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谢凤还是在床上醒来的,头疼欲裂,浑身无力,早课的钟声已经响过了,他这还是头一次迟到,顿时急的跳了起来,险些一头撞在床柱上。
匆匆忙忙整理好衣裳,谢凤还往集贤堂跑,一出门才发现外面下了大雪,已经没过了脚面,却还在扑扑簌簌的往下落,将过往学子的脚印尽数遮掩。谢凤还叹口气,心道不知道南边是什么情况。
他出着神,急匆匆往前跑,路过藏书阁,却见围着一群学子,连典谒和严管干也在。
谢凤还停下脚步,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见无不妥之处,便拨开人群钻了进去。
学子见是他来,纷纷让路,谢凤还畅通无阻的走了进去,这才看清,竟是先前被罚着抄书的霍南勋等人。
此时藏书馆前一篇狼藉,不少经卷古籍只剩了黑漆漆的残页,谢凤还顿时心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哆哆嗦嗦的上前捧起来查看,几乎要落出泪来。
“怎么会这样……”
他将那书小心翼翼拍去黑灰,思忖着补救之法。
严管干原本因着被谢栖迟责罚之事,对谢凤还十分冷淡,已经许久不曾说话,此时却也顾不得私人恩怨,痛心疾首道:“作孽,作孽!”
典谒招人去请了山长来,葛长云颤巍巍被几个弟子扶着,见着藏书馆那惨淡情形,登时眼睛一番,就要晕过去,谢凤还连忙去掐他的人中。
葛长云醒过来,抓着谢凤还的手道:“带着人,与我进宫,咱们去找皇上评评理。”
霍南勋等人都有些懵了,心道,几本书而已,哪至于惊动皇上。
昨日他们听说齐骁又来了书院,顿时激动起来,要摆酒庆贺,但自上次几人冲撞严管干之后,书院便定了规矩,过了戌时,便要熄灯就寝,霍南勋便出了个主意,只报给典谒,说他们要彻夜抄书,便在藏书馆留了下来。
几人边喝边等着齐骁,哪里料到对方心里眼里都是美人,并没能顾上他们,一夜也未见踪迹,霍南勋等的火起,喝得有些多,醉酒便打翻了灯烛,火一烧起来,他便懵了,一心想着要逃,半路被发现异状前来查看的护卫发现,抓了回来。
这一耽搁,藏书楼里的火便又大了些,虽下着雪,可里面却都是易燃物,等扑灭时,藏书已经毁了大半。
此时围在这里的学子皆是彻夜未眠,前来救火的,只谢凤还昨夜醉死过去,并未听见动静。
几人正吵吵嚷嚷,齐骁被惊动,姗姗来迟,远远看见谢凤还,便扬起笑脸打招呼:“谢斋长,早啊。”
谢凤还想起谢含仪说的那件事,顿时有些恼怒,扭过头去只做没听见,齐骁“啧”了一声,又去看霍南勋,问道:“大清早,这是做什么?”
霍南勋看见他,眼睛一亮,像是见到了救行,扑过来就要往他身上蹭,齐骁躲开:“有事说事,没事别靠那么近。”
霍南勋讪讪停住了脚,低声将事情说了一遍,齐骁一怔:“你烧了藏书楼?”
“那就是个意外……”
齐骁看着他,心道,这小子倒真是个棒槌,平常不闯祸,一出事就是大事。
“齐少,你得救救我呀,这要是让我家里知道,非得打死我。”
齐骁当时就要拍胸口应下,屁股忽然疼起来,轩辕琤收拾的那一顿,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太他妈的疼了,这会伤也没好,睡觉还是得趴着,他是被打怕了,总算长了点脑子。
“这事……我随你们进宫一趟,替你求求情。”
霍南勋眉头一皱,却又强迫自己松开,心里十分诧异,按照以往的情况,这样不痛不痒的事,齐骁就自己担了,换做旁人,许是要去一层皮,若是齐骁,顶多是被骂两句,不痛不痒。
齐骁这样子,让霍南勋有些慌,却不敢拒绝。
反倒是陈苹十分无知无畏,好奇道:“齐少这次怎的长了心,知道不能什么事都自己担着?”
齐骁见他浓眉大眼,虎头虎脑,说话时傻得有些可怜,不禁心生怜悯,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蠢死你算了。”
然而陈苹这话却是给他提了个醒,恍惚间想起来,似乎他在凉京城的名声都是这群狐朋狗友给败坏的——虽然他自己也确实没好到哪里去——怪不得谢凤还不待见自己。
齐骁有了较量,嘱咐众人道:“都跟着山长去请罪,错了就是错了,到时候劳烦几位先生查找查找到底损毁了那些书籍,咱们四处搜寻搜寻,兴许能补上些。”
通山书院藏书楼里藏着不少孤本,虽然后来为了防备出现意外,都做了手抄本,原本都被收了起来,却仍旧让人心疼。
这些纨绔们不通风雅,怕是根本找不到什么好东西。
只是齐骁这话说的好听,不止葛长云,谢凤还,连严管干也微微一愣。
典谒道:“昨日齐世子确实不在楼中。”
山长念着与齐明阳的交情,对齐骁多少也有些关注,此时见他颇有些长进的架势,一时竟有些老怀安慰之感。
“老师,如何处理才好?”
谢凤还问,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齐骁,却见对方正不错眼的盯着自己,顿时羞窘交加,狠狠瞪了他一眼。
齐骁讨好道:“皇家藏书阁里也有不少孤本绝唱,我去向皇上讨个恩典,请谢斋长一同去抄录如何?”
这个条件当真是十分诱人。
虽然通山书院藏书不计其数,但是比起皇室藏书来,还是要差了许多,何况当今皇上经天纬地,博文广识,年幼时便参与了古籍修正,实在是奇才,他手里的藏书,便是想一想,也让人十分心动。
谢凤还便忍不住确认似的看了他一眼。
齐骁见他眼睛瞪得滚圆,其中满是怀疑和期待,顿时就有些气血上涌,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进去。”
这条件葛长云也有些动心,思索片刻,便答应了,只是霍南勋等人火烧藏书楼之举实在是太过恶劣,被葛长云亲自下令,送进了惩戒堂,又写了文书,要往宫里送。
齐骁毛遂自荐,要亲自去一趟,葛长云不甚放心,齐骁道:“学生要往皇上跟前去求个恩典,好进藏书楼,谢斋长也跟着,学生如何敢偷奸耍滑?”
葛长云看看谢凤还的小身板,再看看齐骁的人高马大,反而更担心了。
谢凤还倒是十分有淡定。
因着外面雪太大,马车行走不宜,两人便一同选了骑马,齐骁十分惊讶:“你竟然会骑马?”
谢凤还不理会他,齐骁死皮赖脸贴上来,笑嘻嘻道:“别这样冷漠……怎么说咱们也是差点成了夫妻的人。”
谢凤还脸色彻底沉下去,凉飕飕瞪了齐骁一眼,扭头轻夹马腹,一溜烟跑没了。
齐骁不知道自己哪里戳了他的痛点,十分无辜的在后面戳了一会才追上去,然而对方看着他的眼神,十分考验人的控制力,他想了想,还是不远不近的坠在了后面,免得一照面,两人便要打起来。
入了宫两人直奔御书房,巧的是谢栖迟与皇后竟然都在,轩辕琤的脸色沉得要滴水,皇后娘娘倒是一脸喜色,唯有谢栖迟的脸色十分诡异,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气愤憋闷。
场面当真是十分古怪。
齐骁心里一颤,屁股又疼起来,一时竟完全不敢迈步进去,只拿眼睛瞥张尽忠,心道,这样的场面,做什么要把我放进来。
谢凤还却像是什么也不曾察觉一般,俯首磕头行礼,谢栖迟喊了起,招招手将他喊道自己身边。
皇后笑了笑:“这就是谢家二公子吧?当真是一表人才,与齐世子也真是十分般配。”
谢凤还脸色沉了沉,偷偷摸摸瞪了齐骁一眼。
齐骁十分无辜,瘪瘪嘴道:“皇后娘娘,嘴下积德,我可什么也不知道。”
张皇后脸色一沉,视线阴测测的往齐骁身上一瞥,忽的又笑起来,齐骁一身鸡皮疙瘩都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忍不住往门外蹭了蹭。
张皇后道:“罢了,今日后宫有喜事,本宫不与你这毛头小子计较……”她话锋一转,视线落在轩辕琤身上,“。”
她又叹口气:“虽说臣妾如今只是空有个皇后名头,不该再管这些闲事,可陈贵妃小家子气,谢君候又没经验,怕是不知道这事要怎么处理,所以臣妾才斗胆来向皇上报个喜。黄氏流落在外许久,一个女人拉扯孩子长到三岁,着实不容易,只庆幸那孩子长得与皇上如出一辙,方才被家兄发现,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谢凤还一呆,这后宫里又要填人了?他忍不住看向谢栖迟,虽然君王有着三宫六院实在是正常不过,可若是他的兄长也成为其中之一,他便难以坦然了。
谢栖迟拍拍他的手,却是垂下了头,旁人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轩辕琤额头青筋暴起,估摸着是想揍人,又顾忌着身份以及张皇后身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得不隐忍,因此十分狰狞。
张皇后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刚才的得意嚣张荡然无存,略有些慌乱道:“既然皇上知道了,臣妾就先告退了。”
张皇后一出门,轩辕琤就将御案给掀了,笔墨纸砚连带奏折都撒了一地。
“你们先出去。”
说话的是谢栖迟,谢凤还不由按住了他的肩膀,齐骁一个激灵,不敢有半点耽搁,上手拉住谢凤还,不管他的挣扎抗拒,硬生生将人拖了出去。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