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虽然带了人来给皇后瞧病,她却也没什么起色,仍旧不露面,她往日跋扈惯了,冷不丁这样消停,倒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玲珑让人盯着坤仪宫,唯恐那边出什么幺蛾子,却是五六天下来,也没什么动静,虽仍旧提心吊胆,心里却隐隐觉得,约莫是人真的生了大病,顾不上旁的了。
待到谢凤还的家书送进来,玲珑才彻底将这茬放下。
家书是夹带在请安折子里送进宫的,张尽忠特意跑了一趟,送来给谢栖迟,路上正好遇见尚宫局来送做好的夏衣,对方便行了礼,由他先行。
“奴才给谢主子请安。”
谢栖迟瞧见他手里的信,登时眼睛一亮,普天之下,他再找不出旁人会给他写信了。
张尽忠识趣的将信送过去,笑了笑:“谢主子慢慢瞧,若是有话想说,只管写了信,夹带在批复折子里,交由驿站送回。”
谢栖迟道了谢,给玲珑打眼色,命她好生送张尽忠出门。
玲珑会意,引着张尽忠出了太极殿,却是与尚宫局众人走了个对脸,恍惚间瞧见一人觉得很是眼熟,只是她素来与尚宫局来往甚密,寻常宫人也脸熟的,一时半会也未察觉到不对劲。
待回到太极殿,谢栖迟正一脸隐忍的被璎珞和琳琅服侍着更衣,因着男女有别,尚宫局的女官们都回避了,玲珑上手帮着给谢栖迟整理衣襟,这才瞧见,这位爷竟还忙着看书信。
她摇了摇头,当真是无奈的很,待处处都收拾妥帖,玲珑走远些仔细看了看,微微点头:“皇上当真好眼光,这选的料子,真是衬咱们主子的肤色,瞧着可精神。”
璎珞琳琅连连点头,谢栖迟瞧着书信也觉得高兴,信里谢凤还道今年的苞米豆子都结了穗长了角,只按亩产,比当地男爵的田地,高了足有三成。
因着这好开头,农户中许多人家水稻苗都多育了一些,便是一亩地种不下,总能再补一补,不怕花功夫,只要收成好,劳累也是好的。
谢栖迟盯着书信笑起来:“他这回倒是立了大功,我得想着怎么给他讨赏才好……”
话音未落,便听见玲珑道:“换下一套试试。”
他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些,颇有些无奈道:“都是一个尺寸做出来的,一套合适,其余的自然也合适,就不必再试了。”
玲珑只当没听见:“挑那件蓝色的,说是雪绸还是什么的料子,可是皇上特意送来的,瞧着就觉得好看。”
谢栖迟:“……”
这些丫头真是反了。
他人命的抬胳膊,由着几个丫头替他换衣裳,璎珞正解腰带,衣襟一松,露出里面一点血红来,登时唬了她一跳。
“这是怎么了?!”
她上手去看,扒着衣襟往里面瞧了一眼,见他单薄的胸膛上并没有伤口这才松了口气,提着那衣裳翻了翻,果然瞧见内衬上沾了血,这一会的功夫便渗透了料子,里外都透出血色来。
琳琅夺了衣裳仔细瞧了一眼,又垂头嗅了嗅,只觉得一股铁锈味,不由怒道:“这是什么?尚宫局的人是什么心思,弄了这样的东西来是要做什么?!”
她气红了脸,转身便要去找尚宫局的人算账。
玲珑电光火石间想起来方才瞧见的那群人里那只觉得眼熟,却叫不出来名字的人到底是谁,顿时眼睛一眯。
“好啊,一个卑贱的奴婢也敢把心思动到主子头上来,琳琅,我随你同去,瞧瞧那小贱人能如何狡辩。”
谢栖迟瞧了一眼那衣裳,心想这样的手段不痛不痒的,除了恶心人,却是没有别的用处,何况他又不是寻常的娇弱女子,还能怕血不成?
他为放在心上,璎珞却不敢大意,连忙让人去宣御医,院正匆匆而来,瞧见谢栖迟脚边搁着一件血衣,顿时一惊,一口气没传上来,险些被吓死。
“莫慌,这血不是孤的。”
院正这才缓过神来,手还有些抖,哆嗦着给谢栖迟把了脉,没瞧出什么来,颇有些茫然:“君候的脉象与往日并无二致。”
璎珞松了口气,将那血衣递给院正:“还请大人看看着衣裳上的血,可有什么古怪之处?”
院正将衣裳凑到鼻下闻了闻,只觉得除了血腥味之外,还多了丝腐臭,他探手抹了些在手指上,探舌微微一尝,拧眉道:“若臣不曾判断出错,这血乃是耗子血,并无其他异样,也未曾沾染别的东西。”
璎珞顿时一呆,随即猛地一哆嗦,不由自主的抬手摸了摸胳膊:“好恶心啊,这耗子血有什么用处?难不成就是来恶心主子的?”
院正也是摸不着头脑:“耗子血虽然容易引来些不干净的虫子,可若是姑姑们发现,当是会立刻处理的,微臣却是不明白这到底是何目的。”
璎珞想起前些日子栖鸾阁突然出现的蛇,顿时一哆嗦:“大人,这血会不会引来蛇啊?”
御医一愣:“虽说天气回暖,可并未到蛇出没的季节,何况如今奉宸苑也是按时清理蛇虫……”
他忽的住了嘴,就在前不久,栖鸾阁还出现了蛇,闹腾的宫内人尽皆知,他自然是听说了的,还动了心思,去要两条来泡酒,只后来奉宸苑掌事没敢留活得,也只能作罢。
两月前都能出现蛇,何况两月之后……
御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垂头不敢再乱说话。
谢栖迟越发弄不懂那丫头的意思,便挥退了御医,吩咐璎珞推着轮椅,他们一起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极殿院子里已然跪了一地,尚宫局来人,除却尚宫和几个有品级的女官,其余人都跪了,正瑟瑟发抖。
谢栖迟的衣裳出自尚宫局,若是出了事,谁也脱不了责任。
谢栖迟瞧着玲珑插着腰教训人,心道他这丫头嫁出去,必定能管的夫君服服帖帖的……还得归功于他教育的好。
“玲珑够了。”
玲珑狠狠瞪了其中某个宫女一眼,快步走到谢栖迟身边:“主子,奴婢觉得凶手铁定就是那丫头。”
她拿眼角示意了一下,谢栖迟失笑:“没有证据,怎么就能下定论?”
玲珑噎了一下,心里仍旧这样觉得,毕竟尚宫局算是宫里的清净地,因着她一句话,便丢了差事,被打发出去,想必是人心里都不痛快,何况,这宫女还存了别的心思。
“既是尚宫局的事情,此事孤便交给尚宫了,还望你能给我一个交代。”
尚宫连忙行礼答应:“臣决不偏袒,一定揪出幕后元凶,给君候一个劲交代。”
她话音落下,跪着的宫人里突然站起来一个人,眼睛死死的盯着谢栖迟:“你不要再逼迫尚宫了,就是我做的,我敢做,就敢承认。”
谢栖迟很有些诧异,仔细打量了那宫女一眼,恍然:“原来是你……孤与你有仇?”
宫女冷笑:“你记得我最好,你问你和我有没有仇?你曾经用了怎样龌龊的手段对付我,如今又来装无辜?呵,你尽管装,皇上早晚会知道你的真面目的……在那之前,我给你的大礼你也好好收着吧,听说栖鸾阁招了蛇,想必还没清理干净,这太极殿想必不久之后就要热闹了……你以为我只在衣裳上撒了血吗?”
谢栖迟无语的看着他:“并非孤瞧不起你,除却这衣裳,你怕是没机会在别的地方动手脚。”
宫女一愣,片刻后脸色胀红,咬牙切齿的看着谢栖迟:“你就得意吧,我看你能得意多久,我不会放过你的!”
玲珑脸一沉:“将这个疯婢给我抓起来……”
她话音未落,便见宫女猛地一跳,朝着墙柱撞过去,不过是眨眼,便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玲珑一呆,颇有些回不过神来,谢栖迟蹙眉,茫然道:“孤刚才做了什么吗?”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避开视线,尚宫硬着头皮回话:“这宫婢不过是惧怕刑罚,畏罪自杀。”
“谢君候真是好手段,当众逼死宫女,却还强迫尚宫局众人为你遮掩,还好本宫来的巧,不然这婢女当真是白死。”
谢栖迟抬眼看去,便见谢含仪与楚嬷嬷一同站在门外,也不知是看了多久,他顿时了然,却只觉哭笑不得,谢含仪这手段,当真是半分不曾长进,这样粗糙的动作,莫说楚嬷嬷这样的老人,便是八九岁的娃娃也能瞧出不对来。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看着楚嬷嬷道:“嬷嬷怎么有空过来?可是太后有吩咐?”
楚嬷嬷进了院子,含笑行礼,眼风半分也未扫向院中那血肉模糊的尸体,语气一如既往:“奴婢却是替皇上来跑一趟,请君候晚间往长信宫去用膳,这会皇上正在长信宫里和太后说话。”
谢栖迟谢了恩,颇有几分歉疚:“劳烦嬷嬷稍后,待孤处理了这些杂事。”
“君候请便。”
楚嬷嬷退到一旁,垂眼一副观望姿态,谢含仪咬了咬牙,抬头直视谢栖迟:“虽是奴才,可也是一条人命,不管是因为什么,谢君候取了人命,怕是不妥当。”
谢栖迟失笑:“你倒是口齿伶俐……只是孤行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