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国一行人抵达凉京时,恰好正月末,亦是通山书院出门游学的日子。此时成王府已然撤下了大红灯笼,除了府里多了一个侧妃,对外,并无何处不同。
浑然瞧不出,三天之前,这府里还办过喜事。
谢凤还只进宫时听旁人说了一句,并未想起陈英,匆匆见过谢栖迟,与他道了别,便与书童一起出了城。
陵县离凉京并不远,便是赶马车,也不过一日路程,孟中流前来送行,很是依依不舍的样子,谢凤还颇有些无奈:“孟兄莫要如此,我不过半月便回来了,只盼着此去能识的务实,才不辜负山长一番苦心。”
孟中流神色有些暗淡,只淡淡一笑:“那为兄,便先祝贤弟摘得魁首,造福百姓。”
二人分别,谢凤还上了马车,车子刚骨碌碌转起来,便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微微一愣,掀开车帘往后面看了一眼,却是孟中流小跑着往跟前来,递给他一个包裹:“倒是把正事给忘了,这是些常用的药丸子,你带着,应急时也免得手忙脚乱。”
谢凤还谢过他用心,喊着青鸾快些走,要赶在天黑之前进入陵县,寻的住处。
此次通山书院获准下场的学子共一百二十五名,皆是独自前往陵县,至于带多少人,用多少钱财,学院并不限制。
谢凤还还想着路上多少也能遇见几个志同道合的同窗,便时常撩着车帘子往外头瞧,却不想这一瞧,竟然看见了谢家的马车。
谢家嫡出共有三子,除却他兄弟二人之外,还有崔氏所出的谢常安,庶子女不提,而这家马车却不是寻常规格,若非正经老爷太太,便是得了宠的嫡出子女。
若说谢家的话,如今也只有谢常安一人了。
只是那人学业上并非多通透之人,虽说入了通山书院,却一直是在下面的书院学习的,并未曾真正进入,兄弟二人自然也不曾见过面。
他如今来,莫不是也打算下场试试水?
可依着通山书院的规矩,若学业不合格,是不允许的,毕竟书院中人,非富即贵,若有人学业上不过关,动了旁的心思,实在是有损书院名声。
谢凤还想不出所以然来,也并不太在意,只让青鸾躲着些,自谢含仪入宫,他与自己的这些所谓血亲,便再无话可说了。
行路间,内阁学士胡子怡幺子胡不平驱车赶上来,隔着车窗与谢凤还说了两句话,毕竟赶路无聊,两人便隔着车手谈了一句,谢凤还虽与棋艺上颇有些天分,却到底比不过胡不平家学渊源,以半子只差落败。
为了赶路,双方都未停下用饭,在车上草草凑合着用了,这般紧赶慢赶,天黑时总算到了陵县。
胡不平拱拱手:“我母家早年居于此地,二十年前搬去了凉京,此地还有祖宅可借我等暂住,谢兄不妨同来,咱们也好多个照应。”
谢凤还道了谢,青鸾便跟在胡家的马车后面走了。
胡家的姻亲乃是与山东刺史任远山同宗的任家,是出了名的清贵,宅子不大,两进而已,格局很是精巧,装饰却并不华丽,大约是许久未住,颇有些冷清。
老仆为二人开了门,见到十分陌生的孙少爷眯着眼睛打量了许久,才从他身上找到了自家姑奶奶的影子,登时热情起来,喊着人备饭食备热水。
一路赶来,二人着实疲惫,道了别便各自睡去。
却不想这一夜陵县外出做生意的几户人家回来路上都被山匪给劫了,也并未要人命,只送了信来,要县衙交银子赎人。
县令自然是不肯的,别的不说,开了这个先河,官服的脸面就要被丢尽了。
此事很是棘手,县令听闻县里来了葛长云的关门弟子,连忙上门来请,也并非是真的想让他出谋划策,只是这到底是天子跟前的人,和宫里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若是这人质因着什么缘故出了意外,有这人在跟前呆着,多少也会有些转圜的余地。
二人得了消息,很是惊讶,连忙随同县令回了府衙,详细查过关于山匪的资料之后,二人面面相觑,这些人竟是连出处都寻不到,所谓知己知彼,他们却是半分先机也不曾有。
县令擦擦额头上的汗,很是心虚:“这个……并非下官不曾出力详查,只是这周遭荒山太多,时常有悍匪出没,且黑吃黑很是厉害,今日花费大工夫查明了底细,明日他就有可能被人给吞了……”
他脸上露出为难来,谢凤还心中有气,可即便对方对他再尊重,看得也不是他自己的面子,因此只能暂且按捺。
胡不平的耐性却是差了些,冷冷哼了一声:“你倒是推得干净,身为一方父母官,这样大的威胁,你竟是从未想过彻底拔除不成?”
县令脸露尴尬,谢凤还拦住了还要继续发作的胡不平:“想必其中有什么苦楚是我等不知晓的,可否请县令派人带我二人出去看看地形,对方既然已经挑衅到了门上,自然没有闷头吃亏的道理,若是能出奇制胜,端了悍匪的老巢,也是为民除害了。”
县令尴尬的笑了笑,心里是觉得这凉京来的公子哥也太爱说大话了,他在此地做了十年县令,难不成没上过山?却是从来没找到该如何进入悍匪的寨子。
只是他面上仍旧答应的痛快,殷殷道:“只盼着二位公子能有收获,为这陵县造福。”
胡不平冷哼了一声,甩袖就走,谢凤还叹口气,安抚了县令一句,匆匆追了上去。
陵县地势与整个大昌都很是不同,一出县城,便是大片看不见尽头的荒山,虽有一条官道横穿其中,却因为鲜少有人走,早就长满了杂草。
胡不平摇头叹息:“这县令,好好的一座城,竟被他折腾成这般模样,多少人力修出来的官道,这样废了……”
谢凤还拍拍他的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咱们只管眼前,便是有何处不妥,他日金榜题名,这般困境,自然义不容辞。”
胡不平只觉得与他说话很是痛快,便点了点头,跟着同来的衙役往山上走,却是盘桓了两日,也未曾瞧见上山的路。
胡不平脸皱成了包子:“难不成这些山匪都会飞不成?我就不信了,这山上既然有寨子,就一定有过去的路。”
谢凤还见他很有些气急败坏的抽了衙役的刀砍杂草,枯黄的草叶纷飞,夹杂着泥土,谢凤还躲闪不及,衣角便被溅上了泥土。
“你莫要再白费力气,这土还没有解冻,当心震了手……”
他忽的住了口,抬手将衣角上的泥土摸下来,两指捻了捻,却并非是冷硬的触感,他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连忙问衙役:“这里一直都是荒山吗?以前可有人居住?有没有水井?”
衙役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答道:“我出生起这地方就是这样子的,有没有人住过倒是不知,水井有也早就枯了,离着这里倒是不远,还有座屋子,本是守山人住的屋子,后来山匪横行,守山人被杀了,那屋子也就被荒废了。”
谢凤还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催着衙役快些走,胡不平不明所以,谢凤还还未证实自己的猜测,唯恐是想多了,也并未多解释,一行数人匆匆赶到那守山人的小屋子,果然在屋后看见一口井。
“公子?”
衙役见谢凤还绕着那口井走了一圈又一圈,满脸茫然,谢栖迟叹口气:“我还当是自己想当然了……这位大哥,这枯井,往日可有人过来?”
衙役摇头:“山上很是凶险,不说山匪,猛兽也是有的,再说这都枯了,实在图不着什么,谁也不会闲着来这里。”
谢凤还点头,踩了踩脚下的泥土:“既然如此,这地方的奇怪,应当就不是我多心了……”
他指着井口上面虽然看似腐朽,却仍旧很有力道的轱辘说道:“此地荒芜,虫蚁横生,若是久无人使用,此物早该腐朽了。”
胡不平恍然:“正是如此,难不成这枯井连同的是地道?”他倒吸一口凉气,“这得多大的工程,难不成偌大一个陵县,竟无人发现吗?”
谢凤还蹙眉:“具体如何,只怕还要验证之后再猜测。”
胡不平感慨:“谢兄当真是明察秋毫……只是你如何就想到了这里来?”
胡不平仍旧百思不得其解,谢凤还颇有些尴尬:“方才胡兄砍草溅起了些土腥,如今天气仍旧严寒,此地又荒芜,本该是冻土才是,我瞧了瞧,却与寻常泥土无异……”
胡不平恍然:“正是,若是底下有条通道,人来人往的,还要擎着火把,这土自然解冻的要比旁处快些。”
“烦请大哥回县衙通秉县令大人,多带些人手,自这入井中探探路。”
衙役立刻点了人回去禀报,这边几人却是商量着要先下去瞧瞧。
谢凤还胡不平都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是合适的人选,衙役苦着脸让人在自己腰上绑了绳子,顺着井轱辘往下,手里擎着火把照明。
胡不平低声道:“我总觉得这地道不简单,这样的大手笔,可不像是山匪能折腾出来的……”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