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迟回朝,本欲低调行事,却不想还没进城,便接到了消息,右相亲自来迎他了。
谢栖迟很是感激,虽不知对方有没有收到轩辕琤托付,可这般为自己造势,总是折损了右相的身份的。
他吩咐常发将轮椅推出来,常发却是不肯从命:“皇上吩咐了,臣子奉君,乃是天经地义,请君候安生在马车里呆着。”
谢栖迟蹙眉:“他胡闹,你们也不懂规矩。”
常发低眉敛目,只当没听见,谢栖迟侧头看璎珞,璎珞笑嘻嘻装傻,谢栖迟蹙着眉头,很是无奈:“待封后之日再摆架子不迟,现如今这轻狂样子,做给谁看?”
无人应声,谢栖迟有些恼,扭过头去不理会他们。
璎珞笑嘻嘻给他揉腿:“主子往日什么样,朝野上下哪里有不知道的,今日不过是请右相迎接一回,咱们皇上往日里三催四请的时候还少了不成?”
谢栖迟被她两句话挤兑的没了脾气,扶额失笑:“我当是怎么了,却原来是为皇上抱不平来的……”
他戳了戳璎珞额头:“……可还记得你家主子是谁?”
璎珞装傻,撩开车窗往前瞧,这一瞧才发现报信的人话说的很不准确,这哪里是右相来了,满朝文武足足来了一半。
她咋舌:“奴婢瞧着,这动静可不小……”
谢栖迟侧头瞧了一眼,眉心微蹙:“皇上真是……”
他只以为是轩辕琤下了旨,命众臣来迎他,却不想轩辕琤这会却是冤枉。
右相自己请了命,他自然无不允准,谢凤还乃是谢栖迟胞弟,如今兄弟二人久别重逢,自然该来迎接。
齐明阳得了消息,便也跟着来凑了个热闹。
齐侯爷是谁?
那是皇帝母家,最容易窥得帝心的人,他这一来,因着先前张家倒塌战战兢兢的一群旧臣唯恐怠慢谢栖迟,又给自己招了罪过,便也紧跟着凑了过来,城中未曾戒严,这许多朝中栋梁扎堆,彭化唯恐出了岔子,便带人来了一遭。
被有心人瞧见,便传了出去,这城门口的人便越聚越多起来。
谢栖迟着实有些心里不安宁,待走近些,瞧见人群里并无付文武,胡子怡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右相率先上前,拱手行礼。
谢栖迟下不得马车,只得伸手虚扶一把:“众位大人不必多礼,相迎之情,停着实愧受。”
右相直起腰身,瞧着谢栖迟,见他流放一遭,身形为曾消瘦半分,面色还很是健康红润,便知晓前阵子通山书院的传闻是真的,笑容里便多了几分促狭——
“君候功在千秋,实在不必谦虚,老臣知晓,君候即便远在千里,也是心系朝廷,心系陛下的,如今鸾凤归巢,当真是可喜可贺。”
谢栖迟听他故意在千里二字上加了重音,哑然失笑,这老狐狸倒是一贯的聪明。
谢凤还待二人寒暄完才跟在齐明阳身后上前一步,谢栖迟仔细看他两眼,瞧见他虽然瘦了些,精神却很好,眉眼间多了沉稳从容,有些众臣的意思了,心下欣慰,便转头与齐明阳说话。
“侯爷亲来,当真是受宠若惊。”
齐明阳态度十分热情:“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路劳顿,且回宫歇息,咱们有话,稍后再聊。”
谢栖迟谢过他,待众臣让开路,马车咕噜噜走起来,他才放下帘子,却不想走了没多远,马车便又停了下来。
外头却没动静,谢栖迟问了一声,常发只说是避让了行人,谢栖迟便没放在心上。
虽说不过数月未曾回来,凉京城的热闹却还是让谢栖迟有些不适应,说起来,他十年都困在宫里,虽偶尔出行几次,却到底是未曾见惯人间情形。
此时听着外头的热闹,不自觉便掀开帘子瞧了一眼,却是瞧见有小贩在卖面人,一个一个栩栩如生,很是夺人眼球。
常发瞧见他的眼神,殷勤上前,将那一干面人全都买了下来。
谢栖迟接了过来,竟瞧见其中有个面人竟是坐在轮椅上的,不由微微一愣,璎珞新鲜道:“奴婢还是头一回瞧见这样的……莫不是主子你?”
那面人毕竟不是真人,远远瞧着,还有些意思,待近了,五官却是呆板无趣,并无半分鲜活气。
谢栖迟却仍旧瞧的入神,在面人里翻了翻,却都是戏文里的王侯将相,骚客巨贾,并没有什么意思。
谢栖迟笑笑,便将面人都给了璎珞,连带手里那只坐着轮椅的。
璎珞倒是喜欢这些小玩意,拿着把玩了许久,特意找了帕子出来,将面人都包了,系成个小包袱样子,捏在手里。
外头传来侍卫的请安声,知晓这是入了宫了,璎珞脸上忍不住露出激动的神色来:“主子,咱们回来了。”
马车却没停,仍旧咕噜噜往前走,璎珞回过神来:“今日赶车的这车夫可是不知道宫中规矩?这都要入后宫了,怎的还不停?”
车马不得入中门,这是规矩,便是夫人娇客,也只用软轿抬着。
谢栖迟喊了停,他不欲一回宫便落个狂妄蔑上的名头,何况太后还在,他总要顾忌两分。
马车却未停,仍旧咕噜噜往前走,谢栖迟觉得不对,与璎珞对视一眼,璎珞撩开车窗,却瞧见外头的侍卫都不见了影子,顿时心中一惊:“主子……”
谢栖迟摇了摇头,知晓这车夫怕是先前就被换了,当是常发说避让行人之时。
可能在常发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大动作的……
马车忽的停了下来,璎珞撩开帘子一瞧,竟是到了后花园,再往前不远,便是栖鸾阁,栖鸾阁后头,就是太极殿。
这人竟把他们送过来了?
璎珞想着应当是前面的路窄,马车过不去,这才不得不停下。
她忖度着外头的人应当没有恶意,最多也不过是想让他家主子担上个放纵的名头,便也定了定神,率先走了出去。
却不想这一出门,竟是吃了一惊,连带手里包着面人的小包袱都落了下来,面人咕噜噜四散滚了出去。
她也不敢去捡,拘谨的下了马车。
谢栖迟听着外头一番忙乱,却无半分动静,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很是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不多时,车门打开,轩辕琤跳上来,手里还握着马鞭。
谢栖迟哭笑不得:“做车夫的滋味如何?”
轩辕琤凑过来和他一阵耳鬓厮磨,才慢慢道:“朕总想着八抬大轿将你抬进来,可惜眼下时机不妥当,只得先委屈你一回,坐着朕的马车回来。”
“天子驾车,臣哪里还敢委屈?”
他推了推还要凑过来的轩辕琤,语调绵软:“别闹,臣这一身尘土,还是先沐浴更衣的好。”
轩辕琤被他这软软的调子勾得心里发痒,很想一偿相思之苦,却拗不过谢栖迟,只得悻悻将人抱下马车,心里是很想将人就这样送去太极殿的,奈何太后遣了楚嬷嬷在太极殿等候,他这厢不好太过孟浪。
待二人走远,璎珞才敢回马车上将那散落的面人收拾起来,却是找来找去也没瞧见那个与谢栖迟有几分形似的面人。
她心有遗憾,却不敢耽搁,谢栖迟重回宫闱,稍后便要合宫觐见,身为掌权大丫头,她是不能不露面的。
待璎珞匆匆回了太极殿,轩辕琤已然离开,谢栖迟正和楚嬷嬷说话,璎珞与两个姐妹见了,瞧见焕然一新的太极殿很是高兴,正听那二人细细的说什么摆件换了,哪里又改了。
外头小丫头来报,说是明月轩来人,问谢君候现在可方便接见后宫众人。
玲珑进去瞧了一眼,二人谈话已至尾声,毕竟男女有别,楚嬷嬷虽是代表太后来的,却也着实与谢栖迟说不到一处去。
玲珑将楚嬷嬷送出门去,听着对方嘱咐自己:“眼下宫里清净的很,自家人也莫要太重规矩,太后心疼谢主子一路舟车劳顿,命他今日不必去请安。”
玲珑连忙谢恩,太后这懿旨当真是体贴的很,只是她仍旧不甚放心:“太后仁德,奴婢替主子谢恩,只是太极殿这小半年深居简出,也不知皇后娘娘的喜好可变了?这礼即便不能讨好,也总不好惹人厌烦。”
楚嬷嬷笑意深了些:“皇后娘娘丧父之痛尚未过去,太后她老人家都不忍打扰,君候的好意老身替皇后娘娘领了,且不必白走一回,想见皇后,日后有的是机会。”
玲珑心满意足,暗地里送了一只水头很足的翡翠镯子,又将人一路送到御花园。
临分别前,楚嬷嬷意有所指道:“谢主子此番遭难,日后必定大富大贵,老身可就等着有朝一日,光明正大谢他的赏呢。”
光明正大赏太后宫里的人……
玲珑心里一喜,面上半分不漏,客客气气与楚嬷嬷道了别,这才匆匆折返。
先前太后护皇后护的紧,虽说她跟着谢栖迟这些年,长了见识心思,也能猜着几分,只不敢确定,唯恐出了疏漏,害的谢栖迟在太后哪里落下不好的印象。
眼下太后借楚嬷嬷之口告诉她,皇后气数已尽,不过时日长短而已,这太极殿才算是真真松了口气。 谢君令