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谢凤还收到家书,说是家里有了喜事,让他回去一趟,谢凤还想着谢栖迟的嘱咐,只回了封信,说是学业为重,不便回返,便搁下了。
崔氏收到信,冷冷笑了一声:“这小崽子这是防着我呢……也就这点能耐,兄弟二人不过都是草包!”
谢含仪跟着教导嬷嬷出来,端端正正的行了礼,崔氏给那嬷嬷塞了个荷包:“此去一入宫门,便是天家人了,请嬷嬷行个方便,让我们娘俩再说两句话。”
嬷嬷掂了掂手里荷包的分量,笑眯眯的应了,奉承道:“夫人尽管放心,姑娘这样的仪容气度,在宫里也是这个,”她竖了个大拇指,又压低声音道,“何况还有君候照应,前程自然是好的。”
崔氏笑容浅了些,又很快灿烂起来:“承嬷嬷吉言,若真有那一日,定不忘嬷嬷的恩情。”
“那老奴就等着看姑娘富贵了。”
老嬷嬷退了下去,谢含仪瘫坐在椅子上,低声道:“这个老虔婆,分明就是故意刁难我,连路都要走上七八遍。”
崔氏握住她的手:“你入了宫,可千万要谨慎,这种话不可再说。”
谢含仪道:“娘放心,咱们谢家的女儿,到了哪里也无人敢轻视。何况谢栖迟还得靠着咱们谢家,自然该好好拉拢我,他可不会生孩子。”
崔氏道:“正是这么个理。”
母女两人说了会话,下人来传话,说是宫里来接人了,谢孟正在招待,崔氏连忙带着谢含仪去向家里长辈辞行,随后将她送上了一顶四人小轿,眼看着轿子越走越远,心里竟然有些空荡,一股酸楚蓦地涌上鼻梁。
这会轩辕琤正从太极殿里出来,谢栖迟的旧伤勉强缓和了,这会刚刚睡下,他赶着回御书房去处理积压下的折子。
张尽忠见太极殿远远的落在了身后,才压低了声音道:“谢家的大姑娘今日就要入宫了,皇后娘娘将人安置在了栖鸾阁。”
太极殿位置偏僻,与东西六宫并不在一处,即便是和大明宫之间,也隔着一条不算短的路,而这栖鸾阁,就在这条路上,但凡轩辕琤要往太极殿来,总要路过那里。
“她倒是谋划的用心。”
张尽忠道:“皇上可要给她换一处?谢大姑娘如今位份未定,哪里都是能安置的。”
何况轩辕琤的后宫,数得上名号的那几个除了皇后和陈贵妃,早就庶人的庶人,冷宫的冷宫,偌大个后宫,空空荡荡的只剩了几个不起眼的才人美人。
“位份皇后没提?”
张尽忠道:“听说是要给个妃位,只是陈贵妃掌着凤印,并没答应,双方僵持,这事便先搁置了……不然奴才去问问谢主子的意思?”
轩辕琤:“这些小事不要烦他,让陈贵妃处置就是,栖鸾阁……就留着吧,朕倒想看看,她能有什么把戏。”
陈贵妃到底只给了个嫔位,并没有封号,一应规制虽并无克扣错漏,却也没有半点优待。
谢含仪进了栖鸾阁,只觉得这地方实在是荒凉,心里便有些不大乐意,又见只有寥寥几个宫人,还不如她在谢家的排场大,便又积了一口怨气。
自小跟着的丫头锦屏劝她:“姑娘莫恼,咱们在这宫里只会越来越好,这嫔位留不住姑娘,用不了多久便能升上妃位,再进四妃,说不得那个位置……”
她用眼神瞟了瞟北边——那里只有谢栖迟的太极殿——压低声音道:“也是姑娘的囊中之物。”
谢含仪被她说的心气顺了许多,锦画也道:“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再没人能压着姑娘,是多少人都求不得的福分。”
“就是,等姑娘再生下皇子,位份算什么?只凭出身,咱们的小皇子就能把别人都比下去,咱们姑娘自然就成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不要胡言。”谢含仪训斥一声,面色却不见恼怒。
主仆三人一言一语间,时间倒也过的飞快,过了晌午,皇后的昭阳宫便遣了宫人来送赏赐,张家女儿出手不凡,即便是谢含仪见惯了好东西,也还是被惊住了。
人高的红珊瑚摆件,拇指大的东珠,上好云锦……
两个丫头看直了眼,谢含仪道:“没出息,以后这样的东西还会少吗?”
锦屏锦画连连点头,仍旧忍不住偷瞄,说话间陈贵妃的赏赐也到了,却只是寻常的物件,唯有一套头面还能看,比起皇后送的东西,却又差的远了。
锦画道:“都说这陈贵妃不受宠,看来果然是这样,连点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来。”
须臾又有几个低分位的妃嫔来送礼,皆是亲自过来的,谢含仪粗粗扫了一眼,比陈贵妃送的还不如,顿时没了兴致,只敷衍了两句便将人遣走了。
锦屏道:“这皇上和大少爷的东西怎么还没来?”
谢含仪训斥她:“这称呼也该改改了,宫里可不比府里,出了差错,我可保不住你们。”
锦屏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娘娘说的是,奴婢记下了。”
锦画道:“莫不是皇上打算晚上亲自给送过来?”
谢含仪红了脸,追着丫头闹了一通,直到晚上用膳,也没见赏赐的人来,不由心道,难不成真被锦画说中了?
她不由心脏扑通直跳,一连声喊着要沐浴,又使唤丫头将崔氏搁在她箱子底的那画册拿出来,红着脸看了两页,几乎将自己羞死。
二更天,外面果然有太监唱喏:“皇上驾到。”
谢含仪激动的难以自己,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又想自己这刚入宫,皇上就来了,未免也太心急,却又不免沾沾自喜,当初谢栖迟入宫可是受了不少苦,更是被冷落了六年才守得云开。
她果然是要比谢栖迟好命。
谢含仪又照了照镜子,颇觉得自己灯下看来,更是美艳,两个丫头在一旁奉承了两句,谢含仪便心花怒放的出去迎接。
轩辕琤远远走来,就见一身量十分窈窕的女子立在灯下,眉眼微垂,娇娇怯怯,自成风韵。
有美一人,婉兮清扬。
轩辕琤想,这人若是当真与谢栖迟容貌上有几分相似,倒也不算辱没。
谢含仪行礼,偷偷抬眼去看轩辕琤,这一眼便觉得家中兄弟实在是差了太多,所谓天子威仪,果然让人望而生畏,却又克制不住想要亲近。
轩辕琤道:“抬起头来。”
谢含仪大大方方抬头看他,视线并不避讳,眉眼果然像极了谢栖迟,被这样看着,轩辕琤竟有些晃神,恍惚间竟像是看见了四年前的谢栖迟。
他那冷淡的脸色不由缓了缓,吩咐张尽忠:“着内务府将这栖鸾阁好生收拾一番。”
张尽忠眼神一闪,连忙应声,谢含仪行礼道谢,咬了咬嘴唇,轻声道:“皇上这一路走来想必是累了,不若进来喝杯茶?臣妾自家中带了自制的百花茶,请皇上赏脸尝一尝。”
“哦?”轩辕琤有些惊讶了,“你竟还会制茶,比栖迟却是风雅的多。”
谢含仪心中暗喜,嘴里却十分谦让:“怎敢与君候相提并论,皇上谬赞了。”她见轩辕琤有些心动,便要接着再劝。
轩辕琤却道:“今日夜已深,朕便不进去了,你若是得闲,多往太极殿走走。”
谢含仪一愣,眼见着轩辕琤转身走了,下意识便要去追,锦画连忙拉住她,谢含仪才回过神来,跪下行礼:“恭送皇上。”
栖鸾阁被甩在身后,张尽忠才轻轻舒了口气,轩辕琤看他:“你那脑袋,别想些不该想的。”
张尽忠请罪:“奴才逾越了……只是谢主子对奴才有恩,若是皇上当真心喜谢嫔娘娘,要留宿,奴才这话却是不知道该怎么传的好。”
轩辕琤眼睛一瞪,张尽忠连忙跪下,心道自己这招棋下的险,若是轩辕琤待那谢栖迟并没有道掏心掏肺的地步,他这就是将自己推上了死路。
轩辕琤踢了他一脚,力道不重,倒有些玩笑的意思,张尽忠连忙爬起来,低声笑道:“奴才就这点出息,皇上不要嫌弃。”
“你出息大着呢,行了,你只管往太极殿传话,朕还能真看上一个丫头片子?”
张尽忠讪笑:“皇上这话说的,奴才还不是怕谢主子误会……”
轩辕琤脚步顿了顿,轻轻吸了一口气,问道:“他能误会?”
“皇上,不瞒您说,这谢主子面上淡定的很,内里着实在意您,您看贵妃娘娘,虽掌着后宫,来往太极殿也十分频繁,可何时撞见过您?”
虽明知这未必真是谢栖迟故意设计,被张尽忠这样一说,轩辕琤心里却还是觉得高兴,便忍不住一笑:“他倒还真是个小心眼。”
张尽忠只听着,并不敢插嘴,只是忍不住想,那谢家大姑娘看着不像是个安分的,虽然容貌上却是与谢栖迟有几分相似,性情怕是南辕北辙。
然而轩辕琤也未必没看透这一点,只是不曾说破罢了,谢栖迟与谢家的关系,实在让人匪夷所思,看他以往行事,似乎十分看重谢家。
即便轩辕琤没有动其他心思,却也不得不多几分关照,却不曾想,他这番未雨绸缪,却为谢栖迟招来了祸患。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