想趁此机会好生历练,即便不能脱胎换骨,也要珍惜机会,吸取经验,好待日后,为民谋福。
“正是,山长本意是想让学生等往两淮去,见见真正的民间疾苦,只是两淮实在太远,路途又为大雪所封,便退而求其次定在了陵县,那处虽说离京城不远,却因着地势陡峭,道路艰险,素来贫困,山长期盼我等能有学以致用,助一助当地百姓。”
轩辕琤点头,显见很是赞赏。
“如此甚好,只是穷山恶水,当小心为上。”
谢凤还谢过皇帝关心,正要提一提那些孤本就这样放置在太极殿不甚妥当,便听见外头传来喧哗声。
轩辕琤一皱眉,张尽忠连忙去打听,却一开门便瞧见皇后带着谢嫔,连带几位贵人正往太极殿来,这架势,却不像是能善了的。
“奴才给皇后请安,给众位娘娘请安。”
张皇后摆摆手,神色有些冷:“你在此,想必皇上也在里面。”
张尽忠瞧她如此气势汹汹,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只得答应了一声,却不肯让开路。
谢含仪上前:“皇上在正好,到还要请他为众姐妹做主,谢君候在这宫里作威作福惯了,姐妹们居于人下,被克扣了也只能忍着,却不想,他竟敢把手脚动到皇后头上,当真是胆大包天!”
张尽忠听到这里便明白了,两淮雪灾,为筹集救灾款项,谢栖迟与陈贵妃商议后缩减了各宫用度,先前并无人说什么,怎么偏巧都赶在今日了……
这种事,莫说是皇帝,就是张尽忠也觉得并非是大事,但凡懂事些的,即便只是装装样子,也不该闹起来。
张尽忠着实不清楚这些女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只好先一步去禀报轩辕琤。
谢凤还听闻来了许多位娘娘,连忙退避回室内,刚巧遇见玲珑收拾了写笔墨纸砚出来,便说了一句。
玲珑一愣,这才想起来,今日本是尚宫局往各处分发新衣的日子,只怕是各宫主子瞧见那缩水了一般的东西,心里着实恨得不行,这才闹起来。
“一日日的只知梳洗打扮……”
玲珑摇头叹气,瞧着谢栖迟已然睡得不甚安稳,干脆轻唤两声,将人喊了起来。
皇后已然带着人进了太极殿的大门,正顶着寒风与轩辕琤在院子里诉苦。
谢栖迟听了一耳朵,便明白了,他不曾想女子竟对衣服首饰这样看重,这难发作的,着实不在他意料之中。
然而轩辕琤却淡定的很,任凭美人如何楚楚可怜,他自岿然不动。
谢栖迟隔着窗户看了会热闹,张嘴打了个呵欠,正要出门,脑中忽的灵光一闪,想起上午轩辕琤的那句朕明白了。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谢栖迟颇有些敬佩这位张氏女了。
想通前因后果,他也就越发懒得出去掺和,女人都是轩辕琤的,他只瞧着,便觉得胸闷气短,着实不愿意何人打交道,纵然对方是冲着他来的。
“我脚冷的厉害,咱们去暖阁待会,取汤婆子来。”
玲珑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十分同情的看了一眼被围住的轩辕琤。
这份喧闹并未持续多久,便惊动了长信宫,楚嬷嬷亲自来走了一趟,谢栖迟惊觉不好,干脆装了昏迷,由着楚嬷嬷将一群人全都拎去了长信宫。
轩辕琤临走之前进来瞧了他一眼,兴许是瞧出来他是装的,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谢栖迟许久不受皮肉之苦,险些叫出来,等人走了,睁开眼狠狠瞪了一眼大门。
玲珑摇头:“主子也太任性了些,皇上日理万机,您怎么好还将这样的烂摊子丢给他……”
这句话也不知是哪里触了谢栖迟的逆鳞,让他登时就撂了脸子,冷冷道:“这么多女人,难不成还是我逼着他娶得不成?!”
玲珑唬了一跳,登时禁了声,不敢再开口。
谢栖迟心情烦躁,往日里不如何,如今瞧着轩辕琤莺环燕绕,个个随他予取予求,心里便难受的厉害,偏那人总不肯碰他,让他越发憋闷,总仿佛这人是在同他做戏一般……
然而即便是做戏,谢栖迟也恨不得享受尽了才好,也免得戏散时,徒留仇恨。
太极殿气氛古怪,谢凤还不好久留,虽说谢栖迟放了话要他留宿,可如同齐骁所言,他到底是外男,并不合适,今日又被一群宫妃闹腾了一通,越发该避嫌,便在申时出了宫门。
巍峨的宫墙被甩在身后,谢凤还轻轻吐了口气,待到他独当一面时,也不知皇帝肯不肯给他脸面,让他将谢栖迟接出宫来。
即便从不曾以谢栖迟为耻,可谢凤还也仍旧觉得,他那兄长,并不是愿意留在宫廷内整日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腾的人。
这宫墙再怎么金碧辉煌,荣耀富贵,终究不是谢栖迟该呆的地方。
书童早先得了信,以为他要在宫里过夜,便早早将车赶回了书院,谢凤还只好步行,因着知道璇玑跟在他左右,便总想和她说两句话,又怕惊着旁人,只好按捺。
待走到人迹冷清之地,他刚要开口,便听见身后车轮咕噜噜转动的声音。
一回头,车前挂着的明晃晃的“忠义”二字,却让他变了脸色,脚步下意识便快了些。
那驾马的人似乎早有所料,一甩鞭子,窜到了前头,拦住了谢凤还的去路。
车帘子撩开,齐骁带着笑的脸便露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今日不能在宫里过夜,谢君候还想骗我……”
谢凤还听得有些懵:“你见过兄长?”
齐骁哼了一声,没接话,转而道:“上车,我也要回书院。”
谢凤还反而退了一步:“我自己有脚,可以走回去。”
齐骁一乐:“这么怕我?我好歹也是堂堂忠义侯世子,难不成会强迫你不成?”
谢凤还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他本就不善口舌之争,此时羞窘上来,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扭头就走。
齐骁顾忌着他身边跟着的人,并不敢用强,只跟在他身后出言调笑:“皇上是我堂兄,你兄长与他是良配,你若是再嫁进齐家,咱们哥哥配哥哥,弟弟配弟弟,多好……”
谢凤还脚步猛地一顿,转过头来看着齐骁,故作镇定的样子,当真是有些让齐骁欲罢不能。
这世家大族养出来的人,果真不能同伶人娼妓等同,单单这份急怒之下仍旧不肯发作的矜持姿态,便别具一番滋味。
齐骁只觉得心痒难耐,谢凤还却在这当口爬上了车。
齐骁不由一愣,正打算得寸进尺,冷不丁胸口就挨了一脚,整个人都撞上了车厢。
他着实没想过谢凤还这样的书呆子竟然还会有动手打人的一天。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