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骁传来的消息,第二日天亮十分才进了太极殿,却还是被轩辕琤带过去的。
彼时谢栖迟正在整理陈氏一族的罪证,一条条列在折子上,陈尚书虽说倚老卖老了些,到底并无大过,唯一的错处,便是纵容了族中子弟,以至于连累自己晚节不保。
谢栖迟很是叹息,却并不觉得可惜,陈尚书年轻时倒是个能臣,可先帝薨逝之后,他便有些放肆了,不好用的臣子,着实没有留着的必要。
轩辕琤掀开帘子进来,手里捏着一封信,信并没有封口,倒也瞧不出来他看没看过。
“忠义侯私下里递上来的,说是齐骁的消息,朕竟不知道,你们何时这样熟悉了?”
他眼巴巴的瞧着谢栖迟,谢栖迟摇头失笑,随口道:“你去马场时他进了宫,约莫是不知道凤还去了游学,往我这里来寻人了……”
他话音落下,手里的信也被拆了出来,却是一瞧,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手指微微蜷缩,因为用力太过,以至于整条手臂都哆嗦起来。
轩辕琤连忙握住:“这是什么消息,瞧把你气的……”
他探头瞧了一眼,只瞧见谢常安三个字,剩下的还没能瞧清楚,谢栖迟便一把将信纸蜷成了一团,怒道:“玲珑,把谢含仪给我带过来!”
他鲜少这样生气,玲珑唬了一跳,也不敢耽搁,匆忙便去了,却是一开门,便见谢含仪楚楚可怜的跪在宫门口,这才想起来,贵妃的惩处还未结束,只是这个时辰……莫不是故意算计着让皇帝看见?
玲珑冷了脸色:“谢嫔娘娘里面请,君候宣召。”
谢含仪脸上一喜,方才轩辕琤便是在她身边走过去的,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心里还觉得难过,却原来是进去找谢栖迟发作了。
她颤巍巍站起来,锦画连忙扶了一把,搀着她一步三摇的进了太极殿的大门,玲珑冷眼看着,并不催促,也不帮扶,仿佛在瞧一出戏。
主仆二人对她混不在意,谢含仪偷偷抖了抖帕子,上面沾了些葱汁,必要时候,可以哭的梨花带雨,却不想她还没进到正殿,便听见前头一人冷冷道:“跪下!”
谢含仪一惊,抬头一看,却是谢栖迟正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她,而轩辕琤并未露面。
谢含仪摸不准人是不是还在,略一思索,便委委屈屈的跪下了,膝盖一落地,便听见谢栖迟又道:“给我打!”
谢含仪一惊,连忙站起来:“你凭什么打我?!”
这一问彻底激起谢栖迟的怒气,他狠狠将手中的纸团丢下去,落在谢含仪脚边,锦画捡起来拆开给谢含仪看,谢含仪瞧清楚内容,心中顿时一喜,嘴角险些要勾起来,却是堪堪忍住,刻意露出惊慌和不可置信来。
“这定然是有人陷害安儿,他才十三岁,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谢栖迟握了握拳,微微闭眼:“孤不管他多大,你既是长姐,便有教导之责,他做错了事,孤不好将手伸出宫外,便只好那你撒气。”
谢含仪被噎的脸色铁青。
琳琅抬了抬下巴,瞧着左右拿着刑杖的内侍道:“没听见君候吩咐吗?打,君候说停才准停!”
谢含仪慌乱中转身就要跑,外头的侍卫却将门合上,她转身惊恐的看着谢栖迟,恍惚间想起来,轩辕琤可能还在,立刻呼喊起来:“皇上,皇上救命啊,臣妾冤枉,谢君候不顾血脉亲情,要杖杀臣妾,皇上救命。”
谢栖迟额角青筋图图直跳,琳琅怒道:“堵了她的嘴!”
院子里的粗使丫头立刻上前,将谢含仪按住,扯了帕子塞住她的嘴,内侍便挥舞着刑杖打下来,谢含仪疼的瞳孔一缩,恨恨的瞪着谢栖迟,拼了命的挣扎。
锦画骇的脸色发白,从来没想过他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小姐,有一日竟会被这个谢家放弃的长子按在地上杖责!
偌大一个皇宫,竟无一人看出面相救。
锦画哆哆嗦嗦的跪在一旁,半句话也不敢说,更别说扑上去替谢含仪挡住板子。
谢含仪到底是身骄肉贵,十杖下去,便有些受不住,先前的挣扎变成了微弱的呻*吟,连愤恨的眼神也慢慢被畏惧填满,她呜呜咽咽,似是要求饶,却无人肯听。
偌大的庭院中,只有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声,谢含仪疼的有些麻木,只觉得力气一点点消失,仿佛下一瞬间便要被打死,恰在此时,耳边响起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
“还请君候息怒,皇上说,您再气,也要保重身子,再者,毕竟是宫妃,这样丢了命,怕是不好。”
谢栖迟本就名声不好,若是杖杀了宫妃,还是自家血亲,只怕又会传出些不好的话来。
谢栖迟冷冷哼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张尽忠瞧着他的脸色,便挥手喊了停:“快将谢嫔娘娘送回去,请太医瞧瞧,莫要出了岔子。”
原来是张尽忠,难道皇帝没走?可是没走怎么能看着她被打成这样……一定是早就走了却又听说她被罚了,这才特意让张尽忠来救自己的……一定是的……
谢含仪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内侍开了门将人抬出去,又重新合上门,轩辕琤才慢悠悠从屋子里出来,也没和谢栖迟说话,只兀自下了台阶,捡起那纸团瞧了瞧,蹙眉道:“此事当真?”
谢栖迟冷笑:“即便是假的又如何?人打都打了。”
轩辕琤知晓他这是脾气上来了,又要和自己刻薄,便也不接他的话,只想着他冷静下来,这茬也就揭过去了,却不想谢栖迟怒急攻心,逮着他偏要发作。
“怎么,皇上心疼了?也是谢含仪正值妙龄,又生的如花似玉,方才皇上出来晚了,不然还能瞧见一出梨花带雨的美景……”
轩辕琤:“……”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张尽忠连忙带着宫人们缩道角落里去,免得这二位闹腾,误伤了旁人。
轩辕琤抬手揉揉额角:“不过是小事,做便做了,朕本也没放心上……”
谢栖迟粗粗喘了口气:“没放在心上?特意来问臣是真是假,不过是生怕臣冤枉了她,臣也不妨直说,就是看她不顺眼如何?!就是要磋磨她又如何?!”
轩辕琤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干脆闭了嘴,只拿黑沉沉的眼睛瞧着谢栖迟,由着他发泄。
谢栖迟却也不再说,重重锤了下轮椅扶手,自己转着轮椅进了屋子。
轩辕琤沉沉的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这小混蛋……欺负朕倒是熟门熟路……张尽忠。”
张尽忠连忙从角旮旯钻出来:“皇上?”
“去,让煎服顺气的药来……”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越苦越好。”
张尽忠连忙答应,匆匆就去了。
药倒是煎的快,太医摸不准是谁要喝,只敢开了十分温和的方子,只多了二两黄连,药效如何暂且不提,苦倒是够苦了。
张尽忠端了药进来,便瞧见轩辕琤正在看折子,谢栖迟却是不见影子,他也不知这二人是如何了,但见轩辕琤没有拂袖就走,想必是没怎么生气的。
“皇上,药来了。”
轩辕琤瞧了一眼,这药闻着味道便觉得苦,他满意的点点头:“端进去,朕看谢君候今日火气大的很,正该喝些下下火。”
张尽忠讪讪一笑,也不敢答应,也不敢说情,只慢吞吞往里走,轩辕琤站起来,自己端了碗进去,张尽忠送了口气,从掀开的帘子一角,看见床上鼓起个包。
“起来,喝药。”
谢栖迟不动弹,假装自己睡着了,什么也没听到。
轩辕琤冷冷一笑:“现在倒是心虚了,方才当着一宫奴才的面落朕面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心虚呢?”
谢栖迟微微动弹了下,仿佛是被戳中了痛脚,轩辕琤毫不怜惜,压低声音,阴测测的看着他:“你是自己喝,还是朕喂你。”
谢栖迟仍旧裹在被子里,假装自己睡得特别熟,完全没听见。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他仰头灌了一口药,手一勾便将谢栖迟给扒拉了出来,嘴对嘴,将一口苦到极致的药生生给他送了过去。
谢栖迟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推开轩辕琤去床头矮柜上找水。
轩辕琤凉凉道:“别找了,朕拿走了。”
谢栖迟身体一僵,垂头丧气的缩回了床上,轩辕琤看着他,片刻后,这小混蛋才很是心虚的抬起头看着他,讨好的笑了笑。
轩辕琤立刻心软了,很是无奈的将他抱进怀里用力揉搓了几下:“你如今脾气越发大了,旁人有什么相干,却是丝毫不想自己,这样大动肝火,你有多少精力能折腾?”
谢栖迟苦着脸叹口气:“我记下了,这药就不喝了吧?”
轩辕琤十分冷酷无情:“你何曾将朕的话放在心上过?没有这药将你苦怕了,朕看你多少回也不长记性。”
谢栖迟坐起来就要跑,轩辕琤一把抓住,将碗递到他嘴边:“自己喝,就这两口,若是再让朕喂你,那就再喝一碗。”
谢栖迟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轩辕琤不为所动,抬了抬手,将药碗往前递了递:“今日逃不过,赶紧的。”
谢栖迟:“……”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