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赶在黎明前回了凉京,却是刚一回府,便接到太后的懿旨,召他入宫。
成王只得匆匆换了衣裳,随着内侍进了宫,长信宫里却是跪了一地的人,已然自内殿跪到了院子里,成王瞧着其中仿佛有陈贵妃的贴身侍女,便刻意回避了,绕去了偏殿。
楚嬷嬷匆忙过来与他说了两句话。
却是昨天夜里,恪嫔忽的心腹绞痛,等请了御医来,人已然只剩了一口气,至今还昏迷不醒。
若是只有恪嫔受苦也就罢了,偏三皇子也是哭闹不休,御医诊了脉,惊出一身冷汗,只说要见了太后才敢开口。
却是说这母子二人并非患有恶疾,而是中毒,乃是日日服食凝心草,毒入肺腑,若是中间不出差错,再有一两月,人便会无知无觉死去。
只是合该母子二人命大,错用了天狼花,这才提早一步出现了异状,被御医察觉,勉强保住了性命。
太后听得勃然大怒:“如今宫里就这么几个人,也能闹出这种事情来,你们是都觉得哀家老了眼瞎了耳聋了,才敢这么放肆!”
皇后陈贵妃连带几位公主生母都跪了下去。
成王隔着一道屏风听着,神情严肃,楚嬷嬷瞧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说造孽,那么小的孩子,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太后抬手揉了揉额角,语气越发冷厉:“宫里的人都在这里了,咱们查的也轻松,你们谁知道什么就都说说吧。”
皇后垂眸:“臣妾惶恐,未曾尽到监察后宫之责,还请太后责罚。”
太后瞧着皇后那一身素服,表情几番变换,到底缓和了些:“皇后先起来吧,你才出来没多久,又丧父,一时顾不上后宫也是有的。”
皇后又告了罪,这才被云岚扶着站了起来。
陈贵妃叩首:“臣妾愧受凤印,竟让后宫出了这等奸恶之辈,实在有愧皇上太后的期许,臣妾请罚……”
太后哼了一声:“罚你有什么用?你掌着凤印,这后宫自然就归你管,你倒是整日躲清闲,若是担不起这责任,那就趁早把凤印交了,也免得名不副实,让哀家整日跟着收拾烂摊子!”
这当真是很重的斥责了,长信宫内外一时无人敢发声,便是连呼吸声也都顿住了。
太后扫了这为数不多的几个妃嫔,视线在皇后脸上顿了顿,见她仍旧垂着头,瞧不出神情来,眼神微微一沉。
陈贵妃只得求饶告罪,声称此时一定能查的水落石出。
太后却摆了摆手:“哀家现在信不过你,这后宫自到了你手里,可是半分也没消停。”
陈贵妃被堵住了话头,只得退到一旁。
太后喊了楚嬷嬷:“既然御医诊出了脉,就带着人在宫里搜一搜,看看到底是谁这样胆大包天,连皇嗣都敢谋害。”
楚嬷嬷连忙带着人去了。
太后又问:“掌刑司可来了人?”
外头跪着的一个中年太监膝行两步:“奴才在。”
太后便点点头:“这些不进忠的奴才就交给你了,若是撬不出话来,你也不必在尸位素餐,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掌刑司太监连忙磕头领命,将恪嫔宫里的人都带了下去,下面顿时一片鬼哭狼嚎,侍女瞧着太后皱眉,呵斥道:“还不堵了嘴!”
掌刑太监们便掏出帕子堵了嘴硬生生将人拖了下去。
太后轻轻捏了捏帕子:“你们当真就没什么要说的?”
妃嫔面面相觑,神色变幻不定,太后又说道:“哀家现在给你们个机会,谁若是知情不报,待查出真凶,可别怪哀家不留情面。”
下头的妃嫔们顿时有些慌,唯恐此事是身边人所为,自己被平白牵连,不多时便有贵人开口,声称自己瞧见了谁去了什么地方,很是古怪云云。
这一开口,下面便乱成了一锅粥,低位妃嫔们瞬间便开始乱咬,平白抖落了许多旁人不知道的密辛。
然而比起谋害皇嗣来说,这些都是小事。
太后听得很不耐烦,陈贵妃呵斥了一声:“都住口,一个一个来,无关紧要的就不必说了,姚贵人你先。”
姚贵人是大公主生母,也是早就入了宫的,性子倒是温和,家里只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并不曾用心教养,是以虽然入了宫,却也不得旁人喜爱,又因着不通风花雪月,与旁的妃嫔也说不到一起去,在宫里便落了个孤僻的名声。
此时她被点名,顿时一愣,半晌才支支吾吾道:“臣妾,臣妾往日深居简出,鲜少走动,实在是不知道什么……”
太后瞧她唯唯诺诺的,这一副可怜相,很是不耐烦:“起来吧,不知就不知,哀家还能冤枉你不成?”
姚贵人谢了恩,战战兢兢的站到陈贵妃身边。
众人轮着说了几句,话头不知怎么就烧到了皇后身上,太后皱眉看过去,皇后茫然的看了看下头的妃嫔们,连忙跪地:“太后,臣妾冤枉,您也知道,这恪嫔是臣妾举荐的,如何能下手害她?”
陈贵妃并不言语,只要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她最好冷眼旁观。
只是皇后并不肯让她看戏,很快便将火烧到了她身上:“臣妾并无子嗣,一心将皇上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从未有半分偏袒,三皇子年幼,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臣妾为何要做这种事?难不成三皇子出了事,臣妾有什么好处不成?”
太后的视线陡然危险起来,她侧头看了看陈贵妃,神情冷冷的,陈贵妃心中一惊,苦笑道:“太后明察,臣妾哪里是那样看不明白的人,陈家做错了事,皇上开恩,不曾牵连臣妾,可这般罪责,岂是不说便没了的?”
太后的视线便又缓和了几分,心道有个那样的母家,大皇子的确是无缘帝位,陈贵妃若是真对三皇子下手,倒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她蓦地一顿:“蒋氏可在?”
蒋氏自上回被拉出来做了皇后的替罪羊,如今仍旧在尚宫局做个记账女官,行事越发低调,鲜少露面,若非太后提及,旁人都要将他给忘了。
侍女连忙命人去传,太后摆了摆手:“让楚嬷嬷多注意些就是。”
侍女便去传话,因着提起了二皇子,众人纷纷想起了另一个人,也不知是谁先提了一句:“那二皇子可不是蒋氏养着的……”
被刻意避讳的名字不得不被提起了,太后神色阴沉的盯着下面,却没找出来刚才说话的到底是谁,只得嗤了一声:“胡言乱语什么!”
有人不服气道:“可不是御医说了么,恪嫔母子的毒是慢性的,谁知道吃了多久了,远的不说,就半月前人还在宫里叱咤风云呢……”
太后这会倒是瞧见了,说话的却并非是宫妃,而是婢女,那丫头的服色却不过是三等宫人,即便是贵人答应身边,也做不得贴身丫头的,是以人一直跪在门边,地方偏僻,太后一时竟没瞧见他。
“这是谁宫里的?”
太后语调低沉,瞧着便是起了杀意,她本是这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却不得不因为儿子,对一个男人和颜悦色,甚至多加照料。
现下人一走,她仿佛就迫不及待的丢开了隐忍,将自己的不满都显露了出来,此时听见有人牵扯上谢栖迟,竟很有些兴致的模样。
陈贵妃心里一沉,侧头去看,不由冷笑:“本宫当是谁,这不是谢答应宫带进来的么?你主子去了,想必你也是受了不少苦,现在看来,你倒是忠心的很。”
锦画咬咬牙,没敢说话,太后恍然:“原来是她。”
谢含仪因着谋害谢栖迟,被轩辕琤赐了酒,削了分位,即便是入殓,也只是最低规格的,生前不得厚待,死后不得厚葬,崔氏才越发恨不得谢栖迟不得好死。
锦画牵扯上谢栖迟,倒是情理之中。
姚贵人伏地请罪:“臣妾管教不严,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只瞥了他一眼,并未言语,仍旧看向锦画,锦画福至心灵,膝行两步上前:“太后明鉴,奴婢并非无的放矢,实在是,实在是……”
皇后眉梢一挑,忍不住看向太后,却见她神色竟更缓和了些,便出声道:“你说话仔细些,若是事实,太后和本宫自会做主,若是蓄意污蔑,即便是谢氏已然流放,本宫却也容不得宫内有陷害他人之人。”
锦画磕头:“皇后娘娘心胸宽广,可那姓谢的,当真不是好东西……奴婢,奴婢亲眼所见,他,他让谢二爷带进来的东西就叫凝心草,也是那次被谢答应发现,谢答应几次劝谏,未曾想不但没打消对方的念头,甚至还,还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陈贵妃气的发抖,姚贵人连忙扶住她:“娘娘……”
陈贵妃咬牙:“没事,且听听看。”
姚贵人自然知晓陈贵妃如今能执掌后宫,是借了谢栖迟的风的,否则四年前张家还在,皇后后位固若金汤,凤印怎么可能旁落。
只是眼下谢栖迟失势,有生之年能不能回来还是未知,与谢栖迟早就绑在一起的陈贵妃怕是要被殃及,以后的日子恐要难过。
然而她到底有大皇子傍身,就算被打压,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皇上太后也会顾全几分,不至于一蹶不振,可她到时候还能顾及自己和大公主么?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