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皇上流落在外的孩子被寻回的消息便传遍了宫闱,前朝后宫皆是一震。
栖鸾阁自然也是得了消息的,谢含仪脸色看着倒还好,手里的帕子却已然被撕扯的不成样子了。
“这外头的狐媚子怎么就能生下龙种?皇后糊涂了不成?!”
锦画被这话吓了一跳,连忙往门外瞧了一眼,见没人才瞧瞧松了口气,抬手合上门,小声劝道:“主子,这宫里不比谢家,凡事小心为好。”
谢含仪冷冷看了她一眼,锦画心里一跳,连忙改口:“奴婢只是觉得皇后人老珠黄,自己生不出孩子来,便去打别人的主意,连一个村妇诞下的贱种都当成宝贝。”
谢含仪嗤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不是,好在本宫年轻,皇上也喜欢本宫……”
锦屏笑嘻嘻道:“就是,等主子适应了这宫里的生活,皇上指不定要怎么宠您呢,这宫里的皇子就那么几个,且出身都上不了台面,若是主子能诞下龙子,会不会直接就被封为太子?”
“住口,这种事怎么能乱说,你该和锦画学学,瞧她比你倒是沉稳的多。”
然而她这样说这话,落在锦画身上的视线却着实称不上是欣赏。
锦画心里一哆嗦,连忙垂下头:“奴婢去御膳房看看,把主子的饭食领回来。”
她转身匆匆而去,宫里已然为这事热闹起来,大皇子二皇子都是八年前生下的,年岁相差不过半岁,后头虽有几个公主,最小的却也有四岁了。
锦画为着谢含仪打算,多听了会闲话,想着多打听那黄氏一番,日后她进了宫,也好有个谋划,这一耽搁,回去的时辰便晚了些,她还未开口说些什么,便被谢含仪摔了脸子。
锦画顿时有些气恼,方才听了那许多,这会却是一句也不想说,视线一转,却瞧见锦屏腕上戴着一只翠玉镯子,那东西不久前却还在谢含仪手上。
她登时有些怒了,强撑着伺候了谢含仪用膳,一回头便和锦屏闹了起来。
栖鸾阁这边热闹,太极殿却静的有些过了。
轩辕琤不曾过来用膳,谢栖迟便只草草吃了几口,他冬日里胃口素来不好,如今又耐不得热,一年里也只有春秋两季能安稳吃饭,却也总不见胖。
玲珑愁的厉害,忍不住便叹了口气,一回头便瞧见谢栖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不由一怔:“奴婢吵着主子了?”
谢栖迟仿佛没听见一般,仍旧看着她。
玲珑轻轻走动两步,谢栖迟的视线便也跟着转了转,却仍旧未动弹。
“奴婢的好主子,您这又是想什么呢?”
谢栖迟这才回过神来,扯着嘴角笑了笑,却也没有回话,只转了头,瞧着外头继续发呆。
玲珑让小丫头将东西都撤下去,又喊了琳琅去守门,这才在谢栖迟腿边蹲下,压低了声音道:“主子可是后悔了?那母子二人还未进宫,可要奴婢去处置了?”
谢栖迟身体一僵,脸上的空茫慢慢退去,露出隐忍苦闷来,却是一拳砸在轮椅上,玲珑看得一惊,却也知道他这是憋狠了,并不敢阻拦,只想着由着他发泄这一通,总好过闷在心里,然而谢栖迟却不再动作,只轻轻叹了口气:“说到底,也是他的孩子……”
玲珑明悟了他的心思,知晓他如今纠结难受的厉害,虽说那孩子能到张肃跟前,是眼前这人一手谋划,却到底是动了情的人,若是那孩子自己进宫也就罢了,可皇后却摆明了是要拿着那黄氏来恶心谢栖迟的。
“奴婢去找陈贵妃,让她将人打发的远远的。”
谢栖迟只觉得难堪:“我竟要和一个女子为难。”
玲珑顿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主仆二人正沉默着,外头忽的响起了请安声,应当是轩辕琤来了。
玲珑不由心里一松,抬脚迎了出去,推开门瞧见的却是陈贵妃。
她敛了心里的失望,亲热的请了安:“贵妃娘娘来的可巧,奴婢正要去求您。”
陈贵妃上回走水毁了脸,如今还带着面纱,闻言弯了弯眼睛,声音透着股笑意:“那可真是巧,倒免了你白跑一趟,说的可是黄氏之事?”
“娘娘当真是料事如神。”
陈贵妃摆摆手:“别说这些虚的,这种事情,便是你不提,本宫也知晓如何处理的……只今日来却不是为此,年关将近,宫里琐事太多,本宫原本是不想叨扰君候的,只是眼下却有件子棘手的事,拿不准主意,不得不来请君候。”
玲珑连忙将人请进去:“主子,贵妃娘娘来访。”
谢栖迟整理了情绪点点头:“不必拘礼了,坐吧。”
陈贵妃便在椅子上坐了,待玲珑送了杯热茶上来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斟酌道:“君候应当是听说了成王与舍弟之事。”
“成王的为人你大可放心,陈英也不会因为入了内宅便毫无作为,孤反倒觉得,有成王盯着,令弟当能有些长进。”
陈贵妃失笑,却又慢慢肃了脸,叹口气道:“成王殿下臣妾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先头舍弟往两淮去,惹怒了祖父,如今被动了家法拘在祠堂,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臣妾那姨娘今早递了牌子,说是祖父意欲为舍弟聘娶张氏女。”
谢栖迟一愣,随即便蹙了眉头:“成王请旨赐婚之事应当并非是自御书房走漏了风声,多谢你走这一趟,此事你莫再插手,孤自会处理。”
陈贵妃松了口气:“有劳君候。”
玲珑将人送了出去,还未回转,便听见谢栖迟自己转着轮椅出来了
“成王可回来了?”
玲珑摇头:“如今两淮那边正闹着,怕是这年也要过不好,成王殿下正忙着赈灾,昨个儿还听着有人说冻死了个八十岁的老妇人,那妇人的丈夫一根绳子也吊死在了府衙门口。”
谢栖迟心里一沉,纵然明白要摘除毒瘤,总会有人牺牲,可亲耳听着活生生的人去了,心里却无论如何也不得安宁。
“我去见见皇上。”
玲珑欲言又止,谢栖迟心里一跳,声音轻不可闻:“他去了黄氏那里?”
玲珑连连摇头:“不不不,主子别多心,仿佛是被太后召去了,那黄氏还未入宫呢。”
谢栖迟此时才回过神来,着实无奈的很,他摆摆手:“我这精神有些跟不上,先去睡一会,半个时辰喊我。”
玲珑连忙答应了,服侍谢栖迟躺下,轻手轻脚的往外走,正要合上门,便听见身后有人道:“这是睡下了?”
玲珑心道这真是巧的,前脚刚睡下,这位后脚便来了。
轩辕琤也不必她答话,借着还开着的门抬脚走了进去。
谢栖迟窝在一团棉被里,他近两年越发惧寒,夜里总要多盖上两层,若是外面风大些,或者雪化了,即便是捂着汤婆子,手脚也总是凉的。
轩辕琤小心翼翼的伸手进去摸了摸谢栖迟的脚,果然是凉的,他拿掌心握住那格外凉的脚趾,还未合拢,掌心便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轩辕琤失笑:“不好好午睡,反倒来作弄朕。”
谢栖迟懒洋洋哼了一声,将被子撩开一角轻轻拍了拍:“皇上当真是天下最不讲理的人,臣这方才躺下,就是猪也不能立刻睡过去。”
轩辕琤无奈摇头,脱了外袍也躺进被子里,勾住谢栖迟腿弯,将他两只脚抱在怀里:“你若真能如猪一般能吃能睡,朕不知道要多开心,说不得大赦天下也使得。”
谢栖迟动了动大腿,他那没什么力道的小腿也跟着颤了颤,轩辕琤知道他这是要踹自己,将人扯过来咬了侧脸一口,又抬手捏了捏,低声抱怨他:“你这脾气倒是越发大了,朕开个玩笑也不成?”
谢栖迟一躲,有些恼:“刚摸了脚,又来捏我的脸,脏不脏?”
轩辕琤拿他实在是没办法,好气又好笑道:“你自己的脚朕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嫌弃起来。”
谢栖迟打个哈欠,权当未听见轩辕琤说话,往他脖颈出拱了拱,猫一样睡了过去。
轩辕琤便也不再动弹,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哄幼儿入睡一般,不轻不重,十分规律,谢栖迟的呼吸不多时便绵长起来。
玲珑仿佛是掐着点进来的,脚步放的极轻,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皇上,皇后娘娘宫里来人送了册封文书来。”
轩辕琤的脸色瞬间便沉了沉,嘴角却又勾起冷笑:“朕赐她个封号,恪嫔……”
玲珑一僵,心里咯噔一声,手里死死捏着那折子,却不敢抬头去瞧皇帝。
皇帝接茬道:“让张尽忠将人送到胶州行宫去,多带些人,看好了。”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玲珑听得心里发毛,连连应声,待出了门被琳琅璎珞围住了问那孩子,她才想起来自己竟是忘了问,待要转身回去,却又忽的想通了。
她抬手拍了拍额头:“瞧我这脑子。”
嫔位已然足够分量养育皇子,且皇子年幼,生母在哪,他自然也该在哪。
也非是皇帝狠心,只在皇帝眼里,那孩子未必就真的是他自己的,即便是,母家无依无靠,进了这凉京城也只有被吃了的份,若那黄氏足够聪明,便该在胶州行宫安分守己。
玲珑摇摇头,恪嫔,恪……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