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太极殿,谢栖迟刚刚醒过来,玲珑正和他讲谢含仪入宫的事,谢栖迟正问她:“可送了赏赐过去?”
玲珑苦笑摇头:“奴婢倒是选好了,只是都不肯去,便耽搁了,如今夜深,怕是不好打扰。”
谢栖迟“唔”了一声:“无妨,她来时带走也一样。”
轩辕琤进来,侍女便退了出去,谢栖迟上下看了看他,鼻子一抽,脸色冷了些:“皇上从栖鸾阁来?”
轩辕琤隔着他一丈远便停了脚步:“朕往这边来,经过栖鸾阁,便看了一眼,没进门。”
谢栖迟蹙眉:“这样大的脂粉气,若说皇上和人耳鬓厮磨了,臣也是信得。”
轩辕琤被挤兑的哭笑不得,摆摆手道:“罢罢罢,朕先去换了衣裳再来,不必等朕,你先睡。”
“臣怕是睡不着了,谁知道皇上这更衣,会更到哪里去。”
轩辕琤看他这幅样子,实在是欢喜,便软下声音来劝他:“好好好,你不喜欢,朕不再见她就是,本也是看了你的面子。”
谢栖迟这才不再说话,翻了个身,当真睡了。
轩辕琤换了衣裳,又看了会折子,外头已经过了三更,这才往内室走,一进门却见谢栖迟正靠在床头,目光湛湛的看着他:“哪里不舒坦?还是做了梦?”
谢栖迟幽幽道:“被冷衾寒,孤枕难眠。”
轩辕琤拧了拧他的脸:“真是越发刻薄了。”
轩辕琤上了床,谢栖迟钻进他怀里,用力嗅了嗅,轩辕琤按住他的腰:“别乱动,好好睡觉。”
谢栖迟仍旧蹭他,低声道:“只睡觉吗?”
轩辕琤拍了他一巴掌:“老实点。”
两人闹腾了有一刻钟,谢栖迟精神不济,到底还是睡了,轩辕琤被他拱起了火,又怕惊醒他,生生挨了过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轩辕琤刚下了早朝,来太极殿用早膳,两人还未入座,就见谢含仪盛装打扮进了太极殿宫门。
琳琅登时撂了筷子,出去将人拦住了。
“谢嫔娘娘,您来的不是时候,皇上和主子正用早膳,不便相见,还请去偏殿等一等吧。”
谢含仪眼神一厉,锦屏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锦画也小声道:“皇上不在,谁乐意过来。”
琳琅气红了脸,门神似得戳在门口,死活不肯动弹,谢栖迟撑着下巴看好戏,轩辕琤见他连饭都好好吃,吩咐张尽忠道:“让她先回去。”
谢栖迟拦住:“别呀,干吃饭多无聊,听他们吵架挺有意思。”
这是什么趣味。
轩辕琤拿他没办法,御书房还有一帮老臣等着,他没时间在这里磨叽,便嘱咐张尽忠:“你看着他,让他把粥都喝完。”
说罢他起身,谢栖迟要送他,被他拦住了:“你好好的呆着就成,这几天不许到处走,闲着就看看话本,实在无聊去找朕也成。”
谢栖迟轻轻叹了口气,张尽忠笑眯眯的看着他,谢栖迟想了想,将自己跟前的粥碗推开,指了指轩辕琤刚才用过的那个:“另给我盛一碗。”
张尽忠老脸一红,“哎呦”笑了一声,连忙去给他盛粥,外面琳琅将谢含仪主仆三个牢牢挡住,几乎不顾仪态要打起来。
谢栖迟气定神闲的喝了粥,懒洋洋道:“让他们进来吧。”
张尽忠完成了任务,告退去找轩辕琤复命,谢含仪见他出来眼睛一亮,款款行了一礼:“张公公。”
张尽忠连忙避开:“娘娘可折煞奴才了。”
锦屏踮起脚尖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张公公,皇上还在里面呢?”
张尽忠虎起脸:“皇上的行踪岂是你一介奴婢可以打听的!”
锦屏一愣,琳琅说风凉话:“谢嫔娘娘这奴才教的可不好,随意探听皇上行踪,定是图谋不轨,您怕是要出内贼了。”
锦屏没听明白,锦画拉着她跪下:“公公恕罪,奴婢初到皇宫,不懂规矩,又心系主子,一时逾越,实在是有口无心,还请公公恕罪。”
谢栖迟等不来人,便出来看了一眼:“做什么呢?”
张尽忠请罪:“奴才无状,惊动了谢主子。”
谢栖迟打发了他,看了看谢含仪,觉得颇为陌生,只是她身上却有一股与崔氏如出一辙的气质,不容人错认。
“臣妾给君候请安。”
谢栖迟点了点头:“进来说话。”
锦屏锦画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撞了琳琅肩膀一下,将她撞得踉跄后退,不由得意一笑,锦画拉住她:“别惹事。”
锦屏道:“怕什么,你看君候对咱们主子可是热情都很,这小蹄子擅自拦下咱们,保不准要挨罚,再说,我只是护主心切,看不得主子受委屈。”
锦画说不动她,便不再理会,快走两步跟上了谢含仪。
璎珞上了茶,也不退下,半跪在谢栖迟脚边给他捏腿。
谢含仪笑道:“久不见兄长,甚是想念,正想和您说说体己话。”
她使了个颜色,锦屏锦画便要下去,璎珞却只当看不见,纹丝不动,谢栖迟也不甚给面子,慢条斯理的喝了茶:“都不是外人,什么说不得。”
谢含仪一僵,手下用力扯了下帕子,只能强笑道:“君候说的是……只是妹妹临来之前,捎带了祖母的一封信,怕是旁人不好知晓。”
琳琅倚在门口嘲讽道:“我们主子无事不可对人言,什么魑魅魍魉,鬼蜮伎俩,显摆什么?!”
“你!”锦屏又要回嘴,谢含仪斥了她一声,假笑道:“如此,倒是妹妹多虑了,兄长请看。”
她自袖中抽出一封家书来,琳琅上前一步拿走,似是被上面的脂粉气熏着了,拿帕子扇了两下,也并不往谢栖迟跟前递,反倒径自打开了,这一看登时怒目圆睁,怒道:“恬不知耻!”
谢含仪勃然变色:“放肆!”
“好了,”谢栖迟伸手接过那封信随意打量了一眼,不过是说些让他帮衬着谢含仪早些得宠的话,他却是并不在意,闲闲笑了一声,“孤已经知晓了,你且回去吧。”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璎珞:“把见面礼拿出来让谢嫔带回去。”
这是要送客了,谢含仪不可思议道:“兄长就没什么想说的?”
琳琅开始赶人:“主子说了让你回去,没听懂吗?”
谢含仪被琳琅的冷嘲热讽折腾出了脾气,恼怒道:“既如此,那妹妹就回去等兄长的消息了!”
她拂袖而去,琳琅追到宫门口呸了一口:“上来就哥哥妹妹,谁和你这样亲近,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崔氏年轻时就巴望着别人夫婿,生了个女儿,倒是一路货色!”
玲珑昨夜当值,这会刚刚睡醒,听见琳琅的话连忙将她拉回来:“你也真是大胆,她现在好歹也是个主子,名义上也是皇上的人,哪里轮得到你这样放肆,不要命了吗?!”
琳琅瘪瘪嘴:“皇上又不会真的发作我。”
玲珑有些出神:“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当日落魄时,不也是谁都能踩一脚?谁知道她会不会有发达的那一日。”
琳琅一怔,垂下头:“若是皇上真的看上了她,可就白白负了咱们主子一片真心……”
玲珑握着她的手,她那掌心上有斜了整个手掌的一道伤疤,当时险些被削去半只手掌,现在做起活计来也仍旧不怎么灵便。
那年的冬天当真是难过。
谢栖迟只在御花园里逛了一遭,便被皇后罚着在大冬天了跪了一宿,他凭着内力倒也能撑过去,却不防备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身上都结了冰,丫头匆匆送了个斗篷来,却无济于事,早上的时候便有些昏沉,连身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恍惚间听见有人问他:“怎的穿的这样薄?”
他迷迷糊糊的想:这已经是最厚的衣服了,早就猜到这一劫不好过,便穿了最厚的衣裳,谁知道,还是这样冷。
真冷啊……
他想着便睡了过去,梦里还是梦见自己被裹进了冰块里,冷的发抖,牙齿几乎都要被咬碎了。
恍恍惚惚有人伸手来摸他的额头,然后说了一句:“传太医去瞧瞧。”
他想这人身上可真暖和,忍不住蹭了蹭,却好像被什么人训斥了,听起来还好凶,有些吓人,然而他又昏了过去,便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琳琅的声音,带着哭腔:“不能这么等下去了,我去内务府评理。”
然后一阵兵荒马乱,谢栖迟再醒过来,只听见哎呦的惨叫声,他被惊得睁开了眼,却只看见璇玑盘膝坐在自己对面,正给自己输内力,见他睁开眼睛,几乎喜极而泣。
琳琅一身血的冲进来,谢栖迟险些被他吓死,太医紧随其后,要给她上药包扎,琳琅跪在太医跟前:“太医您先给我家主子看看,他已经病了几天了,您给他看看!”
还能说话,那就是没事。
谢栖迟这样一想,便又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琳琅的手包成了粽子,吊在脖子上。
玲珑不等他问就说了:“内务府的那小人,诬陷琳琅偷碳,要斩了她的手,好在张公公路过,将人救了,还请了太医来,如今已经没事了,多休息些日子就能好了。”
谢栖迟心里一松,被几个丫头扶着灌了一碗药,可真苦。
在这份苦涩里,他模糊想起来,张公公……就是张尽忠啊。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